門閥風流第九十章 風兮云兮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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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風兮云兮


更新時間:2016年05月16日  作者:水煮江山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水煮江山 | 門閥風流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水煮江山書名:

豎日,清晨,微雨后。火然文

紅日如漆盤,將將冒出半張臉,煙繞云燎的山陰城初初醒來,四野一片靜瀾,唯余早起的林鶯往來盤旋。

褚裒頭頂方冠,身披錦袍,臉上神情愉悅輕松,揮著寬袖踏廊而過,直直邁向院中,人尚未進月洞,聲已飄入:“瞻簀,起否?”

“唰!”

重劍斜斬,將一枚柳葉切作兩半。

月洞口,來福濃眉一皺,緩緩將劍一收,雙手柱著劍柄,扭身回頭,不屑的道:“褚郎君,我家小郎君已練劍一個時辰矣!”

“嗯!!”

褚裒神色窘然,右手捏拳置于唇下,重重的放了一聲嗓子。

“簌!”

劉濃回身一劍,刺中院中豎木,震得豎木顫抖不休,而后徐徐回劍,持之于面前,眼觀鼻、鼻觀劍,導氣入內海,慢慢一放,順手挽了個劍花,反擒闊劍,側身笑道:“季野,早!”

“早……”

褚裒放眼掃過院中,葦席、矮案皆擺,左伯紙上字跡將干不久,芥香淺積一層,面色更窘,渭然嘆道:“昔日,祖逖祖豫州,聞雞而起舞,瞻簀與之相較,亦不多讓!”

劉濃笑道:“豈敢于祖公相較!季野稍待片刻,待我換衫便往!”說著禮作闔,踏入室中。

稍徐。

劉濃已將一身箭袍換作寬衫,腳下踩著高齒木屐,將將出室,眼神悄然一凝,隨即灑然而笑。

“妙哉!”

褚裒坐在矮案前邊吃邊贊,聽見木屐聲,手里拈著一塊翠珥糕,鼓著腮幫子,回笑道:“瞻簀,美食矣!比之鱸魚亦不多讓矣!”

“噗嗤!”

兩個美婢掩嘴偷笑。

八月初八,會稽學館開館。學館位于城東,水莊則在城北。料來今日前往學館者眾,劉濃與褚裒便未乘牛車,而是在河畔口招了一葉蓬船,水渡而往。

蓬船緩行于水,但見四處皆有世家子弟招船向東,辯其行裝俱是前往會稽學館。

褚裒笑道:“此次開館,彥道與無奕皆不會往,子澤興許亦不會至,稍后,不知能否見著元子與知秋!”

去歲,袁耽與謝奕鄉核便已定為二品,按律得再經由吏部定級方能任職。但兩人皆是頂級豪門子弟,吏部定級與他們實不相干。去歲司馬睿便擢二人為太子洗馬,王導更是欲薦袁耽為司徒府參軍,不想袁耽卻宛拒其薦,意欲從軍侍武。至于謝奕,其父謝裒有意教其至剡縣做府君,鍛煉一年半載……

談及他們,褚裒面呈欣然而感懷,但心中雖慕卻不妒。高門子弟出身便貴,眼羨不來,唯有善修自身,善行已意,方能有展翅翱翔之日。況且,此次會稽一行,對于褚裒而言,已然實獲良多,便是不能得入學館,而今既成紅樓七友之一,已是無憾。

劉濃淡淡笑著,眼逐尖船分浪,心中微微暢然。紅樓七友中,莫論袁耽尚是謝奕,亦或尚未得勢的桓溫,皆是弄潮風云之子,整個東晉便圍繞他們而書。能得其為友,于仕途而言實有莫大幫助。便是身側之人褚裒,褚季野,若是乾坤非變,又何嘗不是權傾天下之人!然,我心之所向,應在北矣……

由然間,右手悄然入懷,觸手微軟,那是半截雪紗……

“瞻簀!”

河風微熏清涼,撩起月紗半展,褚裒一聲輕喚,船尾梢公將細長竹稈一點。

城東,便在眼前。

會稽學館,成館已有三年,為王謝袁蕭所共建。神舟6沉,北狼猖狂,社稷雖延存立于江左,經儀卻已然淪喪,便是諸般史記典籍亦隨著北晉轟傾,湮沒于鐵騎之下,熾燃于烈火之中。王導等有識之士,為使經史典儀得以延續,是以共建此館。

初意有三:一,存史、續禮、為東晉社稷正名立典;二,拔才,重續〈國子〉、〈太學〉;三,聯合南北世家,共存于此,共御外敵。然,三年已逝,初衷盡廢,概其原因諸般種種,不可一言敘之。最大之因則在南北之壑深深森然,顧、6、朱、張等雖無明言,但皆禁子弟前來。

南北共立,談何容易!王導終其一生,亦未能真正做到矣!

駐足于門前,劉濃不禁渭然悵嘆。

學館甚是宏偉,與江南典雅風格迥然不同,盡顯北地厚重之意。兩根巨大的白雕柱挺立于左右,上書圣人之言。再往內探,石獅分列兩側,朱紅作門,渾白成墻,攬著內中景色不可辯,唯余尖頂翹飛檐。

而此時,門前百丈方園內,冠帶飄纏盡是斯儒郎君,一個個皆是弱冠之齡,其間不時聞得有人相互遙遙作揖,朗聲對言。

粗粗一掃,幾近百人,分兩列候于門前。

二人來得早,排在門前三十步內。

褚裒稍作打量,再抬頭看了看天時,笑道:“尚得一會,待得鐘聲九響,便是開館之時,那時方可直入應考!”

“嗯。”

劉濃淡然回應,看著門前如許少年,心中莫名而生一種情感,恍覺回到了后世高考……

“瞻簀,季野!”桓溫與謝珪大步踏來。

桓溫這廝身材雄壯,臉生七星不怒自威,將一名少年郎君撞得一歪,其渾然不顧,反而眼睛猛地一瞪,竟駭得那人倒退三步,險些一屁股著地。他卻哈哈大笑,揮著寬袖,在人群中橫沖直撞。

眾人皆避,恰作如水兩分,四人迅匯合。

謝珪瞅得一眼身后人群,嘆道:“若無元子,定不能順利而至矣!”

桓溫回眼一掃,罵道:“盡是些癡愚呆蠢之輩!整日里只知附弄虛言,無異于欺世盜名,能頂何用?我若是王處仲,通通拉去砍了!”

“元子,慎言!”

褚裒出言悄制,經得兩日熟識,皆知桓溫不喜清談詩書,看人亦只論是否合眼,其余皆不顧。

劉濃則附之一笑,桓溫看似粗魯實則不然,其雖不喜現下主流清談辯玄,但劍走偏鋒,反脫穎而出,給人以率真豁達之感。是以日后,其才能得庾氏之助,代替王敦掌控江東數十年。莫論英梟,皆需得遇風云,方能攪水!而今,庾文君嫁給了衛協,會稽太守庾琛已死,庾亮被控王敦軍府不得出,庾氏已然等同被瓦解,桓溫尚能靠誰……唉,不知不覺間,天下已變……

“咚!”

便在此時,墻內傳來一聲雄渾鐘響,壓過遍野私語,直直蕩向四面八方。

開館在暨。

聞得鐘聲,謝珪面色微變瞅了瞅前方,竟顯些許澀然,半晌,方揖手道:“瞻簀、元子、季野,知秋先行告辭!”

褚裒奇道:“知秋,為何離去?”

“嘿!”

桓溫臉上七星齊齊一抖,大大咧咧的將手一揮,怪聲道:“知秋乃是上等士族,自有他途可尋,豈會與你我共候于此!”

“元子!”

謝珪面紅如坨,神情尷尬萬分,沉沉一個揖手:“知秋不去了,愿與諸君共進退!”

“罷了!”

桓溫嘿嘿一笑,道:“本非同籠,何需……”

“元子,休得如此!”

劉濃踏前一步,揖手道:“元子,你我紅樓七友,理應相攜相知,莫要如此!”隨即再對謝珪笑道:“知秋,禮不可廢,但去無妨!”

桓溫神色微愣,瞇著眼睛瞥了一下劉濃,暗中亦知自己語重,若是謝珪不去,與禮法不合,遂笑道:“知秋,桓溫性野無狀,尚望莫怪,莫惱,快去!”

“咚!”

鐘聲再響,謝珪看向朱門,三響之內若再不往,族叔定知!只得無奈的朝著三人深深揖手,而后排眾而出,直直邁向朱門。

守門甲士見其出示名牌,不敢怠慢,引其由另一側高門而入。

高門之側,有亭居于斜坡,掩于竹柳叢中,甚小,只得數步方園。從下往上視,見柳不見亭;若俯視逐下,則可將門前抱眼盡攬。

周義面色沉寒,指著人群中的美郎君,低聲道:“先生,便是此子!”

“哦!”

劉璠背負雙手,兩眼虛瞇,掠掃一眼斜下方,看亦未看周義,淡聲道:“倒是個翩翩美郎君!汝且退下,至今而后,切莫再來見我!不然,便是吳興周氏,又能如何?”心中卻道:這劉濃,居然如此性沉,竟由得蚊蠅亂跳……

“是,先生!”

周義恭身而退,待行至遠處,回望向亭中,冷聲道:“沛郡劉氏又若何,若非我周氏斷得一支,豈會理你!可恨……”少傾,“呸”了一口,疾疾揮袖而下,混入人群中。

“咚!”

鐘聲九響,朱門大開,蕓蕓學子魚貫而入。

這時,一輛華麗的牛車穿柳而出,背負初日疾疾駛來,臨至朱門百步外,“嘎吱”一聲,頓住。

“吁!!!”

轅上車夫身手矯健且力猛,將青牛的脖子拉得半轉,穩穩的定住牛車,而后將簾一挑,笑道:“小郎君,到了!”

“稍待!”

簾中郎君身前有案,正提筆狂書,猛然一筆飛撩,竟“貅”的一聲透音而出。而后,將筆往車壁上一掛,雙掌互一撩拍,稍作打量,笑道:“不錯,不錯。”

轅上車夫看了一眼朱門,無奈道:“小郎君,該……”

“急甚!”

前簾盡挑,少年郎君踏出來,面如冠玉,眉若臥蠶,眼作星輝;身形頎長,昂昂近有七尺;頭頂文冠,內著華而不麗白羽衫,外罩滴烏成墨青紗袍;徐徐斜眼打量朱門,緩緩裂嘴一笑。

跳下車,慢悠悠搖至門前。

甲士道:“郎君何人?怎地而今方至!時辰已過矣!”

“哦!”

聞言,少年郎君嘴角一歪,眉梢倏地一挑,兩枚臥蠶渾似振翅欲飛,靈動極致;雙手則一攤,回身笑道:“莫奈何,不讓進!”說著,轉身欲走。

車夫大急,上前三步,掏出懷中枚銘牌一晃。

甲士匆匆一瞥,皆驚!

“郎君,請進!”

“唉!”

少年郎君渭然長嘆,瞅了瞅朱門白墻,搖頭晃腦的踏入其中。

車夫見自家小郎君順利得入,長長舒出一口氣,抹去腦門細汗,心道:尚好,總算將小郎君送來矣!如此,我亦可安然回返,稟報……

與此同時,一間寬潔的雅室內,二十來名上等世家子弟分落四座。其間涇渭分明,隱然列作兩派,一側以謝、袁為、一側以王、蕭為,兩方少年郎君互瞅彼此,卻甚少交談。

突地,有人踏進室中,環眼將四下一掃,眉頭漸漸擰簇,匆匆行至一名王氏子弟身側,低問:“逸少呢?”

“阿叔,不知……”

“唉!”

那人將袖猛地一揮,挽在身后,疾疾踏出。

“咚!咚!咚!”

鐘聲連續三響,十來名飽修詩書的老儒自遠處成列徐來。人人面色沉凝,裝束皆作一致,青冠方正、白紗儒袍。一遇風起,漫飄。

邁至高臺上,肅立。

排列于臺下的上百少年郎君方才得見,這群老儒每人手中皆捧著一摞竹簡。想來,應是圣人之書。

而后,再有四人并肩行來,劉濃識得其中之一,正是謝裒。

四人默行于高臺,靜立,

倏爾,中有一人踏出,環顧臺下,朗朗作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潛龍勿用……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坤致柔,而動也剛……”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每念一句,臺下上百郎君亦跟著詠誦。

霎那間,天上、地下,盡是鏘鏘之音,連綿作城、恢宏成勢,中有浩然之氣,回蕩于野。

有人眼尖,看見遠遠的雅室之中,眾位高門精英亦縱聲誦念。

待得最后,謝裒肅言:“今方佳和,在列之君,皆為少年。少年者,修心修身于懵爾,彈冠不盡,浩音非絕,今方為續,理為代圣人而行道矣!修修之竹,拔拔之松,壟生于野,苗生于圃,在列之君,皆為其中爾!明經之策,束其所才,聚其所知,是為正道矣!”

稍頓,眼光徐徐漫過場內、雅室百子,朗聲再道:“會稽學館,八月逢八,開館。考核,仿明經而行射策!”

“射策?”

“竟是射策!”

“莫非,莫非王公真欲復〈國子〉、〈太學〉爾……”

“然也……”

一時間,臺下,哄然而嘩。

往年皆是由謝裒等出上、中、下三類題,再經由老儒依據考生家世背景臨時擇題,或作文章,或行書帖,亦或擇論而辯。如此一來,儒師面對自家與別家子弟,待遇便有所不同!切莫小覬這擇題,世家子弟習書總有偏頗擅長,儒師只需在擇題時稍加變動,往往便差以毫厘、失之千里。

而射策乃漢時拔擢任令之策,在行核之前,將所有考題書之以策,再存策于箭囊中。考核時,學子逐一上前領取箭囊,依其題而答之。此舉頗為公允,到得西晉時,此項制度尚有余行。當然,亦并非一視同仁,國子、太學之題便是兩類,概而言之,國子之題較易,太學之題較難。而今看來,雅室中的高門子弟,是以國子生待之;至于臺下這些中等世家,則以太學生而言之。

褚裒瞅了瞅那些面色大變的世家子弟,附耳笑道:“瞻簀,如此亦好!至少,你我與在列諸君皆一致爾!”

“然也!”

劉濃淡淡點頭,微微而笑,牛車既踏出華亭而至會稽,莫論何種考核,皆勢在必得!不然,豈非有負終年苦讀、飽修詩書!

“肅靜!”

謝裒沉聲作喝,眉間微微一皺,神情頗是不耐,待得四野歸靜,冷聲道:“便是如此!若再有異意者,請出爾!”

言罷,揮袖而退。

當下,十余老儒捧簡而出,拆掉簡線,將一枚枚竹簡置于囊中,原來這些并非竹書,而是考題。

稍后,侍者將上百名郎君分別引至四所大院,其間擺著葦席、矮案、筆墨紙研。

待得眾郎君落座后,則依適才所序號,徐徐上前領取箭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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