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風流第五十七章 薈兮蔚兮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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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薈兮蔚兮


更新時間:2016年05月16日  作者:水煮江山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水煮江山 | 門閥風流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水煮江山書名:

陽光媚眼,斜透林間,披于美郎君之肩。

左手負于背后,右手虛挽腰間,閑暇的瞄著老樹上的新窩。一只小黃鸝探出頭來,張嘴鳴啾啾。長鳥回歸,瞧見有人偷窺,微微一個旋身。

“啪噠!”

掉下一坨!

幸而美郎君閃得快,大袖一翻,恰好躲過。可憐身后昂首的白袍,猝不及防下,重劍之端便正染一朵。白袍亦不惱,呵呵笑道:“小郎君,莫若,我捉它下來?”

“嘎吱吱!”墨底朱邊木門冉冉開啟。

門內人高聲喚道:“瞻簀!”

聞得喚聲,美郎君回轉身淡然一笑,朝著門內迎來的儒衫老者揖手道:“劉濃,見過丁府君!”

真美矣!

丁晦只覺心神一晃,竟稍愣數息,隨后才疾疾的三兩步跨出門迎下石階,將劉濃雙手虛撫而起,看著眼前翩翩美郎君,情不自禁的再次暗贊:只得一載不見,仿若比去歲更美三分矣!遂笑道:“近來,瞻簀美名遙傳吳郡,世人皆言:華亭之鶴美則美矣,不若劉瞻簀。今日瞻簀能到訪余杭丁氏,實乃丁氏榮輝爾,門隨無眼慢怠,瞻簀莫怪。來,鄙府雖陋,亦有幾處雅景,尚堪看得!”

“府君過贊,劉濃愧矣!”

劉濃微微一笑,再度一個挽禮,慢步隨其踏至莊中,心道:李催、碎湖所料應是不差,他言語不提自身,而稱余杭丁氏,看來果真欲在離任前與我劉氏締結通宜!

通宜與聯姻類似,一般皆需同等家世間方可。華亭劉氏雖說人丁單薄且為新晉士族,但士庶之間壁壘森嚴,士便是士、庶便是庶,不得混淆而論。但凡庶族寒門,誰不愿與士族結好,此乃增漲鄉望之途也!仿若劉濃,若是能娶得陸舒窈,聲望必然大增;與此同理,若陸氏將女郎下嫁,則稍有不慎便會引人非議,導致郡望大跌!是以,劉濃與陸舒窈的路,尚遠矣!

丁氏別莊,麻雀雖小樣樣俱全。

風荷亭。

值逢五月末,桃李啞作無言,荷花新蕊偷綻。

滿潭紅白青三色相間,恰遇風起,泌人清香便隨蓮葉卷來。亭間,六面帷幄盡開,二人對坐于案,聽得岸邊蟬聲剛褪,錚音復來。

古音八八,錚音最是清伶。操錚之人因隔得太遠,辯不真切,只見其身著青色襦裙,伏首于荷潭邊,花與人相似,嬌嫩更增艷。

一曲畢罷,潭邊人巧巧一個萬福,劉濃還禮。

杳然隱去,有婢攜隨!

劉濃目光收回,暗暗搖頭,心道:早聞人言余杭丁氏有女郎擅拔錚音,這操錚人想必便是丁府君的幼女!唉,他讓其女獻音于此,意在何矣?琴瑟和諧么……

丁晦抿得一口酒,捋著花白長須,半闔著眼注視劉濃,笑道:“瞻簀是音中大家,敢問此曲若何?”

劉濃心中有數,淡然笑道:“甚好,危兮潺兮,已得《高山流水》真意!”稍稍一頓,不愿在此事多作糾纏,淺淺斟得一盞酒,呈奉至其面前,歉然道:“府君,劉濃近年因功課較重,是以未能常來拜見,還望府君莫怪。府君知我劉氏根基淺薄,故,劉濃唯有苦讀詩書,不敢懈怠矣!”

宛拒?

丁晦神情微頓,但亦知他離及冠尚有兩年,此事亦急不來,持酒徐徐而飲。心里則在想著,如何將兩家結通宜事體點明。

隨后二人閑飲慢聊,丁晦問及劉濃功課如何,劉濃皆溫言作答;再聞知他將于八月前往會稽,丁晦略作蹙眉思索,忍不住的問道:“瞻簀,汝八月前往會稽,莫非是至會稽學館?”

“嗯!”

劉濃點頭笑道:“確是前往求學。”

果真如此!!

丁晦證實心中所想,自己卻徹底愣住,握著杯盞的手不禁一抖,酒水晃出而不知覺。會稽學館,那可是上等門閥世家匯粹之地啊,便是中等士族想進亦有諸多評核,更莫說次等士族與庶族寒門。再加上近兩年,那陳郡謝幼儒因傷養病家中,故在會稽學館坐館,聽聞其脾性古怪致極:不得其喜,不入其內。

丁晦想及此處,暗暗將劉濃細看,見他面色淡然神色篤定,莫非其已有十足把握?心中更是忐忑:若這劉小郎君得進會稽學館,怕是指日將飛呀。如此一來,這通宜之好……罷,即便兩家結不得通宜或是作親,亦應繼續互相往來才是。那事,尚與他說了罷,看其如何作答。

既已拿定主意,丁晦略作籌措,沉聲道:“瞻簀,你可識得張芳此人?”

張芳?!

劉濃聞言稍怔,眉間暗凝,仔細一陣思尋,才恍然記起,當初石頭城的縣丞不正是叫張芳么!那弒兄栽臟的張憦已然伏法,然縣丞張芳卻得以脫罪。心道:朱中郎曾讓我提防,說其與江東張氏有瓜葛。六年間默無聲息,險些便將他給忘記。然,此時卻再度鉆出來,何意?丁晦怎會在此時提及這人?莫非……

鎮定!

悄然拂平心中驚意,面不改色的笑道:“六年前認識,此人與我有怨!府君如何得知?”

“有怨?”

丁晦持酒略頓,仿似恍然而悟,說道:“怪道乎,其一再致信與我,問及汝華亭劉氏之事,我尚以為他與瞻簀有舊矣!”

言至此處,再頓,渭然嘆道:“瞻簀,汝可知今年我去任后,將由何人接任由拳縣府君一職?”

劉濃淡然道:“莫非便是張芳?”

“然也!”

丁晦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徐紅滿臉,哈出一口氣,便想將心中籌算道出,亦好繼續施恩于人;略作側目時,卻見劉濃瞇眼如鋒,逼人背骨作寒,話已至口又吞回,嘆道:“瞻簀,可有對策?”

“對策?”

劉濃似乎微奇,隨后淡然笑道:“府君,其不過小事一樁爾,何足言策。若其真欲謀我,上次讓其得脫一命,此次不知,能否,保家!來,府君飲酒!”

酒滿七分,徐而不疾。

寒意陣陣!

此時,丁晦才恍悟其為何敢殺周勰,為何周氏竟按捺忍止!此子,絕非善信之輩矣,亦非可覬覦之人矣!正如其所言,他聲望播于吳郡,隱約與王、衛相交,再結識江東陸氏、交好朱氏;八月又即將前往會稽,會稽之地,北地豪門盡聚,若再識得一二俊杰,振翅而飛何在話下。小小一個庶族張芳,就算真與江東張氏有所牽聯,一旦有錯失被其拿住,張氏豈會不顧自身而保他!

門閥,最無情矣,破族之災啊!

而自己方才竟想以此恩威并舉,幸而未出口矣!

丁晦惴惴的把著酒盞,心中則似翻江倒海久久難以平息,卻于此時見劉濃拂了拂袍擺,正了正冠,朝著自己揖手道:“不論事大事小,皆要謝過府君提醒之情。六年來承蒙府君殷切照拂,劉濃不甚感激,故有一請,望府君莫辭爾!”

罷了,此子不可欺!

丁晦將酒杯一擱,索性沉聲道:“瞻簀有請,但且說來無妨!”

劉濃淺淺抿得一口酒,淡淡笑道:“六年來,余杭丁氏與華亭劉氏雖互有往來,然,府君知我劉氏人丁單薄,娘親出行亦甚是不便。如若府君不嫌,劉濃想兩家莫若結為通宜之好。如此一來,避諱較少,兩家之人走動也方便。不知,府君,意下如何?”

“啊?瞻簀!!”

丁晦震驚!

劉濃道:“府君,莫非不許?”

“許!!”

金日罩林,鳴蟬不止。

自丁府而出已是正午,劉濃面帶微笑,寬袖揮得輕疾。

丁晦則一路送至林間道口,目隨其牛車遠遠消失于垂柳盡頭,方才轉回目光,捋著花斑長須,對身側隨從渭然嘆道:“瞻簀,真人物也!”

牛車沿水而行。

劉濃看著簾外綿綿細流默然不語,心中卻在暗自揣度張芳之事。丁府君言其在由拳經營已達十五年,縣中縣丞、主薄、典史皆是與其相交莫逆之人,若那張芳真欲行不軌,大可聚而攻之,將其趕出由拳。不過劉濃卻覺得,此乃下策,縣丞亦好,典史亦罷,可交不可托,豈可將自身安危置于他人!不過,有得這些情誼在,日后但凡張芳有所舉動,至少亦能早作知覺。

張芳,打蛇不死,蛇必復!

嗯,張芳現任烏程縣丞,據丁府君所言,其為調至由拳頗是廢得一番心思,看來是真被掂記上了。只有戮力殺賊,豈有防賊之理!

若來,便來吧!若不來,我來!

這時,來福奇道:“小郎君,主母的車在前面!”

“哦,娘親?”

劉濃回神放眼,見牛車已穿過縣城鬧地,離略顯偏僻的酒莊已不遠;茂密的梧桐樹下停著五輛牛車,四個白袍與不認識的七八個隨從圍在外圍,內間鶯紅燕綠十來個女婢牽著手互圍。巧思、留顏、墨璃、玉畫四婢皆在,再內則是以帷幄倉促搭就的簡易蓬帳!

心中莫名一跳,隨后大驚,踹簾而出,朝著梧桐樹直奔而去。而此時,巧思她們看見了奔來的劉濃,急聲呼道:“小郎君,快來,主母暈倒了!!”

暈倒了?!

劉濃胸口一揪,臉色唰的作白,直覺背心發冷、汗毛倒豎,腳下站不穩。有白袍竄來相扶,嘴里說著什么竟未聽清,踉踉蹌蹌的朝著蓬帳便闖。

“不可!”

一個女婢攔過來,順手一甩將其貫倒在草叢中,繼續往里奔。誰知那女婢竟翻身抱住他的腿,疾疾呼道:“劉郎君,不可進!小娘子在里面……”

與此同時,帷幄突挑,一叢大紫飄出來,冷聲道:“何故喧嘩?”

“顧,顧薈蔚?!”劉濃驀然愣住,眼前大紫女郎正是吳郡妙音顧薈蔚。

“是你!”

顧薈蔚細眉一挑,眼角似帶喜意,隨即陡然而逝,正欲寒著臉嗆他兩句,卻見他甩了甩頭又要往里沖,挺身攔住,喝道:“汝欲何為?”

劉濃怒道:“我娘親在里面!”

“你,娘親?”

顧薈蔚眼睛一瞇,淡聲道:“我正行針治病,不論任何人,皆不得進!”言罷,挑起帷幄彎身而進,睬亦不睬劉濃,視其若無物。

治病?

她會治病?

劉濃眉頭緊皺,徘徊在蓬帳口,幾番想進,終是拿不定主意。

而此時,留顏過來將事情原委說了,今日她們出來購置些必備物品,正在返回酒莊時,劉氏突然覺得悶得慌,眾婢以為是天熱車內太悶,便棄車步行。誰知剛走沒幾步,劉氏便暈過去了。大家慌作一團,正欲將主母抬至酒莊延請郎中,恰逢這小娘子路過便立即制止,說類似中風,不可搬動。隨后便說自己會醫術,掏出些銀針啊什么的……

中風?醫術!銀針……

聞言,劉濃度步晃得更急,將足下青叢踏得紛亂,額間則冷汗直冒。心中既是擔心娘親病情,又怕顧薈蔚瞎來,她一個世家小女郎,怎可能會醫術!

適才抱他腿的小婢安慰道:“劉郎君,莫怕。剛才小娘子已施過針,我家小娘子醫術可好了,每每我頭痛,小娘子就那么扎一下,疼一下,而后就好啦……”

唉!!!

她不說尚好,如此一說,劉濃愈加心急如焚,正欲不顧一切沖進去,卻聽里面傳來一聲喚:“虎頭……”

“娘親!!”

劉濃挑幔竄進,一眼便見劉氏在兩個小婢的扶持下緩緩起身,除了臉色略顯蒼白,看上去并無大礙,不像是中風癥狀啊!

劉氏一把拉住兒子,拍其手背,喃道:“虎頭,莫驚莫怕,小娘子說了,只是熱暑!快來謝過這位小娘子,若不是她幫我施針,豈可好得如此快!”

中風,中署,一字相差,相差可大!

劉濃心中哭笑不得,胸口巨石卻總算落下,略一轉眼,見那叢大紫正半蹲于地,將根根銀針別于錦囊中,仿似覺察到他在看她,頭亦不抬的淡聲說道:“中風初象與中署相差仿佛,需得細診之后方知。劉郎君,你娘親昨夜浴后染了些風寒,再逢今日天色驟轉,是以宿寒轉熱,從而中署矣!”

“劉濃,謝過顧小娘子援手之恩!”

“何必謝我!”

顧薈蔚將針囊遞給女婢,慢慢直起身子,淺淺一個萬福,漫聲道:“薈蔚醫術傳自稚川先生,便是葛師亦曾不吝稱贊。劉郎君,適才可是怕我誤診?”

“嗯!”

“哦,不!”

其聲慢漫,卻教人不由自主隨其而答。

劉濃汗顏,默然而無言!心中則暗怪自己沉不住氣,教其辯出。知道她是個極好辯的小女郎,辯風錦里藏針,教人委實難防;此時已失先勢,唯有靜虛守拙,方是上策啊……

劉氏卻奇了,瞅瞅兒子,再看看顧薈蔚,問道:“虎頭,你認識這位小娘子?”

劉濃暗嘆一口氣,只得答道:“娘親,這是江東顧氏,顧小娘子。”

江東顧氏?

劉氏頓驚!看著眼前這個嬌艷的小女郎,心中剛冒起的小火苗,瞬間讓一盆冰水給澆滅了!顧、陸、朱、張,顧氏為江東四大門閥之首,便是她已深知矣!

此時,顧薈蔚卻低眉斂目,悄然捏平深衣邊角,趁著尚在蓬帳內,身子緩緩曲伏跪坐于地,隨后右手疊住左手,十指修長賽蔥玉,絳紫作豆蔻,皓腕若明雪;闔手至齊眉稍頓,身子略作前傾,伏首至地、以額抵背;巾幗髻輕顫,紫蘭步搖慢搖。

聲音清脆:“顧薈蔚,見過劉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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