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風流第三十五章 梨舍行茶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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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梨舍行茶


更新時間:2016年05月16日  作者:水煮江山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水煮江山 | 門閥風流 


陽光透射紋窗,曲耀帷幔。番茄小說◇△網`````

劉濃睜開眼睛,下意識的便想呼碎湖為其著衣,轉念想及現在身處吳縣,碎湖哪會在身邊。灑然一笑,看來真是由簡入奢易,由奢至簡難。

穿戴好衣冠,對著銅鏡一照,不錯,翩翩少年!

“扣扣!”

有人在外敲門,輕聲問道:“小郎君,起了嗎?”

“起了,請進!”

來人是夜拂,她站在門口瞇眼打量劉濃,手中捧著冒著熱氣的銅盆,是來服侍劉濃晨時梳洗的。

她是楊少柳的大婢,劉濃不好隨意使喚,笑道:“擱著就好,我自己來!”

匆匆的抹了一把臉,就欲出門,卻被夜拂攔了,笑道:“小郎君,也不急在這一時,稍待,婢子給你束冠!”

劉濃道:“昨夜未散,不用再行束冠!”

夜拂道:“稍待,這是小娘子說的!”

不待他說話,她便走到鏡前跪坐了,回頭看向劉濃,眼光弱弱的,卻帶著不可置疑。劉濃無奈,只好由她將散了,再行梳理一遍。

冠成。

劉濃抖了抖寬袍,屋外來福和劉訚皆已在等候,一步踏出,問道:“東西都備好了?”

劉訚道:“嗯,十壇竹葉青,五斤芥香,三斤龍井;三套琉璃墨具,一套琉璃酒具,一套琉璃茶具,皆是珍品!“

說到這里,略頓,猶豫地問道:“小郎君,去年給郗小娘子準備的百花鬧海琉璃,真不帶上么?”

“嗯,不用了,走吧!”

劉濃眼望旭日正攀,揮著寬袖便走,來福和劉訚緊隨其后。將將轉過小園,左側的月洞口疾疾傳來一聲呼:“小郎君,等等……”

頓住身形往左看,嫣醉正朝著他揮手,暗覺奇怪,一溜眼,愣了!嫣醉侍在月洞口不言不語,有人緩緩跨出月洞,著隨從裝束,面上卻涂著厚厚的粉,眉亦用墨筆畫得又濃又長,一眼看去別扭之極!

楊少柳?若不是她,嫣醉豈會如此恭敬!

呆了!三人皆怔!

來福嘴巴可以塞下一個雞蛋,劉訚是滿臉的不可思議,劉濃劍眉不停的抖,想笑不敢笑,直覺今日的太陽,定是自西邊出來的!

“楊少,見過小郎君!”她的聲音壓得很重,帶著濃濃的鼻腔。☆△◇☆番□茄

半晌,劉濃才憋出話來:“阿姐,此意為何啊?”

隨從揚著碩長的眉,甕聲甕氣的說道:“小郎君,我是你的貼身隨從楊少,不是你的阿姐!可莫要認錯了!”

說著,她還重重的一個長揖。

天哪!

劉濃唯有苦笑,仔細的打量著她,粉堆得太厚,易容手法也很糟糕,倒是辯不出她的模樣,不過,任誰一眼看見,都會覺得怪異,低聲嘆道:“阿姐若想去觀桃花,大可不必做此裝束,待阿弟事了,便隨阿姐一同前去。”轉身問劉訚:“縣東的桃花,開得正艷吧?”

劉訚嘴里包著笑,囫圇的答:“艷,艷得緊!”

隨從道:“小郎君,莫要說笑,今日不是要去拜訪郗貴人么?楊少奉主母之命,需得寸步不離,一路護送!”

言罷,她碩眉一挑,竟當先而去。

劉訚聳了聳肩,笑道:“小郎君,這……”

“罷,隨她!你就不用去了!”劉濃以手撫額,悄悄抹了一把汗,再鎮了鎮神,出了吳縣劉氏酒肆,直奔郗鑒府。

吳縣城池小巧玲瓏,由東至西亦不過十來里,城中商戶較少,倒是絲竹場所頗多。雖是晨間,一路行來,四處皆聞歌舞聲。隱約聽得,有一樂坊,正有人操琴而歌,唱的句子,竟是自己昔年贈于朱燾的詠梅:冰雪林中著此身,不與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散作乾坤萬里春……

忍不住的挑簾,抬頭一看。番茄小說網☆```

巷中深深,竹簾半張,透出一個嬌艷的女子倚于窗前遙唱。那女子一眼撇見他,眼波由悠然而變直,情不自禁的用絲帕掩著嘴,時間靜止定格,突地,她一聲驚呼:“衛叔寶乎?姐姐們,衛叔寶來咯!”

倏爾!

“啪,啪,啪!”

一陣混亂后,深巷中響起絡繹不絕的推窗聲,一排排窗戶大開,一個個的粉探出來,左看右看,有人嬌喊:“衛叔寶?怎地有衛叔寶!”

猛地,有人現了他,指著他大呼:“壁人,壁人!”

頓時,無數眼光從巷子兩側的半月窗投向了劉濃,俱是粉黛的人物。

也不知是誰,朝著牛車扔了一個香囊,沒有砸中劉濃,卻砸中了來福。少傾,大家像是開了竅,滿天飛漫著各色的香囊,絲帕,還有女兒家的私物……

來福大驚,叫道:“小郎君,坐好!”

劉濃亦道:“快走!!”

“劈啪!”

鞭揚得重,青牛吃痛,足狂奔,直直的穿出了弄巷;再奔行一陣,車身才逐漸慢下來。來福抹了一把汗,扭頭說道:“小郎君,剛才好險啊!”

“嗯,是有點險!”

劉濃面勝紅玉,心中說不出來是啥滋味,亂亂的,有些荒謬、有些竊喜。這時,隨從楊少在車轅上冷聲道:“莫患不知,而患無知,無知真可畏!”

城西,郗鑒府。排排翠柳列于道旁,牛車自柳中奔出,至府門而停。

“吁!”

來福止牛,先讓楊少下車,再挑簾迎出劉濃。

劉濃正了正冠,肅手立于門階下,迎目打量郗府。番茄○☆小說△網☆````占地不小,白墻黑瓦紅樓,當春之際,鳥鳴在梢,幽靜中盛滿春意。

隨他們而至的郗氏健仆,趕緊上前,讓門前部曲入內通報。

趁此機會,劉濃回頭向隨從楊少道:“阿姐,你就不要進去了吧!”

“哼!”

她冷哼一聲,看也不看他,只顧盯著院門,目標很明顯。

不多時,府門大開,爽朗的笑聲撲門而出:“虎頭,虎頭何在?”

是郗鑒。

劉濃豈敢讓他迎出門來,也顧不得楊少柳,疾步上前,深深一個伏長揖:“虎頭,見過郗伯父!”

“休要多禮!”

郗鑒一把扶起他,然后略略退后一步,瞇著眼細觀:只見劉濃頭頂青冠,內著月色單衫,外罩同色寬袍,衫袍邊角有暗紋,是薔薇。沐身于陽光中,嘴角帶著溫和的笑意,面上泛著柔和的光輝。

靜時,溫文若玉子,淡然似采薇;笑時,風度驟攀,直若孤松臨懸。

郗鑒越看越喜,心中卻愈來愈愁,一時間百般滋味皆上心頭,暗中渭然而嘆:如此佳兒,乃上天驕作的絕美郎君,不可錯過啊,璇兒啊璇兒……也罷,一切依計行事,若真是金玉,內中必藏錦秀!

“進內再續!”

郗鑒攜著劉濃往府內行去,來福和楊少柳遠遠跟隨侍奉。待至廳室,隨從不得進,他們只好守在廳外。

來福實在忍不住,悄聲問道:“小娘子,你怎地要來呀?”

楊少柳對來福向來溫和,低聲道:“奉娘親之命,來見郗小娘子,看她是何模樣,竟瞧不上我阿弟!”

來福奇道:“不一定能見到呀!”

楊少柳揚著濃眉,定聲道:“能見!”

廳內。△◇△番茄□

二人對坐,稍事寒喧之后,劉濃命人奉上禮物,楊少柳躬身入內,呈上禮單。

郗鑒略一掃眼,驚道:“虎頭,這竹葉青和龍井茶倒也罷了,可琉璃器皿是千金難換之物,怎可如此奢靡?”

劉濃笑道:“自家所產,有何奢貴之處。昔年,蒙伯父不棄,一路相攜,劉濃才有今日。還望伯父莫要推辭,亦好讓劉濃的拳孝之心,有處可盡!”

說著,他又奉呈上一物,是個盒子!

郗鑒微愣,遂一撇眼,這才覺察其腰間已不現玉和囊,暗道:話中有話啊,他這話的意思是隱指昔年文定之事,教我勿須作真啊!他這樣,是怕我難堪么?如此知人貼心,如此上好男兒!本是天作佳合,怎就橫生枝節!都怨我啊……

伸出手,摸索著那盒子,小巧精致,竟亦是琉璃。隱隱可見在其中,躺著自己送于他的蘭玉和璇兒送的幾枚香囊。

一時之間,郗鑒愁緒紛亂,更莫名覺得一陣痛楚入懷,沉聲叫過屋外隨從,低語吩咐幾句。

隨從離去,邁向后院。

郗鑒將那琉璃盒子輕輕一推,沉聲道:“禮物我收了,此盒不可再收。你若還當我是伯父,就莫要再提!”

“伯父,三思!”

劉濃重重的頓,他早就想好了,此事昔年是點到即至,如今亦應意至情消。郗伯父是雅致君子,他亦不愿其為難,正該自己主動提出,悄悄的還了玉和物事,把這事揭過不談,免得彼此難堪。古往今來,因親不成而事仇的例子,何缺他一家!

若與郗鑒反目,他不愿矣!

郗鑒贊道:“好孩子,好瞻簀!”

一邊贊一邊將那盒子遞還給他,緊緊的合在他的手中,眼神飽含著深意,隨即笑道:“來,且讓我考一考你的學識,較之年前如何!”

楊少柳自進廳后,便侍在廳角并未離去,一時間竟也無人注意到她。這時,她故作提醒道:“小郎君,你不是說要以琉璃器皿煮茶嗎?若是在廳中,怕是展不開……”

“嗯?!”

郗鑒和劉濃同時注目而至,郗鑒眉頭微皺,劉濃巨汗,他什么時候要煮茶了?她既是隨從,怎可于一側暗聽?她是來添亂的嗎!

有郗鑒在場,他只得順著她說道:“伯父,隨從新進,禮儀不周,還望伯父莫怪!小侄最近自問茶道亦漲,愿為伯父煮茶一壺,了以盡心,不知可否?”

郗鑒皺眉一放,神色甚喜,他此生最喜的便是茶,略一籌措,履著三寸短須,笑道:“甚好,瞻簀之茶,不可輕視。天時、地利、人和皆需占得。今逢陽春,天時已得。有瞻簀美玉當面,老朽亦自堪尚雅,人和亦不須再言。地利!嗯,廳中不適雅煮,府中有一妙境,正合清烹。”

“來,且隨我來!”

言罷,長身而起,拉著劉濃便出了廳,向府中深處而去。劉濃悄悄轉過頭,只見身后亦步亦趨的跟著楊少柳和來福,前者還向他揚了揚那稀奇古怪的眉。

來至中院,院中植滿梨樹,正逢花期,滿樹滿樹的開著雪朵。在合圍的梨叢中,有四面臨風的雅亭,微風輕拂,蕩起潔香陣陣。

待隨眾擺上矮案,鋪上描蘭白葦席。

郗鑒攜著劉濃入內,劉濃只得命楊少柳奉上琉璃茶具。一個翹鵝壺,八只蘭花杯,色呈朱黃,光滑似玉。云屯乃陶器,盛的是冰潔之泉;狀似烏龜的銅烏府,盛著上好的焦炭;猶若七葉蓮的鳴泉,邊側托著根根新茶若鮮;分盈、執杖、歸潔、國風擱在矮案邊側,遞火、降紅、撩云、甘鈍、銀斗亦皆逐一放至熟悉之處。

這一套茶具,是劉濃精心準備之物,單是輔具便有十幾樣。郗小娘子移情別戀,他再如何大度,亦有些犯酸。正好,借此煮茶,一拂心中微塵。

待到諸物皆畢!

劉濃閉眼、沉心、靜神,徐徐開眼,朝著亭外初日一揖,再向郗鑒一揖,朗聲道:“伯父,且待劉濃行茶!”

“快快煮來!”

郗鑒早被那一套器皿給鎮住了,晉時煮茶尚未至顛頂,很多器物他是見所未見,更別提都是作何用途。若不是劉濃要臨場煮茶,就算他得了這一套茶具,亦會望而興嘆的!

劉濃亦是次如此慎重煮茶,先是逐一撫過那些器皿,觸及熟覺。以甘鈍碎炭,再取遞火,自烏府中引了碎炭待其自紅。這時,他已將泉水以分盈稱好,不多不少,將將八兩。將水注入鳴泉,執了國風,徐徐起火。火舌舔底,漸爾聞聲;便以執仗稱茶,正好三錢;而此時,水將沸未沸,以降紅搗火。

初泡已破,時至。

捏起新茶,投入銀斗,待水泡連破有聲,執銀斗過水。初初觸水,便行起斗,斗晃三點頭,墜茶葉而碗。

再行撩水。

滾沸!

起水,提著鳴泉灌入大鵝壺,以撩云輕輕一攪,有微香。不濃不烈,正正好!

注茶!

劉濃的這一套行茶,前后世皆不可見,為那高人所獨有。而最后這一步極為關鍵,眉不展色,提壺直灌,九點頭。

每點一頭,便有幾汪水珠滾出壺口,澆著碗底的茶葉,待得九點之后,茶碗將將盛著七分!茶香已起,燎著四周所有人的心神。

而此時,劉濃緩緩收勢,落座。將案上茶碗以雙手持了,徐徐一蕩!

香!清香浸滿亭內!

郗鑒閉著眼睛,逐著香味,似捕似回味,其狀洋洋。

劉濃微微一笑,將茶碗輕奉:“伯父,且飲!”

“咦!”

一聲輕咦響起在側,劉濃與郗鑒這才恍然現,亭中不知何時,已多一人,她悄悄的跪坐在郗鑒身后,見二人投目,緩緩的低斂了。

“璇兒!”

郗璇?

郗鑒驚呼出聲,隨后面著喜色。劉濃心中微驚,一眼之后,便不再去看她,把茶再奉,朗聲道:“伯父,請用茶,茶,不可涼!”

一眼,一眼落進,那個明媚的女子,仿似絳紅色的梨花,卓而不妖;又宛似環玉,皓雪初初。

可惜,一半明媚一半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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