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霧城見聞2
連接上下兩條街道的八部電梯共用一道豎井，豎井東南西三面都是布滿苔蘚的潮濕巖石，只有朝北的一面向懸崖外敞開。冬日清晨的陽光從東北方向照進豎井，經過巖石折射后，只有一小部分進入電梯間內，于是在向下運行的過程中，電梯間內顯得異常幽暗。
而當電梯緩緩減速時，阿萊克斯突然發現，有光亮從身后照來，同時伴隨著熙攘的人聲。
他跟著麗莎轉過身，只見“吊籠”另一側，竟然也是兩層鐵柵欄，而光線和人生就是透過這柵欄鉆進來的。
“我還得上去裝貨，只能送你們到這兒了，”一旁的矮人吭哧吭哧地說道：“對了，這兒開始人就多了，就算不會用電梯，也能找到別人幫忙。”
矮人一邊說著，一邊將靠近這一側柵欄的閘門扳手“咔哧”一聲拉下。鐵柵欄應聲開啟，霧城第二街道熱鬧的景象像一幅鮮活的浮世繪一般，展露在阿萊克斯和麗莎面前。
眼前的街道異常開闊，就算在冬日清晨，也顯得敞亮非凡，與阿萊克斯見過的任何一座北落城市都不一樣。
他一邊走出電梯，一邊下意識地往頭頂看去，只見街道頂上的巖體被削出一道碩大的斜角，正是這道斜角，將更多的天光引入街道。假如站得稍遠一些，就會發現，霧城如今的每一層街道，都像是用一柄楔形巨斧橫向劈鑿出來的。
阿萊克斯已經沒有心思去計算鑿出這道巨大的斜角需要多少勞力（實際上都是溶石法陣的效果），注意力就被街道上的各色奇景牢牢吸引。
在街道右側，靠近懸崖的一邊，支撐上方巖體的巨大石柱上爬滿了綠藤，一條清澈的溪流順著懸崖邊緣流淌，繞過一根根石柱，往街道盡頭延伸。
溪流以內的巖石地面上是一條翠綠長廊，長廊寬約兩米，顯然是由人工鑿出溝渠，鋪上泥土后種植的草坪。草坪每隔一段，都種著耐寒的灌木。大約一米余高的灌木被修剪得整整齊齊，如同陣列在懸崖一側的士兵。
植被長廊以內，四條由白石灰粉劃線分割的車道，從這一頭的四個大柵欄門外起始，筆直地通往街道另一頭。這幾條白線中，三條實線，兩條虛線，大概分別代表著不同的含義，只是阿萊克斯也沒有心思去搞懂它們各自的意義。
因為，更加令他驚訝的，是車道以內，更加靠近巖體這一小半街道的熱鬧景象。
整條街道靠內，是一排整齊的商鋪，每家商鋪的窗子外，都燃燒著篝火，東來西往的顧客絡繹不絕，有的手里提著貨籃，有的則將剛剛買到的食物或者日用品，放在自行車筐里，推著自行車繼續徘徊在商店之間。
而所有這些人，全都是侏儒或者矮人，沒有一個普通人類！
可奇怪的是，這些商店的大門和窗戶并不像他曾經見過的矮人建筑那樣低矮，即使以阿萊克斯的身高，也可以進出自如。
就在阿萊克斯驚疑不定時，身后電梯內的矮人又補充了一句：“這里是學院商業街，因為學院放假了，所以挺冷清的。哦，對了，你們要是想去看霧城工廠的話，得一直下到第二十七街道才行。好了，我真的得走的，要不然皮克維爾那家伙準得向車隊長那兒說我壞話！”
阿萊克斯轉身道謝，看著鐵柵欄合攏，“吊籠”升起，才向麗莎解釋那矮人說了些什么。
“平時更熱鬧？”麗莎點了點頭，瞥了一眼懸崖外漂浮在騎士大陸上空的白云，恍惚間仿佛回到了魔法大陸，回到了契伽山頂。
“那矮人說，剛剛那輛鐵車是靠發條電池出力，才能開起來的……我猜這吊籠也是一樣。”阿萊克斯補充道。
麗莎“唔”了一聲，舉步往街道上走去。她和阿萊克斯兩人，走在矮人和侏儒之間，頗有些鶴立雞群的感覺。不過，那些身材矮小的異類們，似乎對他們倆并沒有產生額外的興趣，只顧著和身邊的伙伴聊天，或者往商店櫥窗內頻頻探頭。
走過幾家出售面包或者熏肉的食品店，麗莎在一家不起眼的商店門前站住，指著店門前的招牌問阿萊克斯，“上面寫的什么？”
“日用品商店，”阿萊克斯解釋道：“另有老鼠藥出售。”
“老鼠藥？”麗莎皺了皺眉頭。
“哦，是這樣的，因為陰暗潮濕，又負有糧食貿易的重任，所以每一座北落城市都有鼠患。”阿萊克斯道。
麗莎點了點頭，又指著櫥窗內擺著的貨物道：“你見過這些？”
阿萊克斯搖了搖頭，老實回答道：“不認識。”
麗莎朝店內努了努嘴，阿萊克斯便率先走進商店，然后低頭向一名侏儒店員打聽道：“不好意思，請問那是……”他剛想往櫥窗處指去，卻發現店內大多數商品他都不認識，于是立即改口道：“您能介紹一下貴店出售的各種商品嗎？”
“你們不是工程學院的人？”侏儒店主抬頭看著阿萊克斯，神情有些疑惑。
“我們是維恩公爵的客人。”阿萊克斯道。
“哦，”侏儒店主的臉色就像之前那個侏儒貨車司機一樣，一下子變得燦爛起來，非但如此，他還呲溜一聲從柜臺內鉆了出來，“說吧，尊敬的客人，您想買些什么……哦不，既然您的大師的客人，只要有什么需要的，本店一律奉送！”
“不不不，”阿萊克斯客氣地擺手，道：“我只是對您出售的商品很感興趣，我從城外來，在別處似乎沒有見過這些東西。”
侏儒店主哈哈一笑，安慰道：“您畢竟不是商人，沒見過也很正常。”
阿萊克斯有些哭笑不得，假如他都不是商人的話，這世界上大概也不敢有誰敢自稱商人了。不過，眼下他也不愿與這侏儒爭辯，只是笑著點頭。
“您看，櫥窗里放著的是我們的緊俏貨，熱水瓶。”侏儒店主一邊說著，一邊探手從櫥窗里拽過一只熱水瓶，打開軟木塞子，道：“這熱水瓶是迷霧鎮玻璃器皿廠生產的，熱水倒進去，放上一天一夜，倒出來還是熱的，用來泡茶再合適不過……哦，還有，假如放的是冰水，效果也是一樣。”
阿萊克斯從侏儒店主手里接過這個周身由細藤條編織而成的長桶，往敞開的玻璃瓶口內看去，之間里頭光光亮亮，像是銀器反光一般，可他還是弄不明白，為什么這樣不起眼的一個水瓶，就能有保持水溫的奇效。
他將信將疑地把熱水瓶遞還給給侏儒店主，又指著另一樣東西，問：“這又是什么？”
“哦，這是打火機。”侏儒店主將一個二十多厘米長，三厘米寬，兩厘米厚的鐵疙瘩從貨架上拿下來，又順手從它旁邊的紙盒里抽出一支細木棍，將木棍從打火機一頭塞進去一截，然后用拇指旋動打火機上的旋鈕，只見那條木棍自動被卷入打火機內，只留短短一截在外。
接著，侏儒店主摁下打火機上的圓鈕，只聽得“滋”的一聲，像是金屬與礦石摩擦的聲音，打火機頭上火星四濺，不多久，露出一截的細木棍上就躥起一朵小火苗。
侏儒店主放開圓鈕，咧著嘴將火苗對著阿萊克斯晃了晃，然后吹滅火苗，雙手用力在打火機上一拍，被燒成焦黑色的細木棍應聲截斷。這時，侏儒店主，又反向旋動剛才卷入木棍的旋鈕，細木棍又冒出一個頭來。他再次摁下旋鈕，火星中，細木棍再次被點著。
“一根引火條，可以用十二次，打火機上滿發條可以打火兩百多次，發條松了，手動就能上發條。”說著，侏儒店主將打火機頭部的摁扣推開，拽住彈出的手柄搖動，“喏，就像這樣！”
阿萊克斯早就看傻了眼。他見過發條電池長什么樣子，所以能夠想到，這個所謂的“打火機”一定是用發條電池帶動粗糙的鐵盤，在礦石上摩擦來將細木棍點燃。但是，他實在想不到，小小一個生火用的工具，竟然可以設計得如此巧妙，制造得又如此精致。
“這個……打火機，恐怕要幾百個金幣吧？”阿萊克斯試探著問道。
“哦，放在以前，只要二十特區幣，但是近來有傳言說，嶺北機械廠要停工一陣子，所以，往后恐怕進不到貨了……嗨，既然您是大師的客人，就拿去好了！”侏儒店主將打火機硬往阿萊克斯手里塞。
阿萊克斯裝樣子客氣了一下才接過打火機，順便問道：“對了，特區幣是什么意思？也是金幣嗎？”
“不不不，大師沒有告訴你們嗎？”侏儒店主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從柜臺里摸索了一會兒，然后拿出一張紙幣，遞到阿萊克斯面前，道：“喏，這就是特區幣，是由特區銀行發行的。”
“您是說，這張紙就是錢？”阿萊克斯更加搞不懂了。
“對啊，這就是錢嘛！”侏儒店主得意地解釋道：“比金幣還值錢呢。我沒記錯的話，這兩天特區銀行的牌價，一個特區幣能兌換四個金幣又七個銀幣，或者十三枚秘銅呢。”
“特區銀行是什么意思？”阿萊克斯覺得自己真的像是一個土包子。
“特區銀行？特區銀行就是……”侏儒店主撓了撓頭，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就是……就是可以存錢、換錢和借錢的地方，存進去的錢，可以拿利息，假如想借錢，也得支付利息。哦對了，銀行還負責發行特區幣，四年前剛開始有特區幣的時候，沒有多少人敢用，但是現在，工廠發工錢都用特區幣了，誰都知道它比金幣還管用！而且更方便，不是嗎？”
阿萊克斯畢竟是一個商人，不用多想就能立刻感覺到“特區銀行”是一個多么重要的機構。
“這特區銀行，也是維恩公爵開的嗎？”他追問道。
“這個嘛……我聽說極北之國有一成的股份，但具體怎么樣，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侏儒店主回答道。
“我能用魔晶，向您換一張特區幣嗎？”阿萊克斯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掏出一顆藍晶，遞給侏儒店主。
“藍晶在霧城能兌換四百多枚金幣呢，折合特區幣是……”侏儒店主略微沉吟，“差不多一百元。我這就拿給你！”
“不不，剩余的就當我買下了這個打火機好了。”阿萊克斯客氣道。
“那怎么行呢……”
侏儒店主推托了一會兒，還是接受了阿萊克斯的好意。
阿萊克斯與店主交談的時間里，麗莎一直自顧自在店里轉悠，不時拿起一件小東西，看上半天又放下。幾乎任何一樣商品，她都沒有見過，等她和阿萊克斯一起走出店門，又聽阿萊克斯將剛剛的收獲一一轉述出來時，她的反應一點也不比阿萊克斯小。
麗莎和阿萊克斯逗留在學院商業街的日用品商店里的時候，李察和洛麗塔正好從店外經過。
多年不回霧城，眼前的霧城景象同樣令他們倆震驚不已。
“李察，”洛麗塔觸景生情，忍不住將一直以來的感慨和疑惑說了出來：“你不覺得哥哥有點奇怪嗎？我以前在霧城時，偶爾聽矮人們說起哥哥……他們都說他是神呢。”
李察愣了愣，連腳步都為止一滯，但又立刻恢復過來，微微一笑，道：“我從小就覺得哥哥不是普通人，你知道嗎？哥雖然總是不說話，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過……我也沒想到，哥哥會這么厲害。”
“這已經不是厲害不厲害的問題了。”洛麗塔微微搖頭，“他一個人就征服了整個極北之國，就連辛西婭和格魯納達都對哥服服帖帖，這……這實在太難想象了。李察，”她回頭看了一眼李察，“你有沒有想過，哥哥可能真的是光明神轉世。”
李察哈哈一笑，道：“你怎么也會相信那些傳聞的？”
“我是說真的，”洛麗塔道：“你難道沒感覺到嗎？整個赫爾斯大陸，都已經是哥哥的地盤了，照這個勢頭下去……說不定，哥哥會變成中土世界有史以來最名副其實的皇帝。”
李察笑了笑，隨口道：“我想，哥哥在乎的恐怕不是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