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林不凡在安排好玉泉院的事務后，就騎著一匹快馬，趕回了華陰縣城。
靖康之恥后，整個北方，都淪落在金人統治之下，百姓過活的十分凄慘。
在后世的時候，所有人都對蒙元朝廷提出的人分四等，將漢人百姓打入最低等，而口誅筆伐。但是大多數人不知道的是，蒙元的等級制度，是完全照抄金人的......
金人在靖康之恥后，占據這長江以北的所有土地，成為當時的統治者。之后，金人統治者便開始對治下百姓進行等級劃分，將治下百姓分為五個階層。
第一等，當然就是女真人；
第二等，是渤海人；
第三等，是契丹人、奚人；
第四等，是“漢人”，也就是當年生活在燕云十六州，被遼人統治的漢人百姓；
最后一等，是“南人”，就是當年靖康之變后，淪落到金人統治下的，長江以北的漢人百姓。
在金人統治初期，對待漢人百姓的統治，極其殘酷。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金人皇室和上層貴族，首先就被中原文化所吸引，開始“漢化”。上有所好，下有所效。之后，漢人百姓的日子，才好過一點。
林不凡這一路上，倒也看到一些百姓在來去匆匆趕路。看起來還算不錯，至少比起倚天世界的百姓過得要好......至少華陰縣的縣令，是一位漢人士子，據來看病的百姓介紹，這位縣令，算是一位好官。
當年在倚天世界的時候，正好是權奸伯顏當政之時。伯顏廢除了科舉，趕走了漢人官吏，全都由蒙古人充任。那時候的蒙古官吏會為漢人百姓做主？笑話！！
當林不凡越接近華陰縣城的時候，遇到的人就越多。其中也不免遇到一些剃發左衽的人......
何為剃發左衽？所謂剃發，當然就是剃掉頭發。漢人百姓講究的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得隨意剃發。當然了，如果頭發過長，已經影響日常生活了。那么人們就會向父母請示剃發。得到父母的允許后，才小心的割掉一小段，保存起來。如果父母不在了，那么也要向父母的牌位請示。
但是，剃成短發。或剃掉很長的一段，就是大不孝，沒有人會接受。刑法里專門有剃掉頭發和胡須的刑罰，叫髡刑，這是一種及其踐踏尊嚴的刑罰。有些人寧愿受更重的刑罰，也不愿剃發。
左衽就是上衣襟往左邊掩，但是中華民族自古以來都是右衽的。左衽和右衽，就是區分，你是夷狄還是漢人的標志。但是當金人統治江北后，就開始強行的推行剃發左衽的政策。
在金人的野蠻政策下。百姓們不得不剃發左衽，以保存性命。但是與后來清朝統治者不同的是，金人并沒有全部強制執行。如果你地處偏遠，不剃發，也無所謂，只要那些官吏睜一眼閉一只眼，就算過去了。
林不凡看到這些剃發左衽的百姓后，感慨不已。后世之人，一直在為中華文明的包容性而沾沾自喜。認為無論什么人，統治中原。都會被感化成漢人。民族融合......比如北魏；比如北周；比如唐朝；比如契丹......
但是民族的融合是相互的，北方游牧民族，被中原文化融合的同時，北方百姓也被游牧民族的文化所感染。后世之人。只看到南北朝時，北魏孝文帝改革，徹底漢化了。卻沒有看到自從南北朝后，南方人和北方人就徹底不一樣了......
但是這些東西，林不凡感慨一下就好了，他什么都做不了......
到華陰縣。城門口的時候，就看見幾位守城的官兵，在刁難一位落魄的儒生，原因就是他沒有剃發左衽。實際上，就是想敲詐些錢財罷了，那些守城的士兵，也是漢人，他才不在乎你是否剃發左衽。
但是，這位儒生顯然是個書呆子。不但不給官兵賄賂，反而對著他們大講圣賢之道......企圖用圣賢經典，來讓這兩個家伙迷途知返......很明顯，他挨揍了......
那兩位士兵，哪里有心情聽這個書呆子，講什么圣賢之道。直接一拳撂倒，就要鎖回衙門治罪。罪名現成的，不按照朝廷的規定，剃發左衽。
看到這里，林不凡就無法不聞不問了。他直接站出來，阻止了兩位士兵。林不凡是道士，是出家人，當然不用，搞什么剃發左衽。當林不凡亮出自己的身份后，那兩位士兵就畢恭畢敬的聽從林不凡的話，放了那個一根筋的儒生。
最后，林不凡就對二人說道：“所謂相由心生，現在你們二人的面相不對呀，再過些時日，就會大禍臨頭了，你們心里在想什么壞事？不過，想什么不重要，要是不想橫死，就要把心底那些齷齪的心思都打消掉......”
二人一聽，立刻就惶恐的跪倒在地，請求林不凡幫他們想想辦法。
華山派在華陰縣威望很重，都被當成神仙了。而且華山派的“預測術”威震天下，誰人不知！！！林不凡作為玉泉院觀主，華山派在江北的唯一弟子，誰敢無視他的話。
之后，林不凡就對他們說：“相由心生，只要你們能打消心底齷齪的念頭，面相自然會化兇為吉！！”
在二人的一再懇求下，林不凡就對他們提了幾點要求，比如心懷善念了，不要過于貪婪了，要待人有禮了等等。
看到二人誠惶誠恐的答應了，林不凡就滿意了。相信在生命的威脅下，他們以后看守城門的時候，會收斂一點。
“預測術”乃是華山派絕技。但是林不凡卻不會，他用的是陳摶老祖所著《心相篇》的內容。
當年陳摶老祖在峨眉山拜麻衣道長為師，學習《易經》，并和麻衣道長一起到華山隱居，并合力寫出了《麻衣神相》一書。但是后來陳摶老祖晚年隱居華山的時候，卻寫下了一篇《心相篇》，對人之相貌，進行更加系統的論述。并提出了“相由心生”的觀點。這篇《心相篇》自然也就落在了林不凡的手里，林不凡也翻閱過，但是并沒有太過深究。
盡管如此，給兩個目不識丁的士兵看相。還是沒有問題的。因為這種人心思簡單，心里想什么，會直接表現在臉上，這也就是陳摶老祖一直說的“相由心生”。但是給那些心思詭秘，城府極深的人看相。那就需要道行了。至少林不凡做不到。
華山派的《心相篇》和一般的算命看相不同的是，陳摶老祖認為面由心生。一個人的面相，是隨著他心中的想法，而不斷變化的。當然，這需要時間。
我們一直說，某人長的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某人長得面色灰白，一看就是一個好色之人；某人長得下巴尖細，兩腮內陷，顴骨突出。一看就是一個刻薄的人。那么一個人的面相是怎么形成的呢？是否是一直固定的呢？
陳摶老祖就認為，一個人的相貌，是可以通過后天潛移默化改變的。你是一個怎樣的人，就會長成什么樣。比如一個好色之徒，每次動一下**念，就會傷腎，長此以往，自然會，面色灰白。一個小偷小摸的人，他長期時刻處于警覺狀態。自然就會眼睛滴溜溜亂轉。一個整天斤斤計較的人，心思太重，心思都壓在心里，心頭不暢。氣血兩虧，自然會變成刻薄的樣子。
至于那些一張嘴就是：“這位壯士，你面相克妻、克子、克父、克母，先天命主孤煞。如果你給貧道二兩銀子，貧道就會幫你逆天改命......”的貨色，陳摶老祖是極度鄙視的。明顯是在騙人。
《心相篇》是一門極度嚴謹的學問，用現在的話說，它融合了心理學、醫學、社會學、數學等等學科。也是一門勸人向善的學問。
比如林不凡給兩位士兵算命，并不是真的胡說八道。二人一臉“小氣”相，明顯是常年貪圖小便宜。嘴唇略微上翻，明顯是經常因為發狠勒索路人。像他們這樣肆無忌憚的勒索來往路人，很容易碰上一些惹不起的達官貴人，或不怕死的江湖好漢，那他們的命運，就可想而知。所以林不凡說他們大禍臨頭，是有根據的。
如果他們按照林不凡的教導，待人有禮，兢兢業業。至少不會因為碰上“鐵板”，而遭難。說不定會被一些達官貴人看重，從而時來運轉呢。這就是陳摶老祖的《心相篇》精髓所在，看相只是手段，勸人向善才是目的。
但是相比于《心相篇》，他更喜歡“養生術”和各種醫術。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林不凡無法做到什么都精通。無論是《心相篇》還是醫術，都需要數十年的鉆研，才能有所成就。
解決了這件事后，林不凡就直接回家。
林家在華陰縣城內乃是數一數二的大戶，所以很好找，順著大街一直往前走就好了。
林家從北宋年間，就一直是華陰縣一帶著名的書香世家。但是隨著金人南下，林家就絕了出仕的念頭，寧愿做一個，他們從來都看不起的商人，也不愿給金人做官。林家作為世代書香門第，家中自然也就有了一定的資財，和極其恐怖的人脈。如此一來，做生意怎么會不賺錢！！！
所以幾十年下來，林家就變成了數一數二的大戶。
雖然林家轉的盆滿缽滿，但是在華陰一帶威望極高，很受百姓愛戴，因為林家從不賺黑心錢。
林家做的是藥材生意，這個生意說實話，暴利！！極度暴利！！！那些長在窮荒僻壤，爛掉都人管的藥材，運到中原后，價格何止翻十倍，百倍都不止。
林家有的是人脈，保證運輸環節不出問題，就可以躺著賺錢了。但是林不凡的爺爺在曾經立下祖訓，錢夠用即可，嚴禁子孫，利用瘟疫戰亂，抬高藥價賺黑心錢。所以林家的藥價，都十分便宜，遇到一些真正付不起藥錢的人，還會允許他們賒賬。但是盡管如此，林家還有的賺。林家都做到這一步了。剩下的錢，就賺的心安理得了。
林不凡這些年來，每月免費義診，贈醫施藥的藥材來源。全都是林家的。
當林不凡回到林家的時候，就看見林家的管家已經帶著幾個仆人，在門口等著了。其實，林不凡在城門口教育兩位士兵的時候，就有心思靈動的人。提前跑到林家，將這個消息告訴林家，以換取賞錢。林家的大少爺，就是玉泉院觀主，整個華陰縣都知道。
林不凡將手里的韁繩交給一個仆人后，那管家就走上來說道：“少爺，老爺和夫人現在正在大堂等著呢。”
“哎。”林不凡朝管家點點頭頭后，就走了進去。
待到林不凡進去后，那管家就對一個仆人說道：“今天讓廚子，多燒一些肉食。少爺為了給老神仙守孝。已經三年沒碰過葷腥了，這次讓他好好吃個夠。你看他瘦的......”那管家又嘮叨了幾句后，就前往大堂了。
林不凡現在看起來確實，有些瘦弱。畢竟他現在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另外就是他這三年來，完全沒有吃過一絲葷腥。但是你別看他瘦弱，但是真打起來......
林不凡的母親張氏，一看到林不凡瘦弱的樣子，就不禁有些潸然淚下。林不凡剛出生沒多久，就被師父抱上玉泉院了。這么多年來母子二人一直聚少離多。但是母愛，是不會因為時間和距離的長短，而有絲毫的折損的。
還沒等林不凡給父母行禮，就看見張氏一把拽住林不凡。把林不凡摁在椅子上后。就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開始喋喋不休的問他各種問題。
張氏一改平時的端莊大方，完全沉浸在林不凡的敘述中。會因為林不凡傷心，而感到難過；會因為林不凡的開心，而感到高興；也會因為林不凡的成就，而感到驕傲......至于林不凡的父親林浩軒。則宛如得道高僧一樣，端著茶盞，安詳坐在椅子上，面色絲毫不為所動。但是從他高高豎起的耳朵來看，林浩軒也不是真的心如止水......
林不凡就這么一邊講述著自己這幾年的經歷，一邊享受著父母的關懷。林不凡知道自己這幾年的經歷，父母都知道。畢竟管家每個月都要去送藥材的......但是他們就愿意再聽林不凡自己講一遍......
林不凡雖說已經兩百多歲了，但是不是說徹底泯滅人性了，徹底變得超脫了。
不是這樣的，如果林不凡是佛家信徒，那么兩百年的時間，足夠林不凡修煉到四大皆空的境界了。那時候，他就會徹底看破一切世間感情。如果林不凡是純正的道家弟子，那么兩百年的時間，也足夠他，將一切都看淡了，然后躲在山上修仙。
但是林不凡不是。
所有人都認為年紀大了會看破感情，不是這樣的，年紀越大，越重感情。
因為一些人老去以后，會看破功名利祿，成敗得失。那時候，就剩下感情了，夫妻之情，父子之情，兄弟之情，祖孫之情.....那時候，親情、友情、愛情才是他們活下去的支柱。一個老人如果連感情都看破了，那他活著干什么......
像原著中的張三豐，百年壽宴之時，面對張翠山的慘死，他老人家不也潸然淚下，情不自制。
所以林不凡在面對父母那種發自內心的關懷時，他心里是很開心，很愉悅的。
不一會，管家進來了，說是飯菜已經備好了。
林家的飯菜一向很樸素，但是今天卻一反常態的擺上了一大堆的雞鴨魚肉，分量都很足。林不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后，就坐在椅子上，對著桌上的雞鴨魚肉大快朵頤起來。這三年來，林不凡一點葷腥都沒有嘗過，可把他饞壞了。
看到林不凡狼吞虎咽的樣子，張氏心頭猛然就是一疼。結廬而居守孝三年，很苦的。雖然林不凡為了每月的義診，仍舊住在玉泉院。但是平時日的飯食，都是嚴格按照守孝的規矩來的。
她拿手絹擦擦臉上的淚痕后，不滿的嘮叨道：“雖說守孝三年的慣例，但是你已經是方外之人了，干嘛還要去遵守這個慣例......再說了，那只是你師父......”
林不凡抬頭笑了笑，沒說話，繼續吃。這只是母親在發牢騷而已，是非曲直她會不明白......
但是他很享受，這種被家人寵愛的感覺。作為一個“三世孤兒”，沒有人比他更渴望親情，渴望來自父母的寵愛。
林不凡就這樣，在家里美美的過了一個多月，待到元旦過后，林不凡才開始計劃出行的事情。（元旦就是春節的古稱，袁世凱時候，要引用公歷。就把公歷的一月一日稱為元旦，把農歷的一月一日稱為春節）
這天，吃過晚飯后，林浩軒就把林不凡叫到了書房，問道：“聽說你要去全真教？”
“是的，三個月前，全真教來玉泉院下帖子，說是重陽真人仙逝了。不過當時我正在為師父守孝，哪都去不了，所以就沒去。但是現在無論如何，我都要去全真教拜訪一下的。”
“這個應該去，不過為父有件事，需要你去辦一下。前段時間，西夏再一次對橫山，發動了進攻。雖然被擊退了，但是駐守在橫山的軍隊損失慘重，不但傷兵滿員，而且藥材奇缺。所以王將軍就派人向為父求援，為父這些日子，為他籌措了一批藥材。你......”
林浩軒組織的這批藥材，都是治療刀劍創傷的。現在在陜北境內，活躍著大量的土匪強人和江湖人士，這些東西都是他們夢寐以求的。但是林家卻從來沒有和那些江湖人士有聯系。一時間讓他傷透了腦筋。不過當他聽說兒子要去全真教拜訪的時候，他忽然靈機一動，他聽說全真七子中的“長春子”丘處機，武功很高......
“沒問題，這事就交給我了，我直接護送過去便是......”
林浩軒一聽這話頓時躥了起來，朝林不凡連連擺手，說道：“不是的！不是的！！為父的意思是，陜北一帶強人很多。所以到時候，你最好請全真教的道長，隨你走一趟。為父聽說那位‘長春子’丘處機道長武功很高，可以請他幫忙......”
林不凡聞言頓時啞然失笑，找丘處機幫忙？開什么玩笑！！！
但是林不凡知道，父親是擔心自己。自己畢竟今年才十七歲，再怎么算，都是孩子。就算告訴父親自己武功高強，父親也不會信。所以他為了讓父親放心，躬身答應了。至于到時候請不請丘處機幫忙，那就......
看到林不凡答應了后，林浩軒的心頓時落地了。
三天后，準備妥當的林不凡，就帶著一只運載著藥材的車隊出發了。雖說從華陰縣到終南山，一路上較為安全。但是為了以防不測，林浩軒還是重金雇了幾位武師，沿途以策萬全。
雖然林不凡很無語，但還是沒有拒絕。
林不凡知道，父親之所以，給金朝的守軍無償的提供藥材，不是說，父親要去當“漢奸”。主要是駐守在西夏邊境的軍隊，除了統帥，和重要將領是金人，普通的士兵，都是漢人。
最重要的是，現在金朝對于百姓的欺凌已經很少了，現在的百姓暫且還過得去。一旦要是西夏人殺過來，整個陜西一帶，就會重新成為人間地獄。所以現在的林浩軒別無選擇，他只能幫助駐守在橫山的守軍，渡過難過。
不為“衛國”，只為“保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