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道，女子依附男人而生，生死榮辱全然系于父兄丈夫，半點不由人。
樂妤眸光微黯，沒有人能逃得過時代巨輪的碾壓，就連她自己，再是要強，以前是蕭家四姑娘，現在是永寧郡主，以后是程王世子妃，在蕭樂妤前面，永遠冠上的還是他人的印記。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這何嘗不是所有女子的痛楚。
耳邊突然響起一道突兀的聲音：“郡主今天這條裙子真是別致，這襕邊是怎么想來，竟是纏枝紫薇花樣，活靈活現的一點也不突兀別扭，這葉子嫩綠嫩綠的，是用了好幾種綠色絲線吧。”
傷感被打斷，樂妤和靜默都有些不悅，回首看去，卻是秦沐琳，正笑顏盈盈地看著樂妤。
樂妤今天穿的衣裙是顧氏特意讓人定制的，淺碧到通透的底色，從交領領口處開始，含苞待放的花朵纏繞著枝葉繞過鎖骨，胸口，纖腰處花朵半開，嬌嫩欲滴的花瓣如絲綢如美人臉，欲拒還迎，再往下便鋪天蓋地的怒放，裙擺上大朵小朵的紫薇淺粉雪白，隨風飄落，蓮步輕移間嬌花若隱若現，仿佛還能聞到清淡卻馥郁的花香，的確美極。
樂妤淡淡地挽了挽臂上輕滑的披帛，客氣不失疏遠，“秦小姐客氣了，你今天這件寬袖蝴蝶裙也很漂亮。”
秦沐琳像是看不見樂妤的冷淡，疾走兩步，笑盈盈地挽住樂妤的手臂，“郡主怎么這樣客氣？雖然我們姐妹好久沒見了，到底是嫡嫡親的表姐妹，以前可是叫我沐琳的。”
秦沐琳這樣的熱情，連冷臉都不在乎，樂妤是主人，自然不能當真當眾不給她臉面，“就是因為好久沒見了，還以為沐琳跟我們生分了。既如此，怎么還叫我郡主？”
秦沐琳像是得到了鼓勵，越發熱情：“四姐姐，我回去也得叫我母親找人給我做這條裙子，等我及笄的時候穿，一定好看極了。”
樂妤被她牢牢地挽著臂膀，心里不自在極了，皮膚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偏又不好說什么，還是王靜默解了圍：“秦小姐皮膚白，穿什么都是好看的。倒是慶王側妃那邊，咱們要不要送禮過去？說起來，是應該送的。”
安秀秀說要給樂妤和靜默做荷包香囊，從草原回來當真命人送了來，如今她有喜，樂妤和靜默倒是不好裝不知道了。
樂妤會意，忙借著捋頭發的機會抽回自己的手臂，“自然是要送的，你們可是妯娌，何況慶王又不在了，只是，送什么合適？吃食補品自然是不相宜的，倒是不好拿捏分寸了。網”
秦沐琳還是識趣，并沒有糾纏不休，接過樂妤遞過來的話，笑道：“慶王側妃這一胎對慶王府可是至關重要，若是男胎，慶王府就有了繼承，皇上太后必然要把慶王的爵位傳下去。這禮啊，輕不得。可是，孕婦忌諱多，東西可不能亂送，要我說，還是送尊上好的送子觀音，既意頭好又實用。”
靜默保持著禮貌的微笑，“這主意好。”心中卻暗哂，人人都是這樣想，慶王府只怕要收一大箱送子觀音了。
到了聽雪堂，樂妤忙得團團轉，安排了眾人在花亭里坐下賞花，吩咐人上茶，還特別吩咐“郡主喜歡果茶，把冬天收著的貢菊和橙子加了蜂蜜泡一盞來。”
君晨果然很高興，俏皮地眨眨眼：“還是妤姐姐疼我。”
等安排妥當，樂妤對靜默遞了個眼神，靜默會意，輕輕點了點頭，樂妤便笑道：“沐琳，你不是說喜歡我這條裙子嗎？我還做了件牙白繡紫藤花的，尺寸稍微大了點，你穿倒是合適，不如去試試。”
秦沐琳怔住了，半晌才勉強笑笑道：“四姐姐美意，我豈能不領？”
兩人有說有笑地挽著手去了正房，進了門樂妤立刻便放開了秦沐琳的手，徑直在窗前羅漢床上坐下，端起早就熱好的杏仁茶抿了一口，淡淡地道：“無事獻殷勤，必是有求于人，這里沒有別人了，有話就直說吧。”
秦沐琳孤零零地站在屋子中間，難堪地咬住了下嘴唇。她已經低聲下氣地討好蕭樂妤了，不想蕭樂妤還是說變臉便變臉，半點也沒給自己留顏面。她不過是運氣好，救了太后就封了郡主，還得了那么好的婚事，程王世子是什么樣的人物？還不是仗著臉蛋好，勾引男人在行！
樂妤像是看不見秦沐琳眼底的屈辱和恨毒，自顧自地喝茶，只是語氣越發淡了：“你和我知根知底，也算有那么點子舊交情，我才直截了當地跟你說，你若覺得我拿架子不想說，那也由得你，不過，以后你也就沒機會再說了。”
秦沐琳只覺得肺都要氣炸了，蕭樂妤！她怎么敢？！她怎么敢？！不就是一個假郡主嗎？她還是國公府的正牌小姐呢，父親繼承爵位之后，她就是國公嫡出小姐，不說平起平坐，也不比她差多少吧！怎么就敢這樣趾高氣揚像對待丫頭一樣的口吻對待自己？！
秦沐琳氣得渾身發抖，剛想要不管不顧翻臉，就見樂妤好整正暇地托著下巴，擺弄著小幾上的梅花餅，笑得閑適：“你不說，那我就姑且來猜猜。是了，堂堂國公府的正牌小姐，將來還會是國公的嫡出千金，身份，自然是足夠高貴了，你能有什么能求到我呢？或者說，求到我們蕭家？”
秦沐琳只覺得渾身發冷，又冷又情不自禁地發著抖，在這陽春三月，融融的陽光照在身上，卻沒有一絲暖意，蕭樂妤她到底是什么怪物？她能看透人心里在想什么嗎？
樂妤突然抬起頭，柔柔地一笑，笑得十足溫柔和善，“好了，過來坐吧，怎么生氣了？沐琳，好妹妹，跟你開玩笑呢，可別怪姐姐我招待不周哦。”
秦沐琳有些恍惚，她覺得眼前這個蕭樂妤跟之前那個眼神凜冽冰涼，渾身透著清冷孤寂的人不是一個人，人怎么可以變得這么快？
明明是溫柔到極致的聲音和笑顏，卻讓她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僵著步伐一步步在小幾旁坐下。她很想冷笑著拒絕，也想硬氣地狠狠還擊，可即使她很不想承認，但她心里很清楚，這樣的蕭樂妤，讓她打心眼里畏懼，她，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