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憑明卓葳此言可見千惜的猜測是正確的,明卓葳確是在布局,而易正陽那為千惜的仗義所言,卻是亂了明卓葳的一番計劃。
“陛下胸中有丘壑,可如今戰事初平,為安民心,陛下是否考慮推廣農事?妾身在莊中發現的一些糧食耐旱抗災,若能大力推廣,便不操心百姓食不裹腹。民能安寢,天下既定,自感陛下隆恩。”千惜輕聲地開口,隨明卓葳回京這一路,她能聽到那一路行至的百姓感慨著戰亂即定,百姓思安,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千惜沒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想盡她所能,讓多一個人能吃飽活著。
明卓葳沒想到千惜會提此事兒,他原沒想到此處,或是見慣了生死離別,他對于食不裹腹亦曾親身經歷過,但他連自己的性命都不曾多作在意,自然也不曾放在心上。
“娘所言,孩兒附議,父親,此事可否交由孩兒去辦?”康弘立刻請纓,既然明卓葳在布局,他想要不摻和在里頭,有什么比他不在府里更好的借口呢。明卓葳瞟了他一眼,前世康弘為代宗所重視,正也是因他解了大元的困境,缺糧!
轉頭看了千惜一眼,看來當初真正研究出那些糧食的人,是千惜而不是康弘,康弘只是借著千惜的成功,有了好的起點。康弘顯然也想到了夢中看到的場景,抿了抿唇,卻裝作無知地喚道:“父親。”
“此事你既有心,便去辦好,須知此事關系重大,你要心中有數。”明卓葳并不阻止,一如從一開始他并不阻攔千惜去碰觸農事,哪怕他并不喜。
“是!”康弘能想到明卓葳此時的心態,既然他能解大元之困境,同樣的也能解大肅的困境。哪怕明卓葳并不見得將那深受戰亂之苦的百姓放在心上,但似他這般重權勢的人,同樣的也會為了權勢而不得不去關注那些他并不關注的人,那同樣會成為明卓葳的籌碼。
“如此,孩兒告退了!”看出了明卓葳要趕人,康弘先是自覺地告退,一看康諾玩累地在劉福懷里睡著了,心里一軟,走了過去摸摸康諾的臉,康諾迷迷糊糊地睜眼,喚了一聲大哥,康弘輕聲道:“睡吧,明日大哥再來看你。”
嘟嚷了一句,康諾老老實實地睡了,康弘轉頭與明卓葳作揖這才退去,走了幾步回頭看,明卓葳吩咐著劉福將康諾抱到屋里去,顯然劉福既要管著他外頭的事兒,康諾的事兒也推脫不掉。
而千惜微微一笑,正好沖著他離開的方向,康弘眼中閃過了柔意,他的母親啊,不管是在什么時候,都會無條件地支持著他的,有著她的支持,前路哪怕再難,他也會走下去。
康弘一走,明卓葳似是不經意地問道:“阿弘可是與你說了易正陽為你正言?”
“是!”千惜既然剛剛沒有避諱地說起易正陽,此時明卓葳一提,千惜也是據實而答,不料明卓葳一個扣住千惜的腰,吻住她的唇,直咬著她的紅唇鮮艷如血,這才放開了千惜,聲音低沉地伏在千惜的耳邊,“這么多年,他一直并未娶妻,可是心心念念的都是你?”
“哪怕當年的安慧郡主費盡心思,用盡手段,都沒能讓他松口,你說,你怎么有那么大的本事呢?”明卓葳說得咬牙切齒,千惜卻是一笑,“陛下是要與妾身算舊賬嗎?”
明卓葳一咽,千惜理直氣壯地道:“妾身與易大哥自幼一起長大,蒙他照看甚多,尋些恩情,妾身不能忘。”
“恩情,是男女之情吧?”明卓葳恨恨地說,千惜瞪大眼睛道:“妾身若對易大哥有男女之情,當初易大哥提親便已嫁他,何等陛下往大連村將妾身帶回。”
千惜說著惱得推開明卓葳,“陛下若是覺得妾身當真德行有虧,只管處置妾身,妾身絕不告饒半句。”
如此惱怒的樣子,還是明卓葳第一次看到,明卓葳一時不備的,倒讓千惜推得老遠,清醒過來,明卓葳再次將千惜扣住,“你倒是氣大得很。”
千惜冷哼一聲,“如何能及陛下。”
明卓葳按住千惜,一字一句地叮囑道:“以往的事兒我不管,易正陽對你是何心思我亦不管。可是,你記住我的話,離得易正陽遠些,記住你是我的妻。”
千惜譏諷地回道:“妾身不是一直都記著嗎?”
明卓葳并不喜歡千惜如此的態度,下巴抵在千惜的臉上,“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我的性子如何,你更清楚,我的底線在哪里,你也知道,所以,不要故作不知。”
“陛下所惡所喜,妾身清楚,那妾身所惡所喜呢?陛下又知道多少?”千惜反問一句,明卓葳一愣,有此呆滯地看向千惜,千惜昂望著明卓葳,“陛下并不在意妾身所惡所喜嗎?”
明卓葳一時答不上來,千惜繼續地道:“在陛下心中,妾身究竟是什么?陛下在意妾身嗎?若是在意,陛下從來不問妾身所惡所喜,只讓妾身清楚陛下的喜惡,陛下覺得這般對嗎?”
明卓葳從來不是傻子,只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他與千惜之間的關系存在的不對等,“妾身身邊伺候的人,妾身對待她態度便與陛下待妾身的態度相近,陛下道妾身是您的妻,可妾身卻覺得,妾身連劉福都不如,因為陛下只需要妾身做陛下想要妾身做的事兒,而從來沒有問過妾身想不想去做。”
不,并非如此的。明卓葳想反駁,往日條理清晰的他,卻突然說不出那樣的話來,只捉住千惜,“我并未當你是奴婢,劉福更非你可比。”
沉寂了些許,明卓葳理清了要表達的意思才一字一句地道:“我只是,我只是想我能護著你,許多的事情,你不必知道,更不必在意,我告訴你的,是你可以去為我做的,那些我不曾與你提及的,是因為那并不需要你去做。”
這樣的解釋,只讓千惜聽得一陣苦笑,“妾身一直都知道,陛下是這樣的。可這樣的關系,像是夫妻嗎?”
明卓葳想著千惜這一問,難道夫妻不是這樣的嗎?曾經他與那些女人的關系,還是明崇與莫氏之間,不都是這樣的嗎?為什么千惜會這般的問。
“于妾身心中,夫妻本是一體,榮辱與共,生死不棄,一如妾身曾經與陛下說過的話。妾身或許不能為陛下做那諸多之事兒,可妾身愿意陪著陛下生死不離,因陛下待妾身的恩情,哪怕陛下未必拿妾身當妻子,但陛下總是護著妾身,并讓妾身能夠過上那安寧的好日子。”千惜解釋著,如果明卓葳并不清楚所謂夫妻的關系,也并不覺得他們之間是多么的不對等,千惜便想告訴他。
因為,她想要為馮芊芊報仇,越過明卓葳是不能,如今的明卓葳表現出了對她的在意,這份在意她并不清楚能維持多久,但千惜要做的是借著這份在意,讓明卓葳清楚地意識到,他們之間關系的畸形,從而一點一點地改變,她不再作為明卓葳眼中的隨意可棄的東西,到那時,她才能借著明卓葳的手,報仇!
明卓葳聽到這里,說不出心中那股子憋屈從何而來,尤其是千惜更后面的話,更讓他不悅,恩情嗎?只因為他護著她,讓她過上了安寧的日子,所以她便愿意與他生死不離?明明千惜所言并沒有什么錯,明卓葳卻覺得怎么都不對勁,他想要的不是千惜這樣的心思,并不是的。
“可是,妾身也希望陛下清楚,哪怕陛下不相信,可妾身自嫁入明家,便沒有想過再有旁人。這輩子,哪怕陛下不喜妾身,妾身也會記著自己的身份,記著陛下所說的話,妾身是明家婦。”
對于這點,明卓葳相信的,他曾經歷過的一世,哪怕他與千惜不過是一夜恩情,他將她棄之如履,但她依然生下了兩個孩兒,將他們撫養成才,至死,她都只有他。
明卓葳撫過千惜的臉,他剛剛是氣糊涂了,易正陽惦記著千惜,還是安慧郡主所言,聽了那一次,他便記在了心上,乍看到易正陽那般光明正大地為千惜說著話,他心中難受,這會兒便發作了出來。
“你不是奴婢,你是我的妻,唯一的妻。”動聽的情話明卓葳并不會說,他只重復了這么一句,他這輩子就沒有想過要放開千惜,縱是當初不過念著康弘康澤的份兒上,他也想著只要她為他生下那兩個孩兒,這輩子她就會是他的妻。他會給她應有的尊榮,一輩子。
而今,她在他的心上了,他更想著護著她,那些曾經傷害過她的人,他亦會為她一筆一筆的討回來。
明卓葳的決心,并不在于說道上,只是登基在即,他諸事繁忙,只呆了一會便走了。嚴婆小步地走了進來,看到千惜那紅腫的唇,“夫人與陛下起爭執了?”
她只遠遠看到千惜的神色不對,似是對著明卓葳發了火,倒是奇怪得很,明卓葳乍的神色不善,到后頭卻是極好的。剛剛走時她還打量了一番,并無動氣兒的樣兒。
“無事,我不過是教陛下何為夫妻。”千惜拿了藥膏抹在唇邊,明卓葳用了那么大的勁兒,唇定是腫了,若不擦擦,明日卻是見不得人的。
嚴婆一聽千惜的回答,明顯地一愣,“夫人。”
“以往我只想著遷就著他,終有一****厭了我,棄了我,自會讓我離得他遠遠的,我就回到莊子里或是大連莊,去過那簡單快活的日子,再好不過了。但如今,芊芊之死,還有阿弘阿澤,他已為帝,我乃正妻,我若不進反退,不單我死,阿弘阿澤,還有你們都逃不了。更不論為芊芊報仇。”千惜的聲音很輕,卻一字不漏地飄進嚴婆的耳朵里。
嚴婆也知道千惜在防著什么,走進了些,似是為千惜正發般,“那夫人打算怎么辦?”
“能為芊芊報仇的人,除了他還有誰呢。既然如此,我自然該想著法子如何地利用他,達到目的。”
“夫人,如此很是危險。”嚴婆聽出了千惜話中之意,卻是要與明卓葳周旋,與他斗心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況且,我的勝算極大,他與莫氏之間的關系,不見得有多么的融洽,莫氏掌控欲極強,她既然動了讓世家女嫁入明家的心思,斷不會輕易放棄,不過是如今他堅持著,千家又與明崇另有商議,她只能按兵不動。當然,還有莫家,莫家亦是世家,她不會不希望她的娘家起來的。”千惜蓋上了藥膏的盒子,嚴婆聽得直點頭,“此事夫人切不可著急。”
“我不急,只要到最后能為芊芊報仇,我有的是耐性。”千惜篤定地開口,嚴婆點了點頭。
“往后陛下來了,以前如何,如今也如何,就著我的喜好擺上四周的裝飾。”千惜這一吩咐,讓嚴婆很是一愣,“夫人這是?”
“我知陛下所惡所喜,陛下卻從不知我所惡所喜。”千惜說得意味深長,“見過旁人如何馴鷹嗎?”
嚴婆反應不及千惜,一時有些跟不上,而千惜繼續道:“馴鷹人用網、套等工具將山鷹捕獲后,用一皮面罩蒙住鷹頭,使它看不見,然后把它放在一根橫吊在空中的木棍上,來回扯動這根吊著的木棍,使它無法穩定地站立。如此周而復始,鷹被弄得神魂顛倒,精疲力竭而摔倒在地。馴鷹人往鷹頭上澆涼水,使其蘇醒,然后給它飲點鹽水或茶水,但不喂食物。約半月之后,鷹逐漸得以馴化,再開始喂食。喂食時,馴鷹人把肉放在手臂的皮套上,讓鷹前來啄食,餓久的鷹見了肉便不顧一切地撲過來,馴鷹人則一次次把距離拉遠,而且每次都不給吃飽。這樣反復進行,直到鷹能飛起來,啄到馴鷹人手臂上的肉為止。”
說完了,千惜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雖是危險,可若是成了,卻是一再好不過的法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