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玉衡殿后,清耀夫人還在追問,崔飛飛扶她坐到榻上,遞上手爐后才道:“我雖也是大香師,但論成名的時間,柳先生可是前輩,如今她又正當盛年,能力絕無可能比我低。而且依柳先生的性情,并且她已然動怒,所以剛剛不可能那么輕易讓我破了她的香境,即便能讓我破,也少不得要小小教訓我一番。”
“但我們安然無恙地出了天璇殿。”清耀夫人抱著手爐,面上依舊帶著怒氣,“這柳璇璣,當真有那么厲害?”
“當年七位大香師,最后活下來的,只有凈塵先生和柳先生,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她的能力么?而且柳先生名動長安時,我還只是清河的一個小郡主,連真正的香境都未曾見識過。雖說如今我也是這香殿的大香師了,但畢竟資歷淺薄,斗香境的經驗更是不足,自是不敢說能比得上柳先生的。”崔飛飛一邊說著,一邊接過侍女送上的熱茶,輕輕放在清耀夫人跟前,“柳先生是這長香殿內活得最肆意的一位,這么些年,她待人做事,幾乎都是憑著自己的喜好來,幾乎沒什么能束縛她,就如她剛剛所說,惹惱了她,她可不管對方是誰,云宮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無論如何,清耀夫人還從未被人這么打過臉,心里那股火怎么都下不去,喝了口茶勉強壓了壓后,才沉著聲接著道:“我今日是好心好意去拜訪她,可謂是有禮有節,這也能惹惱她!?再說——”清耀夫人說到這,就盯著崔飛飛道,“你之前不是已經進去同她說了一會兒話了嗎?難不成,是你和她起了沖突,所以她才如此態度?你們當時究竟都說了什么?”
“其實柳先生的怒氣并不是沖您,她只是心情不好,是正巧被您給撞上了而已,她那樣的性情,也不奇怪。”崔飛飛說到這,就嘆了口氣,“我在里頭就是問候了一下她的身體,云宮的事我甚至都沒提,柳先生就已經開口讓我回去了。她應當是知道云家和崔家的關系,多半也是猜到了我和母親今日過去,多少也是為了云宮那日的事,所以當我從她房間里出來后,您還執意要進去時,柳先生便動怒了。”
清耀夫人沉默了片刻,才道:“就算是遷怒,那柳璇璣都將云宮的手給折了,又過去了這么些天,她怒氣還沒消!?”
崔飛飛道:“母親忘了,柳先生的怒氣,本也不是沖云宮,云宮也不過是正巧給撞上了而已。”
清耀夫人微微蹙眉,思忖這道:“如此說來,她如今還未消的怒氣,是來源那天晚上,她和安嵐斗了一場香境,并因此受了傷。”
崔飛飛沒說話,只是微微點頭。
清耀夫人亦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輕輕吁了口氣:“所以……她因為傷還沒好,才被你輕易破了香境,并且之后也沒有再與你較量一番。”
崔飛飛說:“柳先生剛剛應該是給了我面子。”
清耀夫人頓時一聲冷笑:“那也叫給你面子!”
崔飛飛道:“母親有所不知,依柳先生那等性情,被人破了香境,還是在她的香殿內,就算是身負重傷,拼了命她也是要討回來的。”
清耀夫人即抓住她話中的關鍵:“她當真是負了重傷。”
崔飛飛頓了頓,好一會后,才輕輕道:“我也不是很清楚,總之,無論如何,母親就當做沒有這回事吧。”
清耀夫人打量了崔飛飛一番,面上終于露出一抹笑意,隨后安撫似的開口道:“娘明白,這等事畢竟與咱們無關,當做不知道這回事是最好的,也省得惹上什么麻煩。”
崔飛飛似松了一口氣:“母親能明白就好。”
母女倆用了午飯后,清耀夫人便回了房間休息,同往常一樣,她只留佟嬤嬤在屋里伺候。
待屋里的侍女都退出去后,清耀夫人就交代了一句:“我要給道門那邊送封信,然后你準備一下,我們該回清河了。”
佟嬤嬤有些意外:“夫人是已經確定了?”
“**不離十。”此時的清耀夫人,眼里面上都沒有絲毫怒氣,只有成竹在胸的冷靜。好似她從天璇殿帶回來的那團火氣,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好似她真的忘了剛剛在天璇殿丟了臉的事。
佟嬤嬤卻還是有些擔憂:“夫人今日并未真正見到柳先生,當真能確定她是受了重傷?”
清耀夫人道:“其實我即便真的見到了她,也不能確定她是不是受傷,她畢竟是大香師啊。”
佟嬤嬤問:“那夫人是相信郡主所說?”
清耀夫人道:“飛飛不是那等有心計的人,不過她如今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所以此事即便她說得有道理,但我也不能完全相信她的話。她的話,只可信一半,另一半,便是柳璇璣至始至終都沒有露面,才讓我確信她確實傷得不輕。”
佟嬤嬤道:“老奴還是不懂。”
清耀夫人道:“柳璇璣我之前沒有同她打過交道,不過對這位大香師,我并不陌生。飛飛說她肆意瀟灑,其實并不對,那個女人是真正的清高,因此她目下無塵,游戲人間,嬉笑怒罵全憑自己的好惡。那樣的女人,無論是對云宮還是我,她是真的從不放在眼里,因此她根本不削在我面前做戲。她不露面,就是不將我放在眼里,但之后她又在香境里露面了,其實是被我挑釁的。她興許能猜得出我的來意,知道我是故意挑釁,但她并不知道我的目的,所以她根本沒必要為此屈尊演一場戲給我
佟嬤嬤贊同地點頭:“夫人說得不錯,咱們根本就不想蹚這渾水,只想離得遠遠的。”
清耀夫人道:“眼下就是會不會隨我回一趟清河了。”
佟嬤嬤道:“您不是已經將老太爺的書信準備好了么,有老太爺那樣一封信,郡主怎么也得回清河一趟。再說,郡主自來了長安后,足足有六年沒回清河了,今年怎么也該回去”
清耀夫人這才輕輕嘆了口氣:“她若真不愿回去,我也只能拿出老太爺的信給她”
安嵐走出白園的時候,往大雁山的方向眼,謝藍河為藍七娘的事絆住了手腳;柳璇璣受了傷,需靜養;清耀夫人拿準了崔飛飛的孝心,是一定會將崔飛飛帶離長香殿的;凈塵,也不遠了。
長香殿,會慢慢變成一座空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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