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月上中天的時候,輿駕進城了。
咸陽還是過去的咸陽,到了晚上只有寥落的燈火。
梁辰騎著馬伴在輿駕的旁邊,心卻飛回了他的小院子,飛到六福身旁。現在,他不知道那個壞人到底是誰,到底在哪兒,這讓他一點措施都無法采取。
他想得很清楚,他肯定是不會有好下場了。胡亥肯定不會像先皇那樣待他,把他留在宮里他們也放心不下,遲早他們是要把他殺了滅口的。
此時,趙高盯著他,要他回宮里幫忙打點一切。接下來的幾天,他們肯定還要他配合著表演。起碼在先皇下葬之前,他們還是需要他的。
那么,他唯一的辦法是,瞅到空子,跑回家,然后抱著六福逃出咸陽!
他摸了下懷里的圣旨,心里萬般感慨。皇上在身體那么差的情況下,還專為六福寫了幾句話,他這是對他忠誠的回報,也是怕將來兌不了現吧?
人走茶涼,皇上的兒子們和他梁辰有什么情誼呢!
“梁公公,現在可以看那份圣旨了吧!”趕車的趙高提醒了一下。
梁辰冷冷地橫了他一眼,沒理他。他反正是沒有什么好結果,也就不怕他了。
趙高訕訕地清了下嗓子,只好把手里的鞭子甩得高高的,響得脆脆的。
梁辰看著近在眼前的宮墻,悲哀地想,老天爺呀,為什么不來個響雷把他劈死呢!
直到第二天清晨,響雷都沒有來,熬紅了眼睛的梁辰不得不換了干凈的衣冠來到坤寧院的大廳里。這里,從今以后,將是胡亥說了算。
官員們一個個地都來了,他們有的看上去沉穩平靜,有的似乎有所期待,有的在神游太虛,這和平日的情景一模一樣,看來,他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馮去疾還是笑瞇瞇地和這個打招呼、和那個打招呼。梁辰真希望聽到一句,“這件事,馮某有辦法!”
宗令趙叢在左右觀望,梁辰真希望他說一句:“宗族里的事,等全族的人湊齊了再決定吧!”
李斯閉著眼,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而太仆、太常一副或恭敬或閑在的模樣。
梁辰不禁有些失望,他多想有人站出來大喊一聲:“這是搞得什么鬼?”
胡亥和趙高出來了,他看了眼胡亥不禁再次失望,狗肉上不了正席,那說的不就是他么?
不知是誰的主意,胡亥穿了一身黑,平時,這顏色最能讓人顯得沉靜穩重。可是今天,穿在他身上的這一身黑就像要把他淹沒壓垮一樣!
趙高咳嗽了一聲,給他遞了個眼色。他只好習慣性地清清嗓子,掃了下全場。這動作惹得所有人都站好了位置,進入了狀態。
他們都在等著。
他只好說:“輿駕昨夜回宮,今晨就召集諸位臣子早朝集會,是因為發生了重大的事情,請伴隨皇上出行的公子胡亥來宣布這個消息吧!”
人們精神一凜,齊刷刷看向胡亥。
胡亥挺起小胸脯往中央走了幾步,一雙桃花眼盡可能威嚴地看了下全體臣工,停了一會,他放聲說:“父皇因病在回程途中……駕崩了!”說完,他呃啊地哽咽起來。
群臣就是一驚,這果然是大得不能再大的事了!幾乎同時,大家把眼光投向伴駕出行的大臣,似乎要從他們臉上得出什么結論。
幾個皇子還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看著胡亥抽咽,有點跟不上節奏,不知是該抽還是不該抽。
這種狀態持續了幾分鐘,胡亥止住哭聲說:“下面由遺詔執行人中車府令趙高宣布另一件事情。”說完,一側身,恭敬地對趙高點了下頭。
趙高往前走了幾步,扭轉身看看群臣,清了下嗓子沉痛地說:“蒙先皇信任,趙某一直擔任公子胡亥的老師,在病重的時候,皇上特別委托趙高,今后對胡亥公子要盡力扶持、盡心教養,所以,趙高就權且做一回遺詔的執行人。”
聽到這里,眾人就覺得這味道好像有點……不對,這是要……?
趙高接著說:“現在宣布遺詔。”他說著,鄭重地從袖筒里拿出一卷竹簡,眼神再次從群臣的臉上掠過。
“各位臣工,朕于病榻纏綿多日,經慎重考慮,把大秦皇帝位傳于第十六子胡亥。他聰敏善思、果斷凌厲、不拘陳規……,朕為始皇,胡亥即為二世,愿各位臣工盡心輔佐、攜力扶持,一同助我大秦社稷千秋昌盛、萬代安順!”
遺詔讀完了,大廳安靜得像個空屋子。
“現在,請各位臣工在新君的帶領下向先皇跪拜默哀!”
說完,趙高莊嚴地把目光投向胡亥。
胡亥看向群臣,一臉哀戚,他揚著聲音說:“現在,先皇在天之靈并未走遠,讓我們祝他一路平安吧!”說著,他夸張地撩起袍服,轉身下跪。
趙高跟著跪下,接二連三地有撲通撲通的聲音在大廳里響起。
梁辰也跪下了,他心里哀痛得恨不能一頭撞死。
“王賁也跪下,但王賁只跪先皇,卻不知新君是誰!”
這突然出現的聲音把眾人驚了一跳,那半跪不跪的真不知該不該往下跪了。
只見王賁一邊下跪一邊朗聲重復:“王賁只跪先皇,卻不知新君是誰!”
這下,人們都反應過來,坤寧院頓時就無法安寧了。
趙高火了,他萬沒想到王賁會來這一手。他瘋了一樣跳了起來,伸出手指點著王賁說:“大膽王賁,皇上剛剛駕崩,你就如此對待新君,你對先皇的尊重在哪里,你對新君的恭順在哪里?”
王賁從地上起來。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趙高,詫異地問:“中車府令這是跟王某說話嗎?這說話的架式當王某是誰,又當自己是誰?以為自己手里拿了個皇帝印璽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這話一出,就像臨睡前有人在枕頭邊上點了個大炮仗,眾人一下子就捕捉到思考的方向。
印璽?
貓膩?
胡亥惱羞地從地上爬起來,他也顧不上裝威嚴了,扯著嗓子說:“殺了,不服的就殺了,來人哪!來人哪!”
叫了好幾聲,也不見護衛們過來,胡亥囧了。他還不習慣這套程序,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他轉向郎中令齊茂。“齊茂,叫你的人把這個叫囂朝堂的王賁綁下去,斬了!”
齊茂為難了,怎么火苗兒跑到他這兒來了呢?他風向還沒看明白呢,哪敢對通武候下手呢?當老王家的人好惹的嗎?
他沒應聲兒,忙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右相馮去疾。
馮去疾搖搖頭,嘆息著說:“先皇剛剛過世,不商量怎么料理喪事,先吵嚷活人的事,我們這些為人子的、為人臣的,真是……,咳!我看呀,有些事可以拖一拖,有些事是不一刻都不能拖!”說完,他還氣憤地捋著他的山羊胡子。
太仆鄭環以及宗令趙叢皆眼前一亮,這還不算老姜,什么是老姜!?
趙叢近前一步,弓著身子說:“趙叢覺得馮相說得有道理,皇上的葬禮是大事,還是先商量喪葬事宜吧?這件事,皇長子主持比較符合儀禮,還是把大公子從上郡請來吧!”
胡亥氣得就要跳腳了,指著趙叢的鼻子,哆嗦了幾下,禁不住說:“大公子他……”
話說到這里,趙高猛地沖上來,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微不可見聞地“嗯哼”了一聲。
胡亥頓時縮了回去,說好的,不讓他亂說話,他還是按捺不住,真是……,唉!
趙高清了下嗓子,鎮定地說:“有件事,太匆忙,還沒有來得及通報給諸位同僚。皇上在臨終前,還有幾份遺旨。其中一份就是關于大公子的。那遺旨是一式兩份,一份已經發往上郡,一份留給在趙某這里,現在,趙某就來宣讀一下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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