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長安,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哪怕燈都熄滅了,但驚悸的心,卻是無法安寢的,不知有多少人在黑暗之中或四目相對,或竅竅私語.
當然,他們談論的只可能是一件事情,那就是白天大明飛艇對長安的狂轟濫炸.齊國朝廷費盡心機包裝的謊言,在大明飛艇出現在長安城頭的時候,已然被擊打得粉碎.
原來戰爭還可以是這樣的!長安人每每思及白天的事情,都是不寒而栗,他們離戰爭太過于遙遠,這么多年來,也只有百余年前的大唐分崩離析的時候,最近的也是數年之間的那一場政變,但那都是內部的問題,對于長安城整體以及長安百姓的影響其實并不大,了不起就是換了一個皇帝效忠而已.
從此以后,戰爭將不再有前方后方之分了,長安也不再是安全之地,任何時候,敵人的飛艇都有可能再一次光臨.都城不再是保障,反而是另一種威脅,因為相比于其它地方,他的目標實在是太大了.
其實這些人倒是想得太多了,現在大明隔著長安千山萬水,像這樣的征伐,可也不是隨時隨地便能組織起來的.當然,如果大明打進了齊國,拉近了與長安之間的距離,這樣的攻擊,倒是可以隨時發起的.
這一次遠距離的轟炸,更大的意義在于讓齊國的百姓對于他們的朝廷產生了極大的懷疑.
你們不是一直說明國人不是咱們的對手嗎怎么現在人家已經打上了門而且使用的是如此離奇的武器
你們不是說讓咱們節衣縮食來供應軍隊,打造兵器,好打造一個大同世界嗎咱們這樣做了,但你們拿著大家的血汗錢去干了一些什么
懷疑,不信任的感覺一旦產生,就會如同滾雪球一般的越來越大,越來越沉,最終會讓大齊這艘本來就已經不堪重負的的破敗不已的大船,再添上一個又一個的大窟窿,從而加速他下沉的過程.
人是一個很奇怪的生物.在大家都覺得還有希望的時候,覺得再加一把力,就能獲得一個好結果的話,所有人并不吝于獻出自己所有的力量,這樣做的目的,無外乎是希望在獲得最終的勝利之后,獲得更多的回報.不過一旦發現,所有的投入都被扔進了水中,連響聲都聽不到一個,所謂的回報更是鏡中月,水中花的時候,絕大部分人,便會思考自己的后路,想要給自己留下一點最后時刻的希望,就會想著藏上一點什么東西.
當這樣的行為開始之后,慢慢地便會一發而不可收拾.
說到底,人,從本質上來講,終究是一種自私的生物,雖然在歷史的發展過程之中,道德的出現,開始約束人們的行為,道德也摧生了一個個大無畏,大義凜然的英雄人物,但這樣的英雄人物,終究只是極少數.而且被稱之為英雄的人物,最后獲得成功的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英雄才是一個稀罕物,每出現一個,便會被人們所頂禮膜拜.
可九成九的人,都只是普通人.你不能用英雄的標準來要求世俗的人來遵行.你可以以身作則,用自己的身體力行來影響周圍的人,卻不能強行要求別人要這么做,但凡誰敢這么做,最終的下場便是會被那些他希望改造的人徹底推翻的下場.
曹云盤膝坐在廢墟之前,正大光明殿已經徹底毀去了,此刻,仍有余火在熊熊燃燒,整個大殿前廣場上的石板,在這樣寒冷的天氣之下,依然被烤熱了,曹云就坐在這些猶有余溫的石板之上,凝視著燃燒著的正大光明殿,在他的周圍,無數的甲士肅然而立,誰也不敢上前去打攪他.
一個個的文武大臣,此刻如喪考妣,垂頭喪氣地立于皇帝的身后,偶然還能聽到低低的飲泣之聲.
這是一種絕望的,無助的表現,曹云非常不喜歡,但此刻的他,卻并沒有去處罰這些哭泣的人的想法,因為面對這樣的局面,他也束手無策,既然他也不能拿出有效的方法來扼制這樣的事情再一次的發生,那么他便覺得自己沒有底氣去斥責這些讓自己的軟弱表露在外的大臣.
急促的腳步之聲傳來,一直走到了曹云的身邊,低首垂立,卻并沒有言語.
“什么事”曹云低聲問道.
“回稟陛下,剛剛首輔那邊有人來報,首輔他,他已經不在了.”皇宮總管,大太監余祿太壓低了聲音道.
曹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霍然站了起來.
“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吶!”他仰首向天,”值此最困難的時候,朕又痛失股肱.傳令下去,長安城自今日起,禁絕飲宴,戲樂一月,為首輔舉哀.派人告訴郭顯成,鮮碧生,徐俊生,明人轟炸我長安,毀我正大光明殿,此為奇恥大辱,此辱,唯有鮮血才能洗凈.”
“遵命!”
“曹輝!”曹云看向身后的官員之中的一人,叫道.
曹輝走到了皇帝的身邊,剛剛大總管的聲音雖輕,但他卻聽得清清楚楚,此刻,正是心緒大亂,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手足無措.
“首輔遠去,朕甚心痛,首輔沒有兒子,唯有一女,按理說,你這個半兒是要去守孝辦理后事的,但現在長安大亂,不知道有多少魑魅魍魎要跳將出來表演一番,你這個大統領卻是脫不開身了,我會讓余祿去幫著你夫人料理首輔的后事,你,還是要將心力用在公事之上,替我將長安清理得干凈一些,該殺得殺,該流得流,該關得關,不要手軟了.”說到最后,曹云已經是殺氣騰騰了.
曹輝深深的彎下腰去:”遵命,陛下,臣會有最短的時間,讓長安重歸平靜.”
“去吧!都走吧!”曹輝沖著所有人用力地揮著手,”朝廷需要更多的糧食,更多的銀錢,更多的物資,我們將與明人決一死戰,現在,做你們該做的事情吧!”
眾多大臣們齊齊彎腰領命,他們很清楚,從皇帝的這句話出口,便意味著戰爭正式開始了,也意味著朝廷將要不惜一切代價,與明人決一死戰了.
眾人匆匆散去,不管是錢糧還是物資抑或是其它,除了再去刮刮地皮,就再也沒有什么別的辦法了.
廣場之上頃刻之間便清凈了下來,便連那些甲士,此刻也都離開了廣場,隱入到了黑暗之中,整個廣場之上,只剩下了曹云一個人孤獨地站在燃燒著的正大光明殿前,雖然孤獨,但卻異常倔強地傲然挺立.
齊人的驚慌,茫然,曹云的傷心,憤怒,韓當自然是毫不關心的,此刻在飛艇之上他正在痛苦地反省著,自己太驕傲了,自己太輕敵了,前期的順利讓自己完全失去了警戒之心,失去了一個將軍最基本的勝不驕,敗不餒的素質,如果自己能夠再謹慎一些,或者就不會損失那三艘飛艇以及數十名艇員了.
他們并沒有原路返回,而是繼續徑自向著東方飛去,目標便是齊國的海疆線,在大海之上,此刻正有一支艦隊在等待著他們的返航.
十余天后,當曹云這一份算不上命令的口喻被一個個騎士帶著正在齊國的大地之上飛奔的時候,韓當率領的飛艇編隊也終于看到了蔚藍的大海.
繼續向前飛行了一段距離,抵達到了約定的海域的時候,一支正在劈波斬浪航行于大海之上的艦隊旋即出現在了他們的眼中.
在他們發現艦隊的時候,艦隊也同時發現了他們,數發彩色的信號彈立時便從艦隊的旗艦之上升起,一艘艘軍艦開始關停了機器,拋下了鐵錨,在大海之中停頓了下來.
那時正在齊國海岸線作戰的周立的大楚號戰斗編隊.周立仰頭看著遠處正在接近的飛艇,默默地數著數目,一,二,三……只有七艘歸來.周立臉上的笑容不由黯淡了一些.不過旋即,他還是調整了心情,十艘出擊,七艘歸來,已經很了不起了.
“平安歸來!”他大笑著回顧左右道.
韓當的飛艇飛到了大楚號的上方,開始緩緩地降落.
周立則大步地走向了大楚號的船頂平臺,看著從飛艇之上下來的韓當,在天上呆的時間太長了,踏上堅實的艦船甲板的時候,韓當兩條腿一軟,險些便摔倒在地上,周立一個跨步走了上去,將韓當穩穩地攙扶住.
“歡迎歸來.”周立大笑著道.
此刻從飛艇之上下來的空軍戰士們,一個個看起來都是憔悴不堪,風塵仆仆,一靠近他們,便會聞到一股臭不可聞的怪味,換了是誰,這么長的時間一直呆在飛艇之上,吃喝拉撒全都在飛艇之上解決,身上的味也不會好聞到哪里去.但戰艦之上的官兵們,卻一個個艷羨地看著他們,熱切無比地招呼著他們,甚至于一涌而上,將這些人搶走,無他,只是因為這些人去到了長安,轟炸了長安,這便讓這些只能在海上溜噠的他們羨慕得不要不要的.
此刻第一時間接到了他們,自然是要好好地打聽打聽這一次遠征的詳細情況,回頭也便多了一些吹牛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