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濟云離開楊致的臨時駐所的時候,腳中踉蹌,整個人站都有些站不穩了。幾個親兵費了老鼻子的力氣才將他架上馬去。
大明的燒刀子明不虛傳,周濟云對這酒的烈性不是不清楚,但是架不住席間眾的相勸,特別是女將余秀娥。
楊致喝酒一般般,馬上有和那個和尚也比不上自己,問題就出在那個余娥娥身上,宴席一開,桌上便形成了三對一的局面,對此,周濟云當然早有準備,對于他們來說,自己還是一個外人。而想要融入這樣的一個圈子,酒桌之上自然是最佳的途徑之一。事先已經擴墊巴了一下肚子的周濟云很有信心以一敵三而不落下風。
起初事情的確是按照他的預相發展的,幾碗燒刀子下肚,周濟云還保持著清醒,對方三人說話都已經開始打結了。但誰也沒有想到,起初一起溫文嫻淑如小女人一般的余秀娥突然站了起來,三個大碗一字排開,三碗燒刀子倒得滿滿的。一句:“周將軍,我先干為敬,以后還請周將軍多多照拂”之后,三大碗燒刀子便次第下肚,然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盯著周濟云。
周濟云這才知道上了當,原來今日拼酒的主力,根本就不是這三個男人,而是這個一直不露聲色的小女人。
啊呸,什么小女人!直到這個時候周濟云才反應過來,余秀娥就是一頭人形母老虎,戰斗力比她男人強悍多了,先前自己是被她看起來嬌小玲瓏的外表的欺騙了。
輸人不輸陣,周濟云做好了被抬著回去的打算,一口氣連干了三碗酒。
三碗酒下肚,席間倒是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對面幾人的表情看起來更加歡暢了一些,其實楊致幾個的表情真沒有太大的變化,只不過周濟云仍然能明顯地感受到他們與自己的距離,在三碗酒下肚之后,似乎驟然拉近了很多。
接下來楊致的舉動更是讓周濟云心生熨貼,因為燒刀子酒被撤下了桌子,換上了顏色亮麗的甜絲絲的果子酒。
但饒是如此,燒刀子強烈的后勁,仍然讓周濟云最后頂不住了。
賓主盡歡,騎在馬上東倒西歪的周濟云努力睜大醉眼矇眬的眼睛,向著對方拱手:“大將軍,感謝盛情招待,改日周某作東,請大將軍嘗嘗地道的長安菜,我營中可有地道的長安廚子。”
“一定會來。”楊致笑吟吟地道。
偏轉頭,看向和尚,此刻他也徹底放下了最后的一絲心防,毫無顧忌地道:“和尚,以后咱倆單挑一場,不許婆娘幫忙,跟你老婆喝,輸了我丟人,贏了也沒什么好夸耀的,敢不敢?”
“有何不敢?”和尚此時也是喝得臉紅耳赤,見周濟云單挑了他作伐,哪里肯丟這個臉面,當下挺胸昂然作答。
“好,那就說定,諸位,告辭,告辭。”撥轉馬頭,便向城外行去,兩個親兵一左一右緊緊地靠著他們的主將,喝成這樣了,要是從馬上掉下來,那可就出大洋相了。
看著周濟云遠去的背影,楊致微微點頭。
“我不如他!”他突然道。
“你哪里不如他了?怎地滅自家威風,長別人志氣?”和尚瞅了一眼楊致:“你與他一樣,出身名門,都有一身本事,你已晉身宗師,他還在九級上晃蕩呢。如果說起打仗,他的確資歷比你更深厚一些,但經驗這東西,你多干幾場不就來了,你比他年輕十好幾歲呢,將來他與你沒得比。”
“不是說這個。”楊致搖了搖頭,“此人拿得起,放得下,眼高于頂卻又彎得下身段,和尚,在咱們幾個人跟前,他是結結實實的前輩了,但你看他今天的表現,易地而處,我還真做不到。”
和尚楞了楞,想想倒也真是這么一回事,但凡有本來的人,都是有一身傲骨,一腔傲氣的,想要他們低頭彎腰何其難也,要是這樣的人,真能做到這一點,那就是大才了。
“大將軍,此人,我們能完全信任嗎?”馬上有問道。
“大齊世家豪門的八大家,被曹云幾乎殺了一個干干凈凈,這周濟云一身兼兩家,既是周氏子弟,又是烏氏乘龍快婿,幾乎所有的親人都被殺光了,而且潞州一戰,他也徹底斷絕了與齊國修好的可能,他的麾下主要將官,都是八大家子弟,這份血海深仇又豈是能輕易化解的,所以啊,他是絕對可以相信的,也是我們可以借重的,此人在軍事上的造詣,絕非你我所能比,所以以后啊,大家都跟著他多學一點吧!”楊致道:“陛下對他很看重的。”
三人都是點頭,周濟云揚名天下的時候,他們都還沒有從軍呢!
“今天就這樣散了吧!大家回去之后要各自約束自己的部下,蒼狼,銳金都是大明老營頭,士兵將軍都有些傲氣,約束著他們不允許與其它部隊發生沖突,傷了和氣,整編的當口,出了這樣的事情,接下來就不好做了。”楊致吩咐道。
“明白!”三人拱手向楊致告辭。
馬上有轉身大步離去,和尚這邊剛上蹬鞍上馬,卻不防被余秀娥一把扯住了耳朵:“你個夯貨,我看那周濟云喝醉了都比你清醒,你還答應跟他單挑,我看到了那一天,我得把你拖死豬一樣拖回來。”
和尚哎喲哎喲地叫著:“媳婦兒,留點面子,這么多人看著呢!”
“要啥面子,等那天周濟云跟你單挑,你喝得跟死豬一樣就有面子了?”
“他拿你作伐,我豈能認輸,就是喝個半死,也絕不退縮半步!”和尚梗著脖子,過著臉膛大叫道。
看著這一幕,楊致不由哈哈大笑,轉身進門而去,這兩口子,娃娃都快兩歲了,但還是這般恩愛,倒也是羨煞旁人。
周濟云一覺醒來的時候,外面已是陽光燦爛,竟然已經是日上三竿了,昨天晚上,是他這幾年來睡得最安穩的一個覺。
睜開眼睛便看到大帳的一角茶幾邊上,岳開山正坐在哪里,一邊喝著茶,一邊看著書。一拱身坐了起來,“這些親兵們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你來了,也不知道叫醒我,等我等了很久了吧?”
“不久,難得看你睡個安穩覺,不忍心叫醒你,倒不必怪那些當值的親兵,是我吩咐的。”岳開山含笑揚了揚手里的書本:“這是大明的錢法,我也是昨天從曾議政那里拿到的,這書是大明帝國銀行的蘇燦寫的,保密級別極高,看了這書,當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原來,錢還可以這么玩!”
岳開山合上了書本,“我現在有些明白,大明是怎么在數年之間,就讓富庶的楚國一蹶不振,經濟崩潰的了,說起來,田汾還真是有先見之明,不管大明在早前雙方的談判之中如何要脅,讓步,就是不允許大明的銀行之類的機構進入大齊。如果他們去了,只怕現在大齊也要搖搖欲墜了。”
“早晚都是亡。”周濟云冷哼了一聲道。
“大明是初升的朝陽,大齊卻已日薄西山,曹云上位,只怕也是治標不治本,我跟你一樣,看好大明。對了,昨天去見楊致楊大將軍,看起來相談頗歡啊,不然不會醉成這樣。”
“不好意思,栽在一個女人手里,余秀娥,你知道吧,那個女人,真是恐怖!”周濟云赦然道。
岳開山大笑:“大明最出名的三個女人之一嘛,第一是皇后,這個不用說了,第二是女財神王月瑤,手指動一指,便能讓人瞬間上天抑或瞬間被打入地獄,第三便是這攻城拔寨兇悍之極的余秀娥了。你本就應當多多提防好的。”
“外表太具迷惑性。”周濟云搖頭嘆息,“吃一塹,長一智,以后不會上這樣的大當了。開山,這一次我真是心悅誠服,五體投地了,難怪大明有今日這樣的成就,明皇之心胸氣度,的確能讓人折服。”
“這么說整軍的事情,與我們想象的不一樣?”岳開山有些驚訝地問道。
“對,根本就不存在著把我們的軍隊拆散這樣的說法,楊致說如此會導至所有的部隊戰斗力下降,所以,我麾下的部隊,仍然由我直轄,一絲不動。明皇如此信任我,我自然要給予相應的回報。”
“你沒說的別的什么?”
“我還是要求他們將軍法官派來,大明的軍法官都是隸屬于都御史衙門的,別人投桃,我自該報李。”
“合當如此,我們現在這樣的處境,的確是要小心翼翼一些。”岳開山點頭,從懷里摸出一幾紙來,放在了周濟云的面前。
“這是什么?”周濟云問道。
“這是早前豪門世家在明國提前布好的棋子,名單都在這上頭了,人們已經分布到了大明疆域的各個地方,你自動成為了大長老,這些人,你要做到心中有數,按我的估計,以后你肯定會成為大明軍方的重將之一,有機會的,值得提拔幫助一下的,便順手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