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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小君陷入窘境,一方是曾將自己拒之門外的婆婆,一方是要維護崔家利益的老君,兩方針鋒相對,卻都要拿她當作較量武器,爭扯不休,而她不想完全投向任何一方,尤其不希望看到有一方受到傷害。
老君猜得沒錯,選妃不是必須要做的朝廷大事,尤其是皇帝不在,宗正府和禮部要來回試探幾次,確認這真是皇后的本意之后,才敢著手進行。
第二天,兩部司的回文追到了崔府,秋信宮女官幾次想要送給皇后過目,都被老君給罵了出去,她現在不只是裝病,還要裝瘋賣傻,沒有外人時她說:“我這張老臉全賣給你們崔家了,小君,你要是斗不過王美人,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我。”
老君派人去與楊奉聯系,得到的回應令人失望,楊奉倒是十分客氣,但是絕不承認皇后與王美人之間存在矛盾,反而通過聯系人勸說老君安心養病,盡快放皇后回宮,不要干涉宮里的事情,云云。
老君本來對楊奉沒有期望,這時卻氣得大罵:“好一個不識抬舉的太監,他這是投靠王美人了,好,咱們等著,等小君生下太子,看看誰才是皇宮的女主人。”
老君抓住孫女的手,淚眼婆娑,“就算我等不到,你也要記住楊奉的所作所為,千萬不能再胡亂相信外人啦,萬一我真入土了,誰保護你?誰幫助你?”
崔小君之前還想替楊奉解釋一下,聽到最后幾句,只能跟著抹眼淚。
老君的本事不只是裝病,崔家的勢力也不依靠楊奉一人,雖然幾經挫折,崔家沒有倒,反而在風風雨雨中證明了自家的穩定:崔宏升任為大將軍,次女小君是與皇帝共過患難的皇后,二兒子崔騰是皇帝留在身邊的親信,相比于那些明哲保身的大臣,崔家付出許多,得到的也更多。
宗正府和禮部受到多重壓力,很快就明白過來,選妃果然不是皇后的真實意圖,這種事情當然不能揭穿,只能一本正經地做些無關緊要的前期準備,整理名冊,在故紙堆中尋找先例,就是不肯進行具體事宜,連送到崔府的回文也要了回去,說是要做些小改動,就此沒了下文。
崔府老君打贏了第一戰。
王美人那邊沒有明顯的反應,她雖然是皇帝的生母,早晚必成太后,卻從來沒有以自己的名義發布過任何命令,慈順宮里仍是上官太后做主。
崔小君出宮的第四天,太醫院里來了一位魏太醫,而且是太后親自指定的人選,年紀不小了,走路時一步三晃,看上去比老君更脆弱,耳聾眼弱,得由人引到病床前,再將他的手指搭在老君的脈上。
“嗯,嗯……”魏太醫診脈的架勢倒是不錯,手不抖、心不慌,看上去胸有成竹,裝病的老君反而有點慌了,哼哼得比平時更慘烈一些。
“我要死啦……這個老頭子是誰?小君,是你的祖父嗎?他從陰間來接我啦。”
可惜耳聾的魏太醫聽不清她說什么,足足診脈一刻鐘,旁觀者甚至以為他睡著了,他終于挪開手指,向徒弟口授一張藥方,盡是貴重藥材,一般人家難得一見,對崔府來說卻不是問題。
“老夫人此病以靜養為上。”魏太醫留下這么一句,告辭離去。
別人都以為太醫認可了老夫人的重病,老君自己卻沒這么樂觀,“太醫肯定會告訴太后我在裝病,皇帝回來之前,必須想別的辦法將小君留在外面。”
“非得如此嗎?不過就是選幾個妃子而已。”崔小君開始厭倦這種生活了,“陛下……我自有辦法讓陛下專寵我一人。”
老君盯著孫女,“你有什么辦法?”
“我……這種事情很難說出來,但我相信陛下。”
老君哼了一聲,隨后憐愛地說:“你以為曾經共患難就能留住男人的心嗎?別傻啦,對男人來說,妻子的忠誠是一項必備的德性,做到了是應該的,沒做到反而有罪,對于皇帝來說,尤其如此。我早就打聽過了,歸義侯金家的小妖精跟皇帝不清不楚,全家人因此才能平安前往草原,據說皇帝愿意跟匈奴和談也是因為她。”
“是二哥和東海王說的吧?他們兩個的話……不值得相信。”
“別管事情是不是真的,多一重保證總是好的。”
平恩侯夫人踅進屋子,老君不再裝作不認識她,瞥了一眼,冷淡地說:“干嘛?來瞧我離死還有多遠?別急,我還能挺一陣兒。”
平恩侯夫人臉紅紅地說:“老君說哪的話,我來有要事相告。”
老君躺下,崔小君起身,客氣地說:“姐姐請說。”
平恩侯夫人往外間看了一眼,確認沒有隔墻之耳以后,說:“崔家上當了,咱們在京城提防選妃,其實皇帝在外面已經開始選美了。”
崔小君一愣,老君立刻坐起來,動作太猛了,真的頭昏眼花了一會,管不了那么多,厲聲道:“怎么回事?說清楚了。”
“我也是聽說,河南尹韓稠挖空心事想要討好皇帝,收羅了不少人間絕色,現在可能已經獻上了。”
老君呆若木雞,好一會才向孫女說:“瞧,這就是你所相信的如意郎君。”
崔小君莞爾一笑,“是河南尹想要討好皇帝,又不是陛下自己想要的,而且……這能有什么辦法呢?他是皇帝,立妃納嬪都是早晚的事。”
老君覺得孫女糊涂了,不理她,對平恩侯夫人說:“奇怪,這么大的事情,大將軍怎么不寫信回來,反倒由你來告訴我?”
平恩侯夫人笑道:“我的兒子、老君的重外孫也隨陛下出征,我給他寫了幾封信,讓他到了洛陽先跟河南尹夫人聯系,因此消息來得早些,大將軍的信想必一兩天內也就到了。”
“幾封信?只怕是幾百封吧,你們這群婦人的長舌都嚼到關東去了。”老君想了一會,“比我年輕時還差些,想當年,遼東郡守意外病故,我比皇帝還早幾個時辰知到消息,唉……你兒子多大了?”
“今年剛好十四,老君曾經見……”
“十四,沒啥用。王美人果然不簡單,怪不得她一點不急。”
“還好大將軍和二弟就在皇帝身邊,找幾名老成的文臣進諫,可以讓陛下遠離美色,若不然,等皇帝返京,帶回來一位皇子或者大肚婆,那可就……哼哼。”平恩侯夫人知道老君的脾氣,所以在她面前說話絕不端著。
“你懂什么?”老君對這個長孫女一點也不客氣,“王美人才不會讓皇帝隨便帶一個女人和皇子回來,那樣的人她控制不住,她分明是想讓皇帝嘗嘗甜頭,男人嘛,一旦開了葷,就很難只吃素了。”
老君打量自己的孫女,在她眼里,這就是“素”,崔小君臉紅得不想說話,祖母雖說一直口無遮攔,可這幾天句句不離男女之事,實在有些過分了。
“等皇帝回來,選妃順理成章,崔家皇后的位置也就不那么穩了,嘿,果然聰明。王美人丫環出身,哪來這么多鬼主意?”
“或許是……上官太后。”平恩侯夫人提醒道。
“死而不僵,她已經殺死我一個女兒,還想怎樣?”老君義憤填膺,憋得臉都紅了,咳嗽了幾下,崔小君急忙為祖母輕輕捶背。
“我沒事,你去歇著吧,唉,太年輕,不經事,趁我還沒死,一定要為你打理好。”
“老君,不要爭了,那是陛下的生母,無論結果如何,崔家都是輸,明天我就回宮,跟王美人……她想選妃,那就選妃好了。”崔小君覺得事態快要失控了。
“崔家如果都是你這種想法,早就完蛋了。”老君不耐煩地揮手,將寵愛的孫女攆走,留下不受寵的長孫女。
平恩侯夫人讓到一邊,臉上不動聲色,終于,她又回到了崔家。
崔小君說不服祖母,只好回自己的臥室,心情憂郁,幾次提筆想給皇帝寫信,又都放下,皇帝御駕親征,冒的是生死危險,實在不該用這些事情干擾他的心情。
她叫來女官,問道:“明天我能去一趟倦侯府嗎?”
女官想了想從前的先例,點頭道:“倦侯府如今是龍潛之邸,皇后應該可以看一眼,我這就去安排,但是皇后不能在那里過夜。”
“嗯,明晚還在這里過夜,后天一早回宮。”
崔小君下定決心要從這張網里解脫。
次日下午,崔小君才回到倦侯府,從前的賬房何逸如今是府中總管,將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雞鴨成群,比從前多了不少,還真有一些新孵出來的幼雛。
崔小君喜不自勝,暫時忘記心中的煩惱,女官催促了幾次,她才戀戀不舍地上車。
老君大概是放棄了對孫女的灌輸,沒再多說什么,聽說她明天要回宮,也沒有反對。
崔小君略感詫異,夜里,她終于明白原因何在。
三妹只比崔小君小一點,同父異母,也很受寵愛,在她嫁給冠軍侯有機會當皇后時達到頂峰,接著就是一落千丈,不僅成為寡婦,寵愛也少多了,老君一直打算讓她再嫁,卻很難找到合適的人家。
這天夜里,她來向皇后辭別,雙眼紅腫,臉上卻帶著微笑,“皇后姐姐,我要出門了,一趟遠門,希望你在宮里一切安好。”
“兵荒馬亂的,你要出遠門?”崔小君吃了一驚。
“沒事,有人保護我。聽說從敵人手里奪來的東西更值得珍惜,這回我要去實踐了。”
“妹妹,你到底要去哪?”崔小君越聽越糊涂。
三妹沒有解釋,說了一些奇怪的話就告辭了。
崔小君一晚上都沒睡好,次日一早,派人請來平恩侯夫人,詢問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平恩侯夫人知曉一切,笑道:“王美人不是想給皇帝選妃嘛,崔家干脆給皇帝送去一位。”
崔小君呆住了,原來三妹出遠門是要“勾引”皇帝,而她的優勢居然是冠軍侯遺孀的身份。
她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么,來阻止崔家的這場鬧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