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歷四年第一百一十四章 三王內訌(上)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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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三王內訌(上)


更新時間:2017年07月26日  作者:張維卿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張維卿 | 永歷四年 


永歷十二年臘月底,正當陳文與江南士紳進行著以千萬兩白銀作為基礎單位的經濟戰的同時,四川行都司的蜀王府中,蜀王劉文秀卻還在為麾下大軍的軍餉問題而撓頭。

自從前歲出兵北上援助吳三桂未成,劉文秀便開始了在川南的屯田工作。打著明廷旗號的各藩鎮如今已經控制了天下半壁,但是其中的大半都是在江浙明軍的手中,也都是江浙明軍一手一腳打拼出來的。相較之下,當年一旦出滇抗清便連奏凱歌的西營系統明軍,如今卻在歷次內斗之中陷入頹勢。

如今拋開已經形同獨立的江浙明軍和遠在閩南、臺灣,與行在缺乏海路、陸路聯系的福建明軍這兩部以外,永歷朝廷名下的地盤不小,幾乎涵蓋著中國大西南的全部地區。

然而,西南四省,云南、貴州和廣西三省說好聽了就是經濟欠發達地區,四川倒是自古以來便是經濟發達的所在,可是到了現在,反倒還不如這三省——畢竟,沒有人,又何談經濟一說。

經濟欠發達也就罷了,這四個省的地盤,土司多如牛毛,明軍系統也是繁雜已極,財政一向是困擾明廷的大問題。

事實上,孫可望持國的那些年還好,那位西營盟主起碼還能鎮得住那些大小軍頭,行政能力上也是當世數得上號的。靠著這幾個省的地盤,甚至只有云貴兩省的時候便可以支應十幾萬大軍在湖廣、廣西和四川三線出擊,那也是西營系統明軍最為輝煌的歲月。后來陳文策動閩粵巨變,不戰而取湖廣南部,再加上廣西的西部,孫可望更是建立起了僅僅秦藩一個系統便坐擁十五六萬的大軍。

然而,等到孫可望內犯,陳文大舉勤王過后,西營系統明軍控制的地區僅僅少了一個殘破的湖廣南部,但是即便加上李定國從廣東帶來的那五萬大軍,也已經銳減到了十萬出頭的軍隊,永歷朝廷居然出現了財政的嚴重赤字,甚至到了根本無法支應的各部的地步。而劉文秀麾下的這支沒能完成援救關寧軍的部隊,便更是要設法在川南自行解決一部分糧草的問題。

“父王,孩兒無能,沒能帶回軍餉和糧草。”

劉文秀麾下的這支大軍共計五萬,其中戰兵兩萬、輔兵三萬。這一年的時間,劉文秀用這三萬輔兵在四川行都司開墾了大片大片的屯田,甚至農忙時連戰兵也要下田,總算是恢復了些許舊觀。

但是,這還僅僅是第一年,土地的肥力不足、雜草的清理工作也還需要持續進行、再兼軍屯不能調動輔兵的勞動積極性,能夠收獲的糧食實在比不了承平時熟田的產量。可是無論到了那里,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的道理還是要講的,尤其是這等重勞力,軍糧消耗的速度很快,積蓄少之又少,此間臨近年關,只得向朝廷支取錢糧,以備過年之用。

按道理說,明年的夏收應該就可以實現自給自足,并且還能有余力供應朝廷一些。劉文秀看著川南的屯田,也是頗為欣喜,正待著過年時加賞麾下將士,可是派了他的兒子回昆明去要加賞,結果這位蜀王世子劉震卻是空手而歸,也實在讓劉文秀大跌眼鏡。

“怎么回事?”

劉文秀眉毛倒豎,顯然是氣憤不已。這也難怪,他是親王,同時也是領兵一方的大帥,更是立下過救駕大功的功臣,他的兒子帶著奏疏回昆明要糧餉,結果卻是如此,若是不氣那才叫奇怪了。

劉文秀這般,劉震也是氣憤不已,隨即便向他的父親說道:“孩兒奉父王之命直奔行在,面見圣上,圣上看過奏疏之后便一口應允了下來,責成戶部辦理移交手續。”

劉震說來,劉文秀也是心中一寬,起碼永歷那邊應該還是記得他的功勞的。奈何,糧餉沒有要來也是事實,他甚至已經依稀的聽見了劉震口中即將冒出的那句“可是”來了。

“可是,圣上批復過后,卻被戶部給事中駁回,理由是戶部的庫房里已經沒有那么多糧餉了。然后圣上傳了內閣的馬首輔和戶部的龔尚書過來,得到的答案也是昆明的國庫里不足以支應此番加賞。”

“啊?”

永歷朝廷的財政問題巨大,這是劉文秀深知的,用他麾下的大將威寧伯高承恩的話說,陳文掏空了貴州的庫房和軍屯基礎,王自奇、王尚禮二人掠走了昆明的大量倉儲,李定國又完全沒有孫可望那般的斂財手段,再加上軍隊的如許規模,就算朝廷里的文官能夠清廉如水,也是不夠用,更別說那些家伙怕是也管不住他們的手爪子。

文官貪腐的問題是高承恩的猜測,畢竟沒有證據,更抓不到個先行,但是前面的那些問題卻是現實存在的。永歷朝廷的歲入比之孫可望持國時大為縮水,花的地方雖說也少了,但是生發方面下降的幅度更大,財政不吃緊那才叫奇怪了。

“孩兒聽龔尚書說,賀九義、王自奇和王尚禮三人已經截流了南寧、柳州兩府的稅賦,李叔父向圣上建議出兵討伐,但是圣上不同意。”

李定國的脾氣,王尚禮和王自奇先是掠了昆明的大量倉儲,現如今又截流稅款,能忍下來就奇怪了。可是永歷卻不敢輕舉妄動,原因劉文秀也很清楚,因為柳州和南寧以東就是江浙明軍重兵駐防的桂林、梧州,萬一開了戰把陳文也牽扯進來,到時候恐怕就不是截流稅款這等“小事”了。

“圣上聽了這話,便要削減皇宮開銷,甚至還要變賣宮里的器物,但是馬首輔不同意。后來下面的官員提出各官捐些銀子出來,昆明坊間又開始傳說朝廷窮困,要殺富戶來過充當軍餉,鬧得人心惶惶,天天都有人逃出城,孩兒就沒敢再提錢糧的事情,只得空手而歸了。”

“你做得對,確實不能再要了。”

劉文秀深知,這事情馬吉翔做的沒錯,確實不能變賣宮里的器物,劉震沒有繼續在昆明待下去也是對的,昆明如今是行在,鬧到了這個份上他作為親王實在不能再繼續添亂了。但是,這里面很可能還是有人在作祟,只是到底是誰,劉文秀想不出來,也不愿意去想,尤其是唯恐想來想去最后聯想到了那些他不愿相信的人的頭上。

“父王,那加賞怎么辦呢?”

這是現實問題,劉文秀深鎖眉頭,仔細的想了想,便對劉震說道:“加賞的數額減少一些下來,先用預備著明年收獲前的庫存用著。如果是到時候軍餉軍糧不足,咱家中還有十幾萬兩的窖金,能支應一日是一日吧,總不能再給圣上添麻煩了。”

劉文秀嘆了口氣,卻也沒有什么辦法,父子二人對坐無策,自然只能暫且這般。接下來,聊了聊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劉震突然想起了件事情,便將其告知與了劉文秀。

“父王,孩兒在昆明時聽聞,李叔父在貴州稱隨其入滇的舊部為晉兵,原本效力于孫伯父麾下的為秦兵,不光是稱呼有異,駐防地區有別,就連軍餉糧草上也不能一視同仁,很多叔伯對李叔父都很是不滿。”

陳文撤出貴州之后,李定國負責貴州,劉文秀原本負責云南防務,后來隨著吳三桂反正而駐扎川南,云南的事情就由朝廷全權負責,也是永歷重掌權柄的象征。

四川這邊,夔東眾將得了江浙的援助,已經分駐川東、川西各府,積極恢復生產,但是于他卻是百般防備,就差沒有明刀明槍的開戰了。而貴州那邊,李定國的擔子更重,畢竟貴州曾經是西營系統明軍的糧倉,現在軍屯軍戶被陳文掏空了,恢復生產是大事。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到了這個地步,李定國居然還玩起了派系之分。

“這時候,更要團結眾將,一致對外。咱們都是西營出來的,打斷了骨頭連著筋,怎么還能這般亂來啊。”

李定國在此之前就以黨附孫可望的罪名對狄三品、王會、張光翠等將進行了削爵處分,現在狄三品就在劉文秀的軍中聽用,平日里對李定國頗有微詞。如果就是這樣也就算了,李定國在初步恢復貴州期間,更是將孫可望的親信張虎、關有才等將處死,王自奇、賀九義他們如今這般行事,也并非是全無由頭。

聽了兒子的描述,劉文秀對李定國的處置失當亦是頗為不滿,但是等到劉震將后面的見聞說來,他才發覺好像他的這般不滿其實也不過是個鋪墊而已。

“孩兒聽艾世兄提及,前些時候文督師被朝廷罷免,其實是馬首輔聯合了朝中眾臣所為,據說是馬首輔唯恐文督師在朝會搶了他的內閣首輔大臣的寶座,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川鄂督師文安之因為夔東眾將接受江浙援助的事情而被御史們群起圍攻,劉文秀知道這是馬吉翔的手筆,原本也沒有多想,甚至還因為夔東眾將堵塞北上道路的事情而隱隱對文安之的“無能”不滿。可是此刻聽了劉震從艾能奇的兒子艾承業口中得到的信息,卻分明是一場文官集團內部的政治斗爭,內閣首輔馬吉翔是錦衣衛出身,不光不是庶吉士,連文官都不是,這種理由并非沒有可能。

想到這里,劉文秀立刻有聯想到了新任的川鄂督師毛登壽,這位封疆大吏到了夔東之后,莫說是像文安之那般節制眾將,已然是令不出奉節城門,現在一個堂堂的督師反倒是還沒有江浙明軍負責四川物資援助的湖北布政使司參議羅倫要說話管用,如此無能實在讓他又回想起了文安之的好處來。

現如今文安之已經被罷免,不得不回夷陵老家。政治斗爭無可厚非,只是劉文秀并不能夠理解,永歷對馬吉翔殊無信任可言,為什么會因此而罷免掉一個老臣,甚至連回京辯解的機會都不肯給,實在是匪夷所思。

“孩兒聽艾世兄說,馬首輔原本就是靠著阿諛李世叔才得脫的性命,后來李世叔看他做事勤謹,便讓他入閣辦事。等到李世叔坐鎮貴州,馬首輔仰仗著李世叔在朝中拉幫結派、打擊異己,才坐上了內閣首輔大臣的位置。”

話聽到這里,劉文秀哪還不明白這里面的事情。永歷深恨馬吉翔和龐天壽二人,便讓李定國派了靳統武去殺他們,龐天壽畏罪自殺,馬吉翔卻靠著三寸不爛得脫了性命,可是這等人若是沒有后臺的話,永歷也不可能放任他如此。

想到這里,劉文秀立刻就明白了過來,此前加賞的事情必定是馬吉翔在從中作梗,他依附于李定國,在朝中拉著李定國的虎皮行事,在錢糧上肯定要緊著李定國的嫡系部隊。如今李定國在搞派系之分,那就更是火上澆油,“秦兵”受到歧視,遲早會是一場大亂,賀九義、王自奇、王尚禮他們的所作所為就是前兆!

“不行,絕對不能放任這等奸邪繼續禍亂朝政下去,否則朝廷遲早要讓他們敗光了不可。”

解決辦法,劉文秀并非沒有,此前早有謀劃,奈何移駕事關重大,總要準備妥當才能啟動。可是如今看來,四川的經濟逐漸被江浙控制,朝中更有奸佞為禍,已然是再也不能繼續拖延下去了。

“父王,要不要與李叔父說明。”

移駕四川,以君臣大義和皇明兩百余年的積威來促使夔東眾將歸附,劉震很清楚這是進取的最佳方案,但是其中卻免不了產生憂慮。

“不必了,李定國是晉王,為父也是蜀王,當年在老大王帳下的時候身份更是相當。我劉文秀,沒有做事情還要向他李定國請示的必要!”

下定了決心,劉文秀便開始向著這方面準備。不過年關將近,加賞一事劉文秀還需要妥善安排,等到了年后才派了劉震再度回返昆明,奏請移駕。

劉震匆匆而去,匆匆而歸,劉文秀接到的消息是永歷對于移駕四川的提議很是贊同,命令劉文秀做好先期準備的同時命禮部擇吉日啟程。

如此重大的事情突然就定了下來,甚至連商討都沒有叫上馬吉翔這個內閣首輔大臣。朝廷和后宮開始準備的同時,馬吉翔的府上,他的弟弟馬雄飛、女婿楊在焦急的趕來,清退了左右之后便滿頭大汗的向馬吉翔說道:“兄長,蜀王這是沖咱們來的!”

“是啊,岳父大人。今上移駕四川,到了蜀王的地頭,咱們說話就不管用了,甚至連性命都未必保得住了。”

相較之下,馬吉翔雖是滿臉的陰郁,但卻要氣定神閑許多。此刻見弟弟和女婿這般,馬吉翔當即便壓低了聲音,厲聲喝道:“急什么急,吾已向晉王殿下投書,移駕的事情,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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