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云語調平和，盡力克制著眼里的波瀾，將一雙清冷的眸子對向王慈。她不愿也不能叫王慈看出一丁半點自己對崔奕橫的好感。
顯然，沈默云口中再次蹦出的“崔奕橫”三字并不是王慈所期待的答案。
他眼里的漩渦若隱若現，卻猶不死心。
“那么，若我與他在一起給你選，你選誰？”
“崔奕橫有嘉和郡主，你鐘情于明瑞郡主。我不想選！”
“我只是做假設！不要顧及嘉和，也不用考慮那明瑞！我與崔奕橫，若給你一個做夫婿，你會選誰？”
沈默云暗暗嘆息，她并沒有別的選擇。
上邊利用胭脂費了那么大的功夫引王慈上鉤，給王慈燒了一把自卑的大火，叫他認為其處處不如崔奕橫。為防影響大局，此刻她是不得不站在胭脂她們同一陣線！她只能選崔奕橫！
但愿自己的選擇最后不要激怒王慈才好！
“我選崔奕橫！”沈默云盡量說得波瀾不驚。
王慈面色黯了一黯。
他的瞳孔一深，眼里的失望沈默云看得很清楚。
“沈默云！你真是狠心，不留情面！”
他頓了一頓，“那么，若是崔奕橫的妾，我的妻，給你選，你選什么？”
王慈的臉與她僅僅一寸之距，噴薄而出的熱氣一口口撒在她的側臉上，叫她戰栗不已。
沈默云不傻！
此時此刻，她可沒有玉瑩的底氣！
王慈的眼都已經氣紅了！自己若說寧做崔奕橫的妾也不要為他的妻，只怕這家伙一急一惱，撕了自己倒是小事，關鍵是她沒了帝妃身份做保障，誰知道他會不會對自己做什么不堪之事。
沈默云咬了咬牙，將眸子對上了王慈。
“對不住了！你的選項我不會選！那玉瑩打小立誓要嫁世間最好的男子，可我沈默云打小便決意只嫁他人做妻，絕不為妾！崔奕橫有嘉和郡主，你也不可能娶我為妻，所以，這樣的假設，我不想再回答一個！”
她伸手猛然發力狠狠推上他的胸，可這家伙卻是紋絲不動。
“王慈！你我到底曾并肩作戰，我敬你是條漢子！今日之事我不會說出去，你也不要為難與我！可好？”
“好！那么，我問你最后一個問題！”
“你說！”
“我王慈比起崔奕橫，究竟差在了哪里？是因為他是世子，是將軍，是皇帝青睞，而我卻孑然一身，沒有地位嗎？”
“不是！”沈默云一口回絕。
她正色著，給了一個冠冕堂皇，王慈沒法反擊的理由：
“大丈夫理應征戰天下，建功立業，為民族利益和百姓安居樂業而戰而奮斗。而不是營營碌碌，算計盤剝，只為個人或家族利益而爭奪拼殺！
前者是大義，后者是小利！前者是民族英雄，后者最多成為一代豪杰！誰輸誰贏，誰高誰低，一目了然！
大丈夫家國天下，容人乃大，即便馬革裹尸還又如何？這是一個男子所能達到的最高氣度！
崔將軍年紀小小便為守邊境，九死一生，將個人利益和榮辱拋之腦后。聽說就連家門都曾幾年未入！這是真英雄！真正難尋，真正萬里挑一的英雄氣度！
沈默云猜想，姑娘們之所以垂青于他，愿意給他鮮花掌聲，愿意為他妾室，愿意追他捧他嗎，并不是沖著他的身份地位，而是沖著這一份打著燈籠難尋的氣節！王公子，你可明白了？”
王慈沉默了。
這一次，沈默云一把便推開了他。
話雖未挑明，可兩人卻都心知肚明！
若說之前玉瑩的話語對王慈來說，是埋了一場大火，那么此刻沈默云言語里的一條條，便似是又布下了一道道驚雷，擊得王慈體無完膚！
經她這么一剖析，他與崔奕橫的差距立現，這分明就是天壤之別！
王慈震怒著卻無言以對。
沒錯！
崔奕橫橫掃強弩，保家衛國，是民族英雄，接受眾人的垂青，姑娘們的追捧，大周朝所有人贊譽。
而他王慈若真為平南王而苦心經營算計，那么，將來他終究只是個反賊！他努力掙扎，若是舉事失敗，他便是人人唾棄的敗類！
即便江山易主，他成功上位，那么歷史長河里，他也只是個篡位的！
畢竟，世人皆知岳飛，又有幾人知曉朱棣？
那么，到頭來，他還是比不上崔奕橫！
此時此刻，王慈的不甘早已經到達了頂點。
他幾乎想將崔奕橫生吞活剝，碎尸萬段！
他的路，一出生便已注定，他選不了！
此時經過沈默云一番言語的催化，他必須戰勝崔奕橫的決心再次被放大了許多倍！
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能證明他的強大！
只有這個途徑，他才能光明正大告訴所有人：你們崇拜的崔大將軍，是我王慈的手下敗將！他必須比崔奕橫強大！
而待他反應過來，才發現那個女子早已經頭也不回地行至了百步開外！
王慈趕緊有些迷眼。
她的離去，為何不帶一絲留戀與情感？為何連陣風也不曾留下？為何給人感覺這一去便永遠不會再復返？
她為何能那般清醒？她要的，到底是什么
與玉瑩的離去不同，這一次，王慈的心竟是有些痛了。
沈默云自然沒有看見，此刻的王慈如同下了一個極大的決心，將握緊的拳頭狠狠砸到了那棵沈默云靠過的老梅上！
那一尺多寬的樹干生生被砸出了一個拳印和幾絲殷紅，整棵老樹都跟著晃了好幾下，隨后飄飄揚揚的梅花瓣便如一場絕美的雨兒落了下來。
沈默云剛剛走出一小段距離，便見郭嘉帶了黃映陽，姚黃等幾人正快步過來。
遠遠跟著的，還有正與郭玨說話的崔奕橫。
很顯然，郭嘉這是將她熟識的所有人都請了來。
而那人一見平安而返的她，明顯目光舒緩了許多。
沈默云也是心神俱安。
而同時，沈默云也在遠遠的百尺開外看見了那一身金紅的明瑞郡主。她在等著自己的壞消息吧？她沒想到自己能毫發無損地從王慈手中脫身吧？
沈默云沖著她笑了一笑，慢慢向她走去，笑容和煦溫暖，如這午后的陽光。
“明瑞郡主，您的口脂脫了，回去補補妝吧！”
一句挑釁叫胭脂將一口銀牙咬得咯咯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