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云仔細看了眼這秋波院！
沈靈只與下人們說了一句她要與大小姐說會兒話，于是，這整個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便都沒了蹤影。
偌大一個院子，既沒見干活的婆子過來給自己請安，也沒有丫鬟來給自己上茶。
很顯然，這個院子里的仆從是只將沈靈當作了自己的主子。沈靈的一句話顯然是要比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大小姐要來得有分量！
半晌過去，除了吳筱玉時不時傳來的痛癢**和她二人的說話聲，幾乎沒有一絲其他動靜！
看那院門口的小丫鬟顯然是有急事要稟，而此時沒有沈靈的應允，卻是半點不敢進來院子。
看得出，秋波院這些年在沈靈的調教下，很有章法，下人也都很聽話！
沈默云忍不住思忖著，是不是要想法子安插個人手進這秋波院呢
“姑母！”沈默云打斷了依舊在滔滔不絕示好的沈靈，揚了揚下巴，示意她轉身。
果然，那小丫鬟便是來通稟，沈默晴回來了！
只見沈靈再次嘴角一揚，露出了一個雀躍的笑！看她這樣子便知道，吳筱玉那病是絕無大礙了，此刻的她正是迫不及待要去找沈默晴和夏紅綢算賬了！
沈默云猜想著，這次只怕夏家母女又要大出血了！那白玉膏和玲瓏脂的銀兩也只有她母女二人能出得起了！
沈默晴是罪魁禍首，這個竹杠不敲白不敲！
小小的苦肉計竟能收獲如此之多，真叫人小瞧不得！
銀子，地位，名望，交情……都有了，搞不好還能弄來個女婿！
偏偏她沈靈與吳筱玉還是受害者，占領了輿論的制高點。畢竟這事一看上去，她兩人便是沈家女兒兩相爭斗的犧牲品，叫整個沈家都欠了她們母女一份情！
沈靈這招真是不錯！
此時沈靈打算去晴妍居要債，沈默云剛打算請辭，卻是沈沐親自趕了來！
而且，這沈沐竟然是“騎馬”而來！
好笑！
沈府這后院什么時候還允許騎馬了？往日里他最注重的便是儀態和規矩，怎么今日自己便破了戒？
說是騎馬，而實際上沈沐這個酸腐文人怎么可能有這本事？
此時的他，只不過是正高高坐在馬背上，前邊一個車夫在牽著馬跑，旁邊一個小廝在跟著馬跑罷了！
“云兒啊云兒，為父總算是找到你了！”沈沐看見女兒，一臉的急躁明顯如釋重負，目露慈愛便準備翻身下馬。
可惜他成平日里四體不勤，高頭大馬坐上去漂亮，想下來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他那孱弱的小身板哪里能瀟灑落地，只見他小腿夠了兩次也沒碰到地面，最后只能是叫那小廝往地上一趴，給他做了踏腳，他這才能勉強遮掩了狼狽，堪堪下了大馬。
“云兒！你真是沒規矩！”沈沐一見沈靈竟也在場，立馬收起了剛剛臉上那略帶諂媚的慈笑，突然間便擺出了一副威嚴正經的樣子來！
“云兒，你真是叫父親好找！你這些年在鄉下跟你娘學的就是這些嗎？你的教養呢？你的規矩那？
父親等在家門口，你卻過家門而不入！反而繞了小門走！
父親還以為你有什么急事要事呢？原來，竟是跑了來這處！
你知不知道父親在大門口為你慶祝千金奪魁？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等在門口想要一觀云兒你的風采？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給你這個‘準宮妃’行禮磕頭？”
沈沐哼哼著，一臉怒容不歇：“可你竟然不去祠堂，不去榮輝堂，不去清風堂，你竟然跑到個外人的院子里來！你這么多年的禮儀學到哪里去了？你連祖宗，祖母，父親的安都不請，急急忙忙待在這外人院子里。父親的顏面，沈家的顏面，你可還放在眼里？你可知錯啊？”
沈默云面不改色，冷眼瞧著沈沐這張暴怒而扭曲的臉！
一個人怎么可以虛偽至此？
她不喜喧嘩，繞道而走，如何？她心系表姐，關心傷勢，如何？她晚些去請安，又如何？
她如何不明白，沈沐這通脾氣完全不是沖著自己而來，他口口聲聲一個一個“外人”，分明是強調給了沈靈聽！
他這是在警告沈靈要老實識相，不要管他家的閑事！
沈默云想起來，姚姨娘早上告訴自己，這兩兄妹為了老太太在山東一塊地皮爭執了整整一個時辰之事！看來，這奪產大戰已經開始了！
在沈默云有記憶來，沈沐沈靈兩姐弟向來都還算客氣，沒想到老太太一倒下，這兩人便立即撕破了臉皮。
不過即便如此，她這老爹對于他長姐的怨憤與不滿也不能成為他對自己來勢洶洶，劈頭蓋臉一頓痛罵的理由！
只是，沈默云此刻卻只愿冷眼旁觀，甚至不愿回這個父親一言半語。
說實在的，她發現，她與這個父親接觸的時間越長，便對其越失望。到此時，卻早已經是連灰心喪氣的感覺都沒有了！
她一下子便懂了！為何當年母親看這個男子便是如自己此時這般冷冷的目光？眼神里邊淡得什么都沒有：沒有愛恨！沒有親疏！沒有眷戀沒有恨！沒有期盼沒有希望！那只是一種對陌生人的目光！
除了冷淡，便只有疏離！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對這父親從希望到失望，從怨恨到冷淡，卻始終還是帶著一絲半點的希冀和期盼的！
直到那日，直到老太太倒下的那日，他父親的虛偽本質**裸擺在他面前，叫她明白眼前的男子比她一直所認為的還要冷酷自私涼薄上百倍！
他的眼里除了權勢，地位，錢財，幾乎什么都沒有！即便他向來以孝子著稱，即便他在榮輝堂守了一整夜，可沈默云也看出他眼里滿滿的厭倦和冷淡！
他對老太太尚且如此，她對其的希望便更顯多余了！
在他對查出自己正妻死因后的毫不介懷，卻只關心賊人，證據，封口，交易……這些事后，她一下子便完全死心了！
這幾日的沈沐時而對自己慈愛寬容，時而對自己低聲下氣，時而高高在上，時而又如此時這般暴怒無常……自己卻已經完全對他沒有了情緒！
她一下子便看穿，這個男子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隨著環境和形勢隨時隨地都能切換自如的！
這一點，盧氏，沈靈和沈沐竟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既然此時沈沐這怒火是沖著沈靈而來，沈默云便打算偃旗息鼓了。
她只是向著沈靈投了一個目光過去……
而沈靈原本便已經被沈沐的這一番話所激怒，此時為了表達她對這侄女的愛護，證明剛剛自己做出的將其視如己出的承諾并未兒戲，自然不能叫沈默云失望！
“喲！這不是沐兒嗎？”
沈靈悠悠而來的這四兩撥千斤的一句差點噎死沈沐，笑死沈默云。
剛剛沈沐好不容易營造的緊張又威嚴的氣氛一下子便被打破，沈靈這一聲“沐兒”，既顯示了她的霸氣和年長，又顯出了她絲毫不將沈沐放在眼里的態度。這叫沈沐深感沒面子。
他兩撇小胡子明顯抖了一抖，拉下了臉。
沈靈卻是立即揚高了嗓音，半點不給其開口的機會：“沐兒真是能小題大做！哪里來的這些彎彎繞繞的破理由！嚇得孩子連聲兒都不敢吱了！”
她那高音一下子將屋子里的沈默歡和姚姨娘等人一齊引了出來，不遠不近圍觀起了這姐弟大戲。
“沐兒！云兒這般出類拔萃的孩子你若還要吹毛求疵，那我這做姐姐的也看不下去了！
什么？云兒過家門不入？不接受外人的見禮？不讓他們瞧見自己的風采？……這自然是不能啊！云兒是將來的皇妃，這些市井流民，凡夫俗子，有什么資格見我云兒的閨顏？至于行禮跪拜，將來我云兒入宮后，有他們跪的時候！現在就免了吧！
什么？云兒不守禮？沐兒你在大門口寒暄，難不成要云兒也跟去拋頭露面？
什么？云兒不去祠堂？不見祖母？不去請安？……云兒說了，要沐浴上香后再去見祖宗和長輩，這正是云兒有禮有節的表現啊！
而且云兒來秋波院是關心病重的表妹！這就更是值得褒贊了！
我可記著呢，玉兒病倒后，云兒可是咱家主子里邊頭一個上門看望的！這份心意，我這做姑母的一定要記在心里！
云兒她這般孝順謙和，親和姐妹，沐兒你還有什么可指責她的！她這禮節好著呢！
倒是沐兒你！……”
沈靈竟是一臉嫌棄，先是指了指那匹馬，又指了指沈沐，怒其不爭到：“好弟弟！哎！長姐還不得不說道說道你！你竟然騎著大馬在內院橫行，即便你是家主，也不能如此不顧祖宗家法吧？
你還好意思指責云兒？對了，若是沒記錯，你與長姐見面一直到此時，還沒行禮吧？你的禮節又去了哪里？你是家主，自己若都不能以身作則，還有何立場和顏面去指責兒女！”
沈靈好不掩飾便翻了一個白眼，抱著胸一臉得意，最后還特意冷嗤了一下。
沈沐氣得在原地吹胡子瞪眼，修長的手指點著沈靈，想要接口卻屢次被沈靈那大嗓門給蓋了下去。
此時沈靈滔滔不絕的這一大段如同他剛剛放的鞭炮一般，噼里啪啦好不容易響完了去，可憐他卻被噎在半路不知從哪一處開始反駁。
這個沈靈是吃錯藥了嗎？什么時候開始她竟然還站在了沈默云一邊？
沈沐再一次覺得，這長姐是一定要一腳踩進他沈家的家務事里了！在家產尚未有明確著落之時，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兒！
他的嘴張了又張，覺得或許還是直接攻擊沈靈最有效：
“長姐！此刻我沈沐在教訓自己的女兒，用不著你這個外人插嘴！即便你是我沈沐的親姐姐，我也必須要提醒你幾句！
你記住了，你現在是吳沈氏，早已經不是當年待字閨中的沈大小姐了！
‘嫁出門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此時我沈家的家務事，再容不得你插嘴！”
沈沐急了！這幾日，家中無主母，兩位姑奶奶便名正言順地死守榮輝堂。他的幾位姨娘要去侍疾，卻都被攔在了外邊，說是老太太不喜歡與陌生人有肢體接觸。
呵！老太太連話都不會說，如何還能有這種要求？
這分明是姑奶奶們關起門來在里邊有什么勾當！
他去了幾趟榮輝堂后，便發現里邊還多了好幾個陌生丫鬟，顯然都是從秋波院調過去的！
可偏偏他一個男子，實在不方便一直在那內室里待著！這叫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只盼著二房一家早些回來。
剛剛他特意等在了大門口，敲鑼打鼓，鞭炮震天！
他想要第一時間將沈府久違的喜訊散播出去！
他想要揚一揚沈府頭頂那牌匾上的灰！
他想要眾人早些忘記彌漫在沈府上空的丑聞！
他想要整個京城都知道，他沈府能培養出京城最出色的姑娘！
他想要眾人見識一番沈家的準皇妃！
他也希望以這樣的方式叫女兒暫時念一念自己的好，忘記之前那父女間的不開心，叫她看出自己這老爹還是很在意她的！
可是他這么大的聲勢下，那個逆女竟然繞過了自己幾人，偷偷走了邊門。沈沐第一時間收到消息后，便隱隱覺得不太好。
沈靈的巧舌和口才他了解，沈默云此刻身價大漲，又對自己這爹，對沈府有著極大的敵意，難保這兩人不會有什么蠅營狗茍！
他心里在隱隱害怕，萬一這兩人有了勾搭，那內宅大權便要完全旁落啊！
這竟也不是最重要的！老太太那點私產，那十幾家鋪子和幾個莊子，幾塊地，還有幾件宅子的歸屬才是他真正擔心的。
他幾乎十萬火急地吩咐門房弄來了馬便匆匆趕來。
當第一眼從院外看到女兒時，他還心下竊喜，想著這丫頭淡然站在凄風之中，說不定是沈靈給她臉色看，她正要離開……
他剛要對女兒表示鼓勵和關懷時，這才看見了站在銀杏樹后的沈靈，叫他一下子開始煩悶不堪！
郁悶之下，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便開始了對女兒和親姐展開了攻擊！
他不管了！
二房要回來了！
他一定要將沈靈趕出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