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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七章 明德少年歡樂多


更新時間:2019年03月19日  作者:米糕羊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米糕羊 | 逆水行周 


一望無際的大海上,火輪船船隊正在航行,這些機帆兩用的蒸汽船上,搭載著天子御駕及隨行人員,從遼口出發,前往幽州燕津。

如今是深秋,結束遼東之行的宇文溫,身處當中一艘船上,和兒子宇文維民、宇文維禮詳談。

宇文維民、宇文維禮已達到這個時代男子從軍的最低年紀,正如其他年輕人一樣,血氣方剛,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說起馳騁沙場,那叫一個神往。

而現在,他們和父親談起漢末三國,確切的說,是《三國演義》中的故事。

在兩個“不正常人類”的努力下,章回體小說《三國演義》穿越時空來到這個時代,作者名諱依舊是“羅貫中”,因為“還原度”極高,所以《三國演義》很快就流傳開來。

宇文維民、宇文維禮是《三國演義》的忠誠讀者,看得入迷,對其中的英雄人物及事跡爛熟于心,所以,現在和父親討論一個問題:

劉先主入蜀,讓常山趙子龍坐鎮荊州,會不會更好些?

趙云字子龍,銀槍白馬,智勇雙全,那攻防兼備的“百鳥朝凰槍法”,打遍天下無敵手,長坂坡七進七出,單騎殺透曹軍重圍,護得后主平安脫險,其長坂坡救主的故事,可是膾炙人口。

宇文維民、宇文維禮作為趙子龍的“迷弟”,覺得若當年是趙將軍守荊州,斷不會被東吳碧眼兒偷襲成功,如此來,劉先主三興漢室便可成功。

這種觀點,讓宇文溫想起了“當年”,當年他也是這般年紀,也是趙云的“迷弟”,也覺得劉皇叔若是讓趙云守荊州,那就不會有后來的大意失荊州。

為此,他還和好友們熱烈討論過種種可能,那種“中二少年揮斥方遒”的氣勢,現在回想起來,真是讓人唏噓不已。

面對兩個兒子幾近于不容置疑的觀點,宇文溫決定采取迂回策略進行反駁。

趙云是許多三國愛好者(年輕人)心中排前三的偶像,年輕、英俊、武藝高強又會動腦子兼之忠義無雙,這就是愛好者心中趙云的形象,如果他直接和兒子說趙云這不行、那也不行,必然會激起兒子的逆反心。

“荊州,是劉先主起家基業,不容有失,趙子龍即便能當大任,卻不是最優先的人選,你們知道為何?”

不等兒子回答,他自問自答:“是因為桃園三結義,劉先主為長,關云長排第二,張翼德排第三,劉先主的左臂右膀自然是兩位義弟,荊州如此重要,卻繞過二弟、三弟托付他人,你讓關、張二人如何想?”

宇文維民先質疑:“可是,關云長過于自傲,這是性格弱點,果不其然為宵小所趁,劉先主不會不清楚義弟的性格,而張翼德勇則勇矣,坐鎮一方不合適,所以不該趙子龍守荊州么?”

“你們看到的是打仗,而劉先主考慮的是全局,鎮守荊州要地非同小可,若舍文武雙全的關云長不用,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他不信任義弟,那么,關云長除了以死明志,還有第二條選擇么?”

宇文溫的說法,讓宇文維民和宇文維禮不知如何反駁,因為他們能理解父親所說的意思。

桃園三結義,三兄弟形同手足,兄長離家,卻不讓二弟或三弟留守,說輕了是另有任用,說重了就是信不過義弟。

以關云長那高傲的性格,大概真的會以死明志。

宇文溫見兒子無話可說,又趁熱打鐵:“其實關云長敗亡,關鍵不是被人偷襲荊州得手,若那國舅糜芳沒有叛變,荊州局勢也不會再不可挽回,你們說,事前誰能想到糜芳身為國舅,居然會投敵?”

“糜芳糜竺兩兄弟,早在徐州時,就大力資助劉先主,送兵馬送錢糧,還將妹妹嫁給劉先主,從那以后即便顛沛流離、輾轉四方也不離不棄,劉先主能想得到妻兄居然會在關鍵時刻投敵?”

說到最后,宇文溫開始帶節奏:“你們有沒有想過,糜芳為何會如此選擇?”

見兒子搖搖頭,他回答:“性格,決定了一個人在關鍵時刻的選擇。”

“糜竺貴為國舅是沒錯,可當吳軍突然壓境時,他的選擇只有兩個,一個是竭盡全力守城,很大概率城破身亡,小概率守到關云長回師來救。”

“另一個選擇,就是投降保命。”

“可能你們認為,只要主將整頓兵馬,閉門死守,就一定能守到己方主力回師,然而,并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做到這一點。”

“如果這個主將,平日里對麾下將士不冷不熱,甚至還肆意打罵,毫不憐憫,那么,關鍵時候他能調動這些士兵,和自己一起死守孤城么?”

宇文維民見父親看向自己,沉吟片刻,搖搖頭:“不會,恐怕他還會擔心部下獻城,甚至用他的人頭來換富貴。”

“沒錯,這是一個很大的風險,還有,若主將剛烈,即便部下獻城也寧死不屈,他同樣不會做出投降的選擇,譬如趙子龍,若是他孤軍守孤城,你們覺得他會背叛劉先主投降么?”

宇文維民和宇文維禮幾乎是嚷起來:“肯定不會!”

“所以,那糜芳可能能力平庸,平日治軍無方,意志軟弱,所以到了關鍵時刻,一來沒信心凝聚軍心守城,二來膽小如鼠,生怕一不留神丟了性命,所以還不如開門投降保命。”

說到這里,宇文溫敲起書案:“時危見臣節,世亂識忠良,一個人到底可不可靠,只有到了關鍵時刻才能知道,這一點,你們要謹記在心。”

“不要看有人平日里對你笑臉相迎,體貼周到,就以為人家愿為你上刀山、下油鍋,人心隔肚皮,你根本就看不出對方的笑臉之下真正的表情。”

“識人之術,不是隨便誰都具備,但是,一個人的言行舉止,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的,若此人言行一致,那至少說明對方是坦蕩之人,若言行不一,你們自己就要多個心眼。”

宇文溫見兒子用力點頭,繼續說:“還有,對待身邊人,要賞罰分明,不要隨意打罵,不要隨意羞辱,不要以為自己說什么別人都不敢違背就是自己厲害,若是到了關鍵時刻,譬如要孤軍守城,屆時誰會和你同甘共苦?”

“平日不燒香,急時抱佛腳,有用么?糜芳若是平日里愛兵如子,想來他只要登高一呼,將士們都會心甘情愿死守城池,可平日里若把將士當奴隸用,關鍵時刻人家就能把你賣了。”

“是親戚又怎么了?人家面臨生死抉擇時,一樣會為了保命而選擇出賣你,你們一定要記住,光看關系遠近來衡量一個人是否可靠,是很幼稚的想法!”

宇文溫今日和兒子說三國,不是閑得無聊,因為他發現兩個“明德少年”有些不食人間煙火,加上身處“中二叛逆期”,各種奇葩思想紛至沓來,讓人聽過之后哭笑不得。

譬如之前,宇文維禮見皇宮侍衛著甲執勤很辛苦,便建議用除去甲葉的棉甲充場面,這種極其荒唐的主意,居然是苦心培養的兒子口中說出來,宇文溫真是差點無語凝噎。

他見兒子對三國故事感興趣,就順水推舟用三國故事來給兒子上教育課,讓兒子明白處世之道不是非黑即白,讓兒子意識到善待隨從的意義。

說到善待隨從,宇文溫又問:“你們可知道,齊王高澄是怎么死的?”

宇文維民和宇文維禮點點頭,異口同聲回答:“是被府里膳奴砍死的。”

“齊王高澄在重兵環繞、侍從如云的府邸里,居然被區區膳奴砍死,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可人家就是死的這么窩囊,怪誰?”

“你們要記住,無論貴賤,睡覺時都不可能睜著眼睛,你不想哪天暴死,就好好善待自己的身邊人,真要覺得不妥,該調走就調走,不要打罵完接著驅使,若對方惡向膽邊生,鋌而走險和你同歸于盡,那不是倒霉么?”

宇文溫希望兒子多個心眼,不要被旁人的花言巧語弄得昏頭轉向,不要到了關鍵時刻被人賣了還目瞪口呆:為什么?為什么你要背叛我!

宇文溫不可能護著兒子一輩子,所以希望兒子們“情商”高些,所以趁著坐船時間多,適當對兩位“明德少年”進行“思想再教育”。

宇文維民和宇文維禮生于明德年間,如今還年少,所以是“明德少年”,他倆自出生時起就是皇子,長于皇宮,不像幾個兄長那樣自幼長于西陽,所以和普通士兵、百姓接觸得很少。

進而不太清楚民間疾苦。

即便宇文溫一直努力讓兒子們接觸外面的世界,但宇文維民和宇文維禮不可避免的“紈绔氣”較重,接人待物和幾個兄長比起來,少了一些人情味和體諒,多了許多自以為是。

“明德少年”認為,世上之所以有窮人,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你窮因為你懶”;

南中、遼東大開發,官府花了許多年時間,不停地勸導百姓去新天地開荒種地,他們認為此舉太婆婆媽媽了,應該強制移民。

反正官府會準備好相應物資,又不是讓百姓去送死。

電報線拉起來太慢,許多電報線架設時,沿途住戶多認為電報線壞風水,極其不滿,動輒到官府請愿希望線路繞道,須得地方官府不停地解釋、做工作,他們認為官府表現太軟弱了,對付刁民就該用武力。

“明德少年”認為東、西突厥就是馬匪,無非規模翻了百倍而已,可官軍兵強馬壯,又有火銃、火炮、猛炸藥,還有火輪船支撐后勤,所以官軍沒道理按兵不動。

早該來個百萬大軍掃蕩草原,一了百了。

他們認為,奴仆就是奴仆,就該任勞任怨,延伸開來,士兵就是士兵,聽從命令理所當然,軍隊出征在外,主將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砍柴做飯也好,站崗放哨也罷,做不好就該罰。

至于獎賞,你又沒有沖鋒陷陣、先登的軍功,還想要獎賞?

帶兵就得鐵石心腸,所謂慈不掌兵嘛!

這幾日,宇文溫和兒子詳談多次,得知兒子們的種種奇葩觀點,百感交集,千言萬語匯集到嘴邊,就變成一句:明德少年歡樂多。

兒子還年輕,未經歷練,不食人間煙火,不通人情世故,所以表現有些“中二”,他能理解,但這樣下去可不行。

如果不及時加以正確引導,不接受該有的歷練以通曉人情世故,兒子將來的性格必然是刻薄寡恩。

若是一輩子做富貴宗室倒也無所謂,可萬一遇到變亂,這種刻薄寡恩的性格,可是連命都保不住:你這么無情,誰愿意給你賣命?

其實包括太子在內的幾個兒子,也曾“中二”過,也曾有各種奇葩言論,尤其那“窮是因為懶”的調調,讓宇文溫聽了之后十分惱火。

不過隨著年紀增長,還有宇文溫特地給予的差遣,兒子們經過多年歷練,已經成熟了。

現在,兩位明德少年如此“歡樂多”,宇文溫覺得是時候安排一些事情給兒子們做,不然成日里脫離實際想入非非,搞不好就會走上“錯的不是我,是世界”的絕路。

差遣好派,但要讓兩位處于叛逆期的少年心甘情愿領差遣,還信心滿滿要把差遣做好,這可得講策略。

于是,宇文溫設了個套...問了個問題。

一個關于軍屬的問題。

軍屬,指的是軍人的家屬,宇文溫的問題是,朝廷若為了穩定軍心,規定將士陣亡之后,其配偶不得改嫁,此舉是好是壞?

改嫁,在這個時代是很正常的事情,改嫁的寡婦不會受到太多輿論壓力,可一旦涉及到軍屬,爭論就來了,這種規定到底好不好,即便是朝堂諸公都爭不清楚,更何況兩個毛頭小子。

一聽到“陣亡軍人遺孀改嫁”,兩位“明德少年”的嗓門瞬間就大起來:

“當然不許改嫁!哪有改嫁的道理!將士們為國捐軀,結果未亡人改嫁,兒子也跟別人姓了,日后牌位前連個燒香磕頭的男丁都沒有,宛若孤魂野鬼,這太讓人心寒了!”

宇文溫對兒子們的反應早有預料,又問:

“不許遺屬改嫁?莫非要讓年輕的未亡人守數十年的寡?軍人沙場征戰難免出意外,如此一來,小娘子們可不愿冒風險和普通士兵成親,可想而知,士兵們要娶親,付出的代價會漸漸增多。”

“父親,這沒什么難的,當地官府可以強制寡婦或者大齡女子嫁給士兵嘛。”

如此簡單粗暴的解決方法,到處都是破綻,破綻多到宇文溫都不知道該怎么找切入點進行反駁。

“你們確定士兵們喜歡大齡寡婦,不喜歡待嫁的年輕小娘子?”

“有女人就行了唄,還不用請媒人說媒、備聘禮,有什么好挑的?”

“噢,這樣啊,你們又不是士兵肚子里的蟲,怎么知道人家想什么?”

聽到這里,宇文維民和宇文維禮不服氣,立刻表態:“那,父親給孩兒差遣,孩兒去打聽!”

“好,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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