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三十百四十一章 人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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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百四十一章 人


更新時間:2018年12月14日  作者:米糕羊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米糕羊 | 逆水行周 


“郎君是關中人?”

“我確是關中人,跟著家里掌柜到蘭州行商,出來見識見識。”

“郎君一定是嫡出吧,行商人家,庶出子弟十五、六歲就跟著出來長見識了。”

“呃....老丈說得沒錯...”

金城市集一隅,一身便裝的宇文維城,此刻化身關中來的“余郎君”,和一擺地攤賣藥材的老漢閑聊。

老漢頭發花白,臉上滿是滄桑,坐在地攤邊的石塊上,宇文維城買了一些藥材,隨后坐在另一塊石頭上,跟對方打聽起蘭州風情。

聊著聊著,宇文維城發現對方的經歷很豐富,當過幾次兵,隨軍討伐吐谷渾。

老漢十五六歲時,還是魏國百姓(西魏),被官府征發從軍,作為青壯輸送糧草,當時魏軍和突厥聯合,從涼州出發,向南翻越天山山脈,攻打吐谷渾。

其實是突厥的可汗想要襲擊、掠奪吐谷渾,而魏軍只是作為協同,魏軍之所以不走河湟,就是想給吐谷渾一個出其不意。

后來過了二十多年,到了建德年間,也就是三十多年前,周國討伐吐谷渾,是太子(宇文赟)掛帥出征,老漢當時已是中年,被官府征發,隨軍出征。

官軍到西海邊上轉了一圈,攻下吐谷渾王都伏俟城,大軍駐扎在伏俟城和西海之間,為了補充食物,還從西海里捕魚,那魚沒有鱗片,吃起來味道鮮美,到現在,老漢還在為這美味感慨。

宇文維城對此深有同感,因為他這次出征,也吃過西海里撈起來的無鱗魚。

有一個認真的傾聽者,老漢的話越來越多,那一次出征,他凍傷腿落下殘疾,走路不便,故而之后再沒被征發從軍,期間經歷了隋國,后來,朝廷又換回來,和吐谷渾的關系時好時壞,靠近河湟的河州三天兩頭遇襲,而在河州以東的蘭州,相對要好一些。

說到這里,老漢感慨道:“哎呀,官軍此次出擊,那西賊依舊西逃,等官軍撤了,肯定是要卷土重來的,幾十年來都是如此,也不知何時是個頭。”

“是呀,只盼經此一戰,吐谷渾能老實幾年...”宇文維城附和著,他當然不會跟對方討論這種問題,就是想知道最真實的百姓生活情況。

主政者想要熟悉民情,不能只靠聽官員上報,因為各級官僚很可能基于不同目的,報喜不報憂,或者有意識的誤導,所以必須時常到民間走訪。

在民間走訪,自然要隱去身份,最好扮作尋常商旅,這樣才能和百姓好好的交談,從閑聊之中,聽到百姓內心所想。

這是宇文維城從父親那里學到的技巧,但微服出巡有風險,很可能因為和潑皮無賴或者游俠兒發生沖突,導致橫尸街頭。

即便性命無憂,斷手斷腳或者臉上留下傷疤,總是不好。

所以微服出巡要有個度,得注意保證自身安全,畢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要老想著如江湖游俠般行俠仗義,隨便與人起沖突。

這也是父親的交代。

宇文維城此次微服出巡,自然有便裝侍衛在一旁保護,不過在這集市上,誰也不會想到皇太子居然會和一個老漢坐在一起聊家常。

老漢絮絮叨叨的說著,說到自家情況,頗為驕傲,他雖然瘸了一條腿,卻兒孫滿堂,日子不能說過得舒舒服服,但溫飽總是可以做到的。

家中沒有多少田地,只能留給長子,其他兒子們自謀生路,有的做佃農,有的做樵夫,順便采些藥材回來,他攢夠一定量,就拿布一包,背到城里擺攤賣。

擺上大半日,能賣多少賣多少,賣得些許銅錢,買些日用品回去。

他家距離金城不遠,所以即便慢慢走,早出晚歸是沒問題的,如今蘭州地界頗為太平,半路上也不怕什么強人攔路搶劫。

聽得對方說“太平”,宇文維城問:“老丈,入城或者在市集擺攤,官府收稅么?”

“不收,都不收,就是得在市集指定位置擺攤,畢竟人家商鋪是要交租金的嘛,當然要在最好的位置....”

“如今城里鐵釘怎么賣來著?常見的那種...”宇文維城邊問邊手指比了比尺寸。

“一文錢五顆釘,便宜著哩。”

“豬呢?小豬,五、六個月大的小豬。”

“不用買,家里養著哩。”

“那若是賣,作價幾何?”

“總得賣個兩百文,但那也不能賣,得養大了,過年殺了吃肉。”老漢說到這里,興致勃勃的說下去:

“養豬賣,還不如摘棉花,待到秋天,棉田一片白,園主們心急火燎雇人摘棉花,那才是務工賺錢的好時候..“

“雇一個摘棉花,無論老幼都包吃住,然后摘一斤棉花兩文錢,小子一日能摘二三十斤,成年人一日能摘六、七十斤,熟手摘得更多...“

“那么多棉田,棉花一茬一茬的開,忙上一兩個月,那是多少錢?可不比養豬賣劃算?”

“但就是累,老漢我是腿腳不便,腰也吃不住,所以就去不了,家里兒孫、媳婦們去棉田摘棉花,每日從天亮忙到天黑,忙上一個月,累得腰都要斷了...”

“棉花不高,成年人要摘棉花得彎腰,你想想,從早彎到晚,那有多累?老人家可吃不消。”

“腰累,手也遭罪,棉花要一朵朵摘,可葉子硬,很容易扎破手、磨破手,又劃破衣裳,真是辛苦...”

宇文維城聽得老漢絮絮叨叨說著,忽然一驚。

隴右織造司設立多年,其紡織工場如今以紡織棉布為主,而棉布十分受歡迎,所以隴右地區的棉花種植面積逐年遞增。

各地但凡能保證糧食供應,多出來的田地或者新開荒地,大多種了棉花。

棉花種植園很多,越來越多,所以種植園主雇傭大量人手,這一點,宇文維城之前就已經有所了解。

而棉花到了豐收季節(秋天),須要人力采摘,這點宇文維城也知道。

但他不知道種植園主為了棉花采摘,居然在包吃住的前提下,要給雇工開出這么高的工錢。

換句話說,棉花采摘這個“工序”,是棉花種植園成本較高的一個環節,因為辛苦又不可或缺,于是種植園主只能“高薪”雇傭人手打短工。

因為棉田面積越來越大,到了摘棉花的季節,居然出現了用工緊張的局面,種植園主為了及時摘棉花,什么法子都想出來了,實在人不夠,家中護院、仆人都一起上。

這意味著什么?

一,隨著棉花種植、紡織業的發展,對于人力的需求十分旺盛,棉田要打理,棉花要采摘、搬運,這都要靠人力,而現在,隴右地區開始出現季節性的人力緊缺現象。

二,對于種植園主來說,奴隸制種植園,比雇傭制種植園劃算,因為同樣“包吃包住”,奴隸不需要工錢,再苦再累也得干活,而雇工隨時可以不干,還不好打罵太過。

奴隸,對于種植園主而言就是低成本的生產工具,想要更高的利潤,就得需要更多的奴隸,高強度的壓榨下,奴隸壽命有限,于是,要經常“更換”。

那么,數量充足且便宜的奴隸從哪來?

想到這里,宇文維城有些失神,此次官軍西征,俘虜吐谷渾丁口數萬,牲畜十余萬,俘虜們除了一部分獎賞給踴躍助戰的鐵勒薛延陀部外,如今全都被戰前踴躍“擁軍”的隴右大戶們瓜分一空。

宇文維城當時還奇怪,覺得隴右好像不缺人手,怎么就爭著搶著要俘虜,畢竟這些吐谷渾部眾不會種地,放牧的話很可能會跑。

現在看來,是他忽略了棉花種植、紡織這兩個行業。

西海地區雖然荒涼,沒有什么重要礦產,但對于已經大規模種植棉花的隴右地區來說,西海最寶貴的財富不是牛羊,而是人。

確切的說,是奴隸。

所以,吐谷渾以及西海諸羌、番族,從雞肋變成了雞腿,若再有類似漢時的羌亂發生,那么,官軍出擊,恐怕就不會虧損,把俘虜們賣給種植園主,顯而易見有利可圖。

說不定,吐谷渾這處潰瘍,會被名為“棉花”的秘方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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