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一百一十章 習慣就好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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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習慣就好


更新時間:2018年08月18日  作者:米糕羊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米糕羊 | 逆水行周 


類別:穿越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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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著兩個兒子有些欲哭無淚的模樣,宇文溫不以為然,但為了避免兒子變成“我沒有錯,是世界錯了”的中二少年,該有的解釋必須及時:

“官僚的德性就那樣,自古如此,你們也不要太過在意,習慣就好。”

“想想,若是父親問母親,問她你們平日表現如何,想來母親定然報喜不報憂,對不對?”

這話說得對,宇文維城和宇文維寧點點頭,宇文溫又道:“母親為你們說好話,其實也是為了免得父親埋怨,那么各地父母官亦是如此。”

“朝廷定期派員考核,考核結果決定了地方官們的升遷,關系到仕途,所以他們必然趨利避害,有選擇性的說一些片面事實,以便左右逢源。”

若不是為了培養兒子,宇文溫才懶得如此教導,兒子始終是要面對官僚集團這個“不死怪物”,所以必要的知識得知道,免得被人耍得團團轉還不自知。

谷賤傷農,其實“農”不光是一般的自耕農,還有農莊,亦或是莊園,每石米(粗米)五十文的糧價,讓許多大地主、大莊園主損失慘重。

這些大地主、大莊園主,當然就是各地的強宗著姓,其族人、子弟和官場千絲萬縷,不滿之情自然會傳到地方官耳中。

地方官的職責是勸課農桑,如今糧價大跌,確實有谷賤傷農的風險,加上當地大族也對此不滿,那么地方官自然也得為自己的前途考慮。

谷賤傷農,這就是他們面對的民情,必須上傳。

太子來尋訪民情,谷賤傷農就是必須知道的民情。即便有官員知道尋常農戶可以靠務工緩解這一危機,但當地大戶可不行,人家就想“哭訴”,讓朝廷趕緊采取措施。

這種時候誰壞事,事后必然沒有好果子吃。

所以宇文維城和宇文維寧聽來的民情,確實是事實,問題“民”和“民”是不一樣的。

大地主、莊園主是“民”,自耕農、佃農也是“民”,但他們發出的聲音其力度不一樣,前一種“民”的民意,很容易逐級上傳,而后一種“民”的民意。

誰在乎?

所以宇文維城、宇文維寧聽到的事實很真實,但這民意只是部分,另一部分民意沒人向他們提起。

是官員們故意隱瞞么?

算是,但事出有因,基層吏員明哲保身,不會為了區區“小民”,招惹那些實力雄厚的“大民”,所以選擇了沉默。

兄弟兩聽著聽著,沒那么忿忿不平了,卻忽然覺得官場好復雜,官員的善惡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分明,又覺得一件事的是非對錯好像沒有明顯的界限。

對于谷賤傷農該不該解決、如何解決,愈發糊涂了。

“這個問題,你們可以這么想....”

宇文溫繼續深入教導兒子們一些“知識”,而這知識關系到一個王朝的根基。

大周的根基是什么?

關隴權貴集團,還有山南荊襄的地主、莊園主,前者是周國的立國根本,后者是杞王一系的起家資本,算是基本盤。

無論是關隴還是荊襄,各方勢力的經濟基礎是擁有大量土地的田莊或者莊園,正是有了大量土地,靠著土地上的產出,才能支撐起大小家族的開支。

漢沔大開發,荒地變良田,這讓荊襄地區的大小家族及武人們有了擴充田產的機會,所以他們當然是強烈支持的,這也是天子(宇文溫)對于追隨者們的“饋贈”。

追隨者們對于天子的擁戴更上一層樓,也正是因為有了更足的底氣,天子在長安才能大刀闊斧的搞變革,和關隴集團出身的文武官員較勁。

然而土地增加的一個后果,就是糧價下跌,甚至跌倒了很低的價位,這讓荊襄地區的“基本盤”們財富大幅縮水,哪里能不憂心忡忡。

大家的擔心,宇文溫當然知道。

而現在,皇太子和太子也知道了,這是“基本盤”們通過另一種途徑,將“民意”上達天聽,試圖靠走“兒子”這條路,讓“老子”做出改變。

聽到這里,宇文維城、宇文維寧意識到事態的嚴肅性,方才那種被人騙了的惱怒之情蕩然無存,如今滿腦子想的是接下來該怎么辦。

“和自己的追隨者鬧翻,這是上位者最大的忌諱,你們可知漢光武帝的‘度田’為何失敗么?”

這個問題,宇文維城聽父親說過,于是答道:“孩兒知道,光武帝雖然出身南陽,但起家靠的卻是河北豪強,而'度田‘損害了河北豪強的利益,遭到強烈反對,于是以失敗告終。“

“沒錯,那么你們認為,父親若是對漢沔地區的糧價坐視不理,任由整個荊襄地區的糧價長期低迷,后果會是什么?”

“呃....”宇文維城看了看父親,又和弟弟交換了一下眼神,沒有開口。

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卻不敢說。

宇文維城不敢說,宇文維寧更不敢說。

“事實很簡單,糧價、布價,不會再回升,價位就是這么低,數百年來自給自足的莊園經濟,在這種情況下已經難以為繼了!”

宇文溫開始說一些不足為外人知的內容:“土地當然是最寶貴的財富,但當土地上出產的糧食、絲麻大幅貶值,這就意味著土地在某種意義上貶值了。”

“想想看,那些動輒坐地數百上千頃、儲糧千鐘的豪族,財富直接腰斬,那是多么的痛徹心扉?”

“糧食、布匹不值錢了,財富大幅縮水,家大業大開銷大,虧空誰來補?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想造反,卻打不過官軍!”

“造反,是死,不造反,就是等死么?”

“不是!面對低得令人發指的糧價、布價,自耕農可以務工掙錢養家糊口,那么這些大地主、大莊園主,為什么就不能開辦工場、作坊,走實業路線,換一種活法,適應新的形勢呢?”

“辦實業積累財富,可比種田要快得多,這種新形勢,習慣就好!”

宇文維城和宇文維寧聽著聽著,已經覺得腦子不夠用了,聽著父親所說,只覺得懵懵懂懂。

“你們探訪民情,還有一點沒探到,那就是抱怨谷賤傷農的那些大戶們,實際上大多開辦有工場、作坊,靠著滾滾利潤,日子過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舒坦。”

“他們實際上已經適應了新的形勢,習慣了辦實業快速積累財富,只是....”宇文溫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只是腦子還沒轉過彎,遵循千年以來的傳統,把土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不僅如此,許多工場主、作坊主,賺了錢之后,不是繼續擴大產業規模,而是拼命買地,重新變回了大地主、大莊園主!”

“這是不允許的!決不允許他們走回頭路,實業既然辦了,就得一條路走到底!還沒辦的,就得走上這條路!”

宇文溫的語氣有些殺氣騰騰,聽得宇文維城、宇文維寧有些冒冷汗,他們是第一次見到父親如此嚴肅的說一件事情,大氣都不敢出。

只聽父親繼續說道:“要辦實業,就得讓土地在某種意義大幅貶值,但要這一點可不容易,光靠政令是做不到的,那么靠的是什么?“

“低得令人發指的糧價、布價!直接讓土地的產出大幅貶值,這就是經濟規律的用法!“

“朝廷在各地大規模興修水利,開荒種地,又推廣交州稻,還推行漢沔大開發,就是為了增加糧食產量,壓低糧價。而朝廷到處成立織造司是為了什么?水力紡織布大規模傾銷各地,把布價都壓到什么價位了”

“千年以來的男耕女織,漸漸無法維持家庭日常開支,所以得趁著農閑去務工,養家糊口。“

“小農戶是這樣,大地主、莊園主也是這樣,他們不辦實業,光守著土地過日子,日子會越來越難過。”

“那些作著莊園生活美夢的人,會發現自己漸漸不敷出,漸漸財富縮水、購買力大幅萎縮,他們即便家有千鐘粟,即便家有萬段布,面對不斷下跌的糧價、布價,要么不知悔改而破產,要么屈服。”

“漢沔地區的糧價,不會再反彈,那些抱怨谷賤傷農的大戶們..”宇文溫說著說著,開始用手敲書案:“父親已經指了一條明路,他們有的人適應了,卻留戀土地的產出,想要魚和熊掌兼得,這是不可能的。”

“另外的人,適應也得適應,不適應,就只能破產!”

“父親,不是說..呃..”宇文維城有些急了,顧不得失禮,插話道:“不是說荊襄之地是我們的基本盤么,怎么可以...”

“父親的基本盤實際在黃州,和其他地方隔了幾層....你可知黃州現在是什么局面?”

宇文溫笑起來,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再說了,河南、兩淮,江南,被父親梳理了一遍,精心布局多年,你可知現在又是什么局面?”

宇文維城聞言一愣,聯想到自己知道的零星消息,隨后意識到一個可能,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父親,喃喃:“父...父親...這樣會不會..會不會...”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宇文溫看著兒子,看著自己的繼承人,語重心長:“作為天子,就得有這樣的氣勢,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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