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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把江山交出來!


更新時間:2018年05月18日  作者:米糕羊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米糕羊 | 逆水行周 

院子里燈火通明,一邊是披堅執銳的周軍將士,一邊是瑟瑟發抖的陳國宮女、宦官,雙方形成鮮明對比,而陳國禁軍已經繳械投降,轉到別處安置,此時的院子,已為周軍控制。

臺階下擺著一張坐榻,已經癱瘓的陳國天子陳叔寶,在太子陳深的攙扶下勉強保持著坐姿。

臺階上,屋檐下,宇文溫坐在胡床上,俯視著父子倆。

宇文溫作為勝利者,面對亡國之君陳叔寶,該有的姿態必須有,不可能因為對方癱瘓,自己便遷就“病人”,宇文溫讓陳叔寶坐著,已經是很客氣了。

其實這種姿態有沒有,對于宇文溫來說無所謂,但事關朝廷臉面,如果他不注意這種細節,事后是要被彈劾的。

兄長宇文明本來就因為兒子的大功飛了,憋了一肚子怨氣,若是找到借口,宇文溫怕是會被教訓一番,他可不愿意,所以該有的姿態就必須擺出來。

然而姿態是擺出來了,場面卻很僵,雙方不發一言,旁人也不敢打破。

此時,宇文溫已脫下兜鍪,一旁有火把,所以陳叔寶能看清楚宇文溫的容貌。

一開始,陳叔寶只是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這位周國藩王,過了一會,終于想起來了。

那年,他微服出宮巡游,于秦淮河畔一酒肆吟詩,卻為隔壁一人所嘲諷,于是有了一番奇遇。

那男子自稱姓“余”,似乎有心事,所以喝得醉醺醺,卻因此接連做出多首好詩,每一首詩都讓陳叔寶拍案叫絕。

有《將進酒》,其“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還復來”,說不完的灑脫。

有《長相思》,“相思黃葉落,白露濕青苔”,道不盡的悲傷。

有《俠客行》,“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慷慨豪邁之意,讓陳叔寶心情澎湃激昂,久久不能忘懷。

他第一次見到如此才華橫溢的人,對方年紀輕輕,胸中頗有才學,正該為己所用,成為朝廷的棟梁,卻為了救妻子而離去,至此,兩人再未見面。

九年過去,對方就站在他的面前,身著鎧甲,自稱是周國豳王。

豳王溫,先前為西陽王溫,邾公溫、西陽公溫,是威脅陳國的一大禍害,陳叔寶還以為此人是面目可憎之人,原來卻是“余郎君”?

想到這里,陳叔寶有些恍惚,周國宗室宇文溫的大名,他當然很熟悉,宇文溫近十年的經歷,他聽人說過,也知道正是有此人的驍勇善戰,周國的宇文氏才最終保住江山。

這樣一個人,陳叔寶一直認為應該是個赳赳武夫,粗鄙不堪,未曾料居然就是那位文采出眾的“余郎君”。

如此文武全才,難怪...

陳叔寶心中嘆道,看著宇文溫,想說些什么,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已經癱瘓了,如果沒有太子扶著,連坐起來都無法實現,更別說現在,他已經成了宇文溫的俘虜。

為何會如此!

陳叔寶悲從心中來,他是堂堂天子,如今淪為階下囚,被人居高臨下看著,好像是在看一只螻蟻,這種感覺很屈辱,他卻無法反抗。

陳叔寶癱瘓后本來說話就不利索,此時心亂如麻,哪里還能說出一個字。

而宇文溫看著陳叔寶,百感交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陳叔寶在位期間,沉湎酒色不理朝政,近小人遠君子,荒淫無道,成日里醉生夢死,玩女人玩得肆無忌憚,連大將的夫人都不放過。

現在當了亡國之君,沒什么好可惜的。

但宇文溫原本的計劃并不是這樣,他本來是想取對方性命,然后只需要面對繼位的新君陳深。

陳叔寶和大將蕭摩訶續弦安氏有染,當年還是貴妃張麗華做中間人牽線搭橋,于是宇文溫從張麗華口中問清了細節,設了個圈套。

陳叔寶和安氏偷情,服用了蔡脫兒獻的“助興”仙丹,極度愉悅之下便會“馬上風”猝死,如此一來,陳國會有一段時間亂成一團,周軍便有機可乘。

然而陳叔寶雖然“馬上風”,卻沒有死,只是癱瘓而已,命很硬。

不過宇文溫運氣不錯,陳叔寶雖然保住了性命,卻陷入昏迷,也算有了群龍無首的效果,只是如此一來,那一套國君投降的流程,就沒辦法做了。

國君投降,當然不像一般文武官員投降時那么隨意,“規矩”自然是要有的,那就是肉袒、牽羊,隆重得很。

這一套投降的流程,緣起商微子向周武王姬發請罪,到了春秋戰國時,成了戰敗國國君向戰勝國軍隊投降的必有流程,演化到現在,又多了面縛輿櫬、銜璧系頸。

然而陳叔寶活著,卻癱瘓了,不要說走,就連坐也坐不起來,這一套投降的流程,自然就無從談起。

面對一個口眼歪斜的癱子,宇文溫要抖威風都不好抖,還擔心萬一說話太大聲把對方嚇死了,那可不好。

所以,該說什么?

普通藩王,此時就該說:“速速投降,免汝一死,保汝家眷平安!”

文藝藩王,此時就該說:“汝之妻子吾自養之,汝勿慮也!”

二逼藩王,此時就該說:“寡人放汝歸營,收拾兵馬再戰!”

隔壁藩王,此時就該說:“汝妾張麗華姿色甚好,風情萬種,寡人甚愛之。”

“江南國主,自建康一別,轉眼已是九年。”宇文溫終于開口,他不可能稱呼對方為“天子”、“陛下”,故而以“江南國主”代稱。

“往事歷歷在目,未曾料再見面時,卻已是滄海桑田。”

陳叔寶聞言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自稱當然不能再用“朕”,而要稱呼對方,得用“大王”一類尊稱,這對于陳叔寶來說很屈辱,但又不能不開口。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陳叔寶只能低下頭,含糊答道:“吾,身體有恙,無法行禮,失禮了..失禮了....”

“無妨,國主好好休養,一眾內眷,絕不會受人打擾。”宇文溫說完,看向攙著陳叔寶的陳深:“世子可有話說?”

陳森有些訥訥:“家父有恙,無法久坐,還請..還請大王開恩,許家父休息。”

陳深有著超越年紀的老成,但在威風凜凜的宇文溫面前,也只能做到這一步。

“也罷,國主身體有恙,確實不能久坐。”宇文溫按刀起身,走下玉階,來到陳叔寶面前。

陳深緊緊攙著父親,驚恐的看著走近的宇文溫,他擔心對方接下來會傷害父親,卻不知道真要發生這種事,他該如何是好。

宇文溫來到父子倆面前,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他看著面如死灰的陳叔寶,良久之后再開口:“自永嘉之亂以來,中原紛爭不休,南北對峙二百余年,如今,該結束了。”

未等陳叔寶表態,宇文溫深吸一口氣,接著說道:“所以,國主,把江山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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