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京兆郡署,京兆尹許法光正和佐官歡度元日,許法光身為京兆尹,今日本該入宮參加大朝會,但基于某種考慮,他卻是在郡署召集佐官過元日。
京兆,最初是指長安,為姬周王畿、秦代京畿之后,漢時對京畿都城地域的稱呼。
周國國都長安,隸屬雍州京兆郡,但京兆郡的主官卻不稱“郡守”,稱為“尹”,也就是京兆尹,按周國官制,京兆尹為八命官。
現任京兆尹許法光,當年為安州總管府下轄岳州刺史,因為兒子許紹的緣故,成了時任安州總管、杞國公宇文亮一系的人,如今隨著杞國公變成杞王,作為老下級的許法光,也跟著水漲船高。
京兆尹,品秩八命,卻管著京兆地區,在權貴滿地走的京城,當京兆尹是一份苦差事,因為要執法,卻難免招惹到權貴及其子弟,一不留神就要倒霉。
八命的京兆尹,卻經常要和正九命、九命、正八命的高官、公爵打交道,從品秩上來說就矮了一分,更別說一眾帥都督以上將領,品秩都比他高。
權貴們在京兆地區占地頗廣,又有韋氏等世家高門,所以京兆尹的行政環境極其惡劣。
如何在京兆嚴明執法,維持秩序,是歷任京兆尹必須面對的問題。
不過這個問題相對來說比較好解決,那就是有天子的絕對信任就行了。
而如今,天子實際上手中斌沒有太多實權,京兆尹許法光的靠山,是杞王宇文亮,而正是有了杞王做堅強后盾,許法光這個京兆尹,才能做得既稱職又穩當。
但這不代表許法光可以高枕無憂,如今長安城內暗流涌動,他身為杞王一系的人,自然明白肩上擔子有多重。
今日元會,杞王和世子都要入宮,那就意味著一旦皇宮里發生什么事,局面會很危險,潛在的政敵若在皇宮里策劃些什么陰謀,杞王父子就需要有可靠之人在外策應。
許法光就是其中一人,坐鎮京兆郡署,以防不測,若宮里生變,那么他就要按計劃應變,必要時,帶兵突入皇宮。
皇宮五門,都在杞王心腹的控制之中,而杞王對禁軍的控制同樣嚴密,但這不代表杞王能夠高枕無憂,畢竟人心隔肚皮,平日里信誓旦旦效忠的人,關鍵時刻是否靠得住還兩說。
許法光的兒子許紹,和豳王宇文溫走得很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許紹就是許法光在杞王這邊的人質,正是因為如此,許法光才能獲得杞王的高度信任,作為鷹犬和潛在的政敵對抗。
所謂政敵,實際上就是天子,許法光并不是對天子不敬,而是現實讓他不得不如此,無論如何,許法光父子的命運,已經和杞王伯侄(父子)的命運連接在一起。
不知何故,身處京兆官署的許法光,忽然覺得有些不安,他看看在場官員,沒發現什么不對勁。
席間,下屬們正在飲酒、交談,沒有哪個離席,也沒見誰有什么異常舉動。
許法光穩住心神,不動聲色,繼續和下屬們談笑風生,正在這時,忽然聽得廳外官署正門方向有喧囂聲,隨后傳來呼喊聲,以及號角聲。
這是警報,意味著有人要沖擊甚至進攻京兆郡署,許法光心中一凜,立刻起身,就在這時,正門方向忽然傳來一聲巨響,然后一股氣浪迎面撲來。
在廳內的官員們被這氣浪弄得灰頭土臉,剛站起身的許法光勉強穩住身形,看著廳外那一陣濃煙,心中明白是有人用轟天雷襲擊官署。
電光火石間,第二次爆炸接踵而至,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京兆官署大半建筑被一片濃煙籠罩,與此同時,皇宮方向也傳來爆炸聲。
繼而兩三的爆炸聲過后,皇宮北門——玄武門處一片狼藉,守門禁軍在攔截街道上突然沖過來的馬車時,被爆炸的馬車波及,傷亡慘重。
緊閉的宮門,在自爆馬車的攻擊下出現明顯破損,雖然門還關著,但已經失去了“門”的作用。
宮城城墻上的禁軍弓箭手,狼狽不堪的站起來,其中許多人被接連發生的大爆炸氣浪吹倒,甚至耳鼻流血,一名將領看著前宮城外的街道,見著沒有其他人沖過來,不由得納悶。
這是怎么回事?如果有人要強行闖宮,如今怎么沒見后續兵馬來襲?
無論如何,確實有人試圖襲擊皇宮,玄武門受損,禁軍無法憑借關閉宮門來抵御不法之徒的進攻,必須趕緊想辦法堵門。
早就準備好的一輛輛推車,被禁軍士兵推到破裂的宮門后頂著,馬車上裝著沉甸甸的沙袋,輕易無法推開,禁軍可以憑借這些馬車將宮門死死頂住。
與此同時,皇宮內別處駐防的禁軍聞訊趕來,增援被攻擊的玄武門,而皇宮其余三門崇陽門(東)、應門(南)、肅章門(西)也很快關閉。
禁軍,在杞王的控制之下,今日元會,禁軍將領事前已經做了充分準備,一旦有人襲擊宮門,試圖闖入皇宮,無論情況如何,禁軍的首要之務就是關閉宮門。
隔絕中外,不讓外面的人進來,也不讓正在參加元會的文武百官出去。
將領們很清楚,今日一旦有人發難,那么其幕后主使,即便不是天子,也是天子身邊的人,對方處于極度劣勢之下,唯一逆轉的機會,就在于刺殺杞王父子成功。
一如本朝武帝殺晉王,又或者魏帝元子攸殺爾朱榮,都是勢單力孤的皇帝鋌而走險,選擇發動宮變直接干掉權臣,以此導致權臣一方群龍無首,應對失當,皇帝由此才有機會反擊。
那么,一旦今天發生類似事情,就絕不能讓帝黨和外界取得聯系,不能讓首鼠兩端的文武官員以投機或者互相串聯的機會。
同時,不能讓帝黨兵馬從宮外攻入皇宮,不給對方翻盤的機會。
只有禁軍做到了隔絕中外,至少保證一段時間的隔絕內外,才能方便“行事”。
什么人,行什么事,不是禁軍將士要關心的問題,按說禁軍應該聽命于天子,但實際上天子指揮不了禁軍,禁軍將領們只聽令于杞王任命的小司馬。
所以,一會宮里會發生什么事,大家就當做沒看見。
也許風平浪靜,也許血濺五步,但對于禁軍士兵來說,與己無關,將領讓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
一切都在按著事前布置進行,然而站在宮城上禁軍將領,觀察皇宮外長安城情形時,看著京兆郡署所在地升起的滾滾濃煙,莫名覺得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