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二百七十三章 原來如此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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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原來如此


更新時間:2018年03月08日  作者:米糕羊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米糕羊 | 逆水行周 


“算錯?不,沒算錯!”

鄭通馬上就反駁,他不打算和王越繞彎子,免得被對方繞昏頭,鄭通做過低層小吏,見多識廣,所以他沒那么容易被美好的許愿前景迷惑。

辯論時絕對不能被對方帶節奏,否則自己只會被繞暈,然后破綻百出,這是西陽王的說法,鄭通深以為然,所以,他開始試圖主導議題:

“無論什么貸,無論什么利息,這些我都不說,我且問幾個問題。”

還沒等王越回答,鄭通繼續發難,切入點不是算各類盈利業務的盈利計算,而是特殊成本。

日興昌柜坊在河南沒有根基,要想在各州郡開展放貸業務,沒有人脈,沒有信用,人手也不足,所以必然要在各地尋找“合伙人”,通過這些“合伙人”的幫助,才能正常開展業務。

別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幫日興昌做事,那就得給好處,這也是成本。

為此,西陽王計劃要給的好處是鹽利,也就是官府會監督淮北各官辦、民辦鹽場的海鹽生產,然后將一部分海鹽作為好處,低價賣給那些“合伙人”,讓其借機生利。

因為淮北鹽場即將推行曬鹽法,明年鹽產量可以預見會大幅增加,所以西陽王的規劃看起來可行性很高,但鄭通認為太過樂觀。

道理很簡單,這些合伙人可以一邊和日興昌的掌柜把酒言歡,一邊暗地里捅刀子,好處全拿,又把日興昌的青苗貸攪黃,然后讓農戶來求自己借貸。

這種事情不是不可能發生,鄭通見多識廣,知道那些武斷鄉曲的豪強、大戶,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出來。

鄭通隨意舉了幾個例子:如果有人三天兩頭往日興昌放貸的人住處放冷箭、扔死雞死鴨,也不鬧出人命,就是要恐嚇,那么日興昌的人是不是要多雇傭一些護衛?

這樣就增加了成本。

如果有人故意散布流言,再使出各種手段恐嚇農戶,農戶們敢找日興昌柜坊借貸么?

為了化解這種局面,日興昌又得花人力物力,這也是成本。

再或者,用重金收買幾個人,找日興昌借貸,然后上吊自殺,留遺言說被日興昌的貸中貸逼死,如此搞出幾條人命后,看當地還有誰敢找外來的日興昌借貸。

日興昌要澄清事實,還得花費人力物力去解決,這還是成本。

日興昌放二厘的青苗貸,如同殺了各地豪強、大戶的雙親,這些豪強大戶不明著阻攔,卻能暗地里耍手段,完全可以大幅增加日興昌放貸的成本,造成無數剪不斷、理還亂的麻煩,耽誤時間。

青苗貸的發放有季節性,如果錯過了時間,農戶就沒必要找日興昌借貸,而那些豪強大戶只需要在關鍵時刻搞鬼就行,不需要弄出人命。

那么日興昌柜坊為了放貸,要花費大量人力物力才能成事,而對方只需要用成本很小的齷齪手段,就能輕松壞事。

如果只是幾個州郡,這個問題不是問題,可如今日興昌是要在河南各地開展業務,到處都被人使絆子是可以預見的情況。

日興昌要雇傭多少鏢隊、護衛,花多少精力疏通人脈,才能把青苗貸放出去?為了應對各種麻煩,日興昌花費的錢糧,難道就不計入成本么?

鄭通的一番質疑,王越不置可否,因為他已成竹在胸:“鄭兄的質疑沒錯,可如何放貸是日興昌柜坊的事,鄭兄何必操勞呢?”

直接了當的回擊,讓鄭通的質疑落空,但他隨后又發難:“日興昌如何放貸,確實不關我事,但我還是要問,所謂的盈利業務,有哪一項是靠譜的?”

“日興昌計劃放貸,支持作坊主在豫州、亳州合適地點開設水力紡織作坊,以河南各地充沛的麻為原料,紡織出物美價廉的布匹銷售,作坊賺錢了,日興昌也就賺錢了,這想法很好。“

“但明年年末,新作坊能有多少利潤?”

“更別說那些豪強大戶會傻乎乎看著你們大量收購麻、葛?他們同樣可以使壞,讓農戶不敢賣麻葛!甚至讓水力紡織作坊織出的布不好賣!”

“屆時,從你們日興昌貸款開設水力紡織作坊的作坊主,本都收不回來,哪里有錢還你們的貸?你們又如何兌現回報?”

“若大王是以數年時間來對付河南各地的豪強大戶,同時整頓吏治,我不會懷疑日興昌柜坊能夠實現三分以上利的利潤,可如今就短短一年時間,這絕對不可能!”

鄭通說到這里,看著王越:“日興昌要斷了豪強大戶放高利貸的營生,他們懷恨在心,豈是你們給一些好處就能收買的?”

“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殺父之仇,豈是給點甜頭就能忘的?”

“當然不會,只會恨之入骨,恨不得手刃仇人。”王越哈哈一笑,“鄭兄的疑慮,都沒有錯,日興昌要在一年時間內,要在毫無根基的河南放貸并且盈利,確實很難。”

他示意鄭通先喝杯茶潤潤喉嚨,然后緩緩說道:“所以問題要分成兩個部分,第一,是如何順利放青苗貸,第二,是日興昌如何盈利。”

“第一點,鄭兄不必多問,鄙號自有主張,至于第二點...”

“日興昌柜坊自創建以來,一直致力于投資實業,以此作為主要盈利手段,這是鄙號的一貫宗旨。”

“所以,這些資料中的盈利業務,其中大多需要數年才有豐厚回報,這就是投資實業的無奈,來錢慢。”

“但即便如此,也要扶持實業,這是大王的心愿,誰也不能違反,而鄭兄的注意力,被這些長期投資迷惑,沒有看見最關鍵的那幾個短期投資。”

鄭通喝完茶,繼續發難:“短期投資?在淮北沿海收購鰒魚,然后轉賣到陳國國都建康?是,建康對鰒魚的需求很大,可就算一條鰒魚賺一貫錢,你們能賣多少條鰒魚?“

“就算每月賣十萬條鰒魚又如何?一年賣一百二十萬條鰒魚,能填得上那虧空嗎?淮北沿海的鰒魚被你們撈光了都兌現不了!”

王越示意鄭通稍安勿躁,而鄭通越說越激動:“所以大王最后還是要靠海貿來扭轉局面?靠著將海外香藥運抵淮口然后向河南各地銷售,以此獲利來兌現紅利?這哪里來得及!”

“海外蕃商,要到明年春夏才能抵達廣州番禺,他們帶來的香藥及海外奇珍,你們在番禺的海船即便裝了貨要北上淮口,也不能想走就走,因為嶺表沿海夏秋之際經常有颶風!”

“即便躲過颶風,海船出海還得等風信,不是想走就走的,更別說番商抵達番禹的時間也不確定,可能是夏初,也可能是夏末。”

“所以你們的海船怎么著都要到夏末秋初才能到淮口,即便每一艘海船都能平安抵達淮口,但這些香藥要銷售出去得花時間,哪里趕得上年末兌現回報紅利?”

見著王越依舊很淡定,鄭通有些急了:“大王不該如此急著推廣青苗貸,你怎么不勸勸!”

“王某方才說過,鄭兄算錯了。”

“此話怎講?”

“鄭兄說的是,鰒魚雖好,總不能一月撈上十萬條不是?所以賺錢的是....”

鄭通毫不客氣的打斷對方:“所以你們打算賣冰!簡直是瘋了!這冰有什么好賣的?在河南各地采冰,販運到別處出售是不錯,能賺錢,卻總不能運回山南!”

“距離最近最近、需求量最大、最方便運輸的地方是建康,可是你們的冰能在建康賣多少錢?建康冬天也是會下雪結冰的,雖然冰少,但終歸是有,販冰到建康賣有多大利潤?”

“是不是要賣到嶺表?那又如何!”

鄭通說到這里,因為過于激動,已經有些失態了:“嶺表的豪酋沒見過冰,夏日炎炎有了冰確實很涼爽,所以冰能在嶺表賣上高價,那又如何?”

“據說嶺表夏天極其炎熱,若炎炎夏日每天都要有冰消暑,需求量肯定很大,但他們會習慣夏日用冰消暑么?這習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養出來的!”

“你們要販冰到嶺表賣,當然有得賺,但要賣上數年才能大賺,我就問,明年一年,你們賣冰又能賺多少錢?能填得了青苗貸的利潤缺口么?”

王越點點頭:“當然不能,加上賣鰒魚都不能,差得遠,因為利潤缺口太大了。”

王越說完,不等鄭通發問,自顧自說著:“鄭兄是知道的,嶺表豪酋坐擁地利,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但很少有人見過冰。”

“長江一帶冬天寒冷時也會結冰,但湖泊要結出厚厚的冰塊,還得在淮水以北。”

“隆冬季節,河南各處湖泊都會凍結成冰,等于沒有制冰成本,而取冰成本很低,將冰裝船后順著河流入淮抵達淮口,走海路販賣到嶺表交廣,肯定能賺錢,問題是怎么個賺法。”

“中原有冰窖,達官顯貴、各地大戶在夏日都是靠冰消暑,嶺表交廣因為大部分地區基本不下雪,從來沒有這種習慣,所以想要推廣,需要時間。”

“要讓各地豪酋都習慣冬季買冰藏入冰窖,夏日拿出來消暑,這樣的習慣一旦養成,那就是一個巨大的市場,意味著意味嶺表交廣地區對于冰的需求量極大。“

“不光嶺表交廣,甚至扶南以及更遠的南洋諸國,可想而知對于冰的需求都很大..但前提是價格合適。”

“而這些地方的酋帥們支付能力很強,多是金銀或者象牙、香藥等奇珍異寶,所以實際上只要把冰的買賣做好了,利潤不會低。”

鄭通質疑:“這和填補青苗貸的利潤缺口有何關系?你們弄出這么多盈利的花樣,不就是想讓....啊!莫非...莫非隨著大王征戰河南的那三位...”

“沒錯,沒錯!”王越笑起來,“三位嶺表客人,見識了中原的富庶,見識了冬季的滴水成冰,又經由大王的點撥開了竅,所以打算跟進,這已經是數月前的事了,如今已經定下...”

鄭通有些失神,喃喃自語:“所以,日興昌的目標,不僅僅是那幾個盈利業務,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好像想通了什么,卻就差那一點點,于是想知道最終答案,王越見狀笑起來:“沒錯,醉翁之意不在酒,日興昌要填補利潤缺口,靠的不是賣冰、賣鰒魚,而是要借此吸納更多的投資,是另外那些聚集起來的本金!”

“這需要信心!有了信心,大家才會踴躍往日興昌投資,他們不敢冒險投資青苗貸,卻愿意投資賣冰、賣鰒魚!陳佛智、馮暄、寧長真,就是這樣...你可知道,他三家要往日興昌投資多少么?”

鄭通頗為期待的問:“有...有多少?”

王越伸出一根手指:“折價至少一百萬貫!”

鄭通反駁:“這不可能!嶺表哪里有那么多銅錢...你是說折價?等等,莫非他們投的是金銀、珍珠、象牙、珊瑚或者香藥等奇珍異寶..按照在中原銷售時的價格進行折價?”

王越回答:“沒錯,他們手上有大量的珍珠、珊瑚、象牙,還有歷年積攢下來的海外奇珍異寶,譬如香藥,這些東西在中原都能賣上高價。”

說到這里,王越還補充:“先前,嶺表發生叛亂,被楊總管領兵剿滅,如今廣州與南昌的陸路交通暢通無阻,嶺表豪族們投的資金,最遲于明年春末就能運抵西陽。”

“而大量的冰塊,冬末北風還有時,就已經往南運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鄭通笑起來,如釋重負。

他一直糾結日興昌要靠什么回本,結果卻是自己想歪了。

日興昌以二分二厘的利息吸納錢糧,再以二厘的利息放青苗貸,這買賣是注定要虧的,短短一年時間,一般的買賣無論如何都填不了這個虧空。

但日興昌可以憑借“包攬河南青苗貸”的噱頭,向各地大戶展示自身的實力,然后適時放出風聲,或者派人推銷,推出幾種明顯盈利的業務,讓大家“怦然心動”。

來自嶺表的陳佛智、馮暄、寧長真就心動了,只道日興昌財大氣粗,有朝廷做靠山,做買賣是穩賺不賠。

他們來自罕見冰雪的嶺表,如今身在中原,所以知道販冰回去賣肯定有賺頭,于是舍得投資,一投就是大手筆。

折價不下一百萬貫的奇珍異寶,怕不是把祖上攢下來的存貨都拿出來,不僅是要賺一筆,恐怕也有長期做販冰買賣的想法在里面。

日興昌有了這筆投資,再加上各地大戶投來的資金,外帶其他業務的盈利,匯聚在一起,足以作為青苗貸兌現利潤的“保證金”。

所以明年河南天氣好壞與否,日興昌都能兌現本金外加那二分二厘的利息,而這是最壞的情況下才會使用的“應急方案”。

然而日興昌若是應急挪用了陳佛智等人投進來的巨額資金,日后該怎么兌現對方投資所應得利息?

簡單,除了幾乎沒有生產成本的冰,還可以用黃州出產的玻璃器皿等低成本高價值“特產”支付,玻璃器皿如今在山南賣不出暴利,然而在嶺表卻不同。

穩賺不賠的“替代方案”,陳佛智等人必然同意。

所以一番操作下來,日興昌柜坊宛若“空手套白狼”,風險當然有,但可行性很高。

鄭通想到這里,只覺得自己之前真的是目光過于短淺,不過他還有一個問題,不問不甘心:

“日興昌在河南大規模放青苗貸,牽涉眾多,須得朝廷同意并作出相應決定,只是對于中樞決策,大王自身始終是力有未逮,莫非還是要靠杞王力排眾議?”

這個問題有些敏感,王越即便知道實情也不能隨便說出來,不過他既然來了,而鄭通又是聰明人,所以適當點了一下:

“鄭兄,向日興昌投資的大客戶,除了杞王和世子,還有其他人喲。”

鄭通聽了之后,不由得一愣。

他知道杞王和世子往日興昌投資,能猜得出投資額絕不會少,而王越特地說“除了杞王和世子,還有其他人”,那就明顯是話里有話。

可想而知這個人的身份可不低,想來想去,也就只有...

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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