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五十一章 習慣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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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習慣


更新時間:2017年11月06日  作者:米糕羊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米糕羊 | 逆水行周 

清晨,醴水河畔,早起的伙夫正在河邊打水,他們各自用扁擔挑著兩個木桶,沿著棧橋來到河面,將冰涼的河水打上來,然后挑回軍營。

官軍大營位于邵陵城外,綿延十余里,分布醴水、汝水兩岸,醴水、汝水交匯處名為樂口,東西走向的醴水、南北走向的汝水在樂口處宛若十字路口,而官軍大營將這十字路口全部涵蓋。

十余萬兵馬駐扎在邵陵一帶,每日需要消耗大量飲用水,馬匹有人牽著,時不時到河邊飲馬,而人卻不能都到河邊喝水,所以伙夫肩負著打水的重任,每天都要頻繁往返于河邊、營地之間。

一年之計在于春,一天之計在于晨,伙夫們燒水煮飯準備朝食,將士們吃了飯才有力氣做事、打仗,為那么多人準備朝食,伙夫們自然要一大早就起來打水。

自古,大部分人一天就吃兩餐(正餐),一為朝食,一為哺食,朝食的用餐時間為食時,若以后世的時間來界定,大概是早上九點左右,哺食大概是下午四點左右。

一般來說朝食都得現做,做好之后留一份不吃,連著吃剩下的飯菜到了申時再熱一熱就是哺食,這樣可以省柴禾,所以每天早上伙夫們為了準備朝食都會忙得汗流浹背,而打水只是其中一項繁重的勞動之一。

此時此刻,在河邊排隊打水的伙夫有很多隊,因為各部兵馬各自扎營,有著自己的伙夫負責打水做飯,所以每天清晨,河邊就會出現上千人在沿河數十條棧橋上排隊打水的盛況。

不僅如此,河邊還架起幾座水車,水車晝夜不停將河水打上來,沿著水槽流入軍營里蓄水池,借以減輕伙夫們的負擔。

然而營造水車需要消耗大量木材,雖然省下了人力,卻讓伙夫們除了燒水煮飯就無所事事,所以水車就那么寥寥幾座,打水的主力依舊是伙夫們。

一名打水的伙夫,以手為瓢,探入桶中舀了些水,將鼻子湊過去聞了聞,皺著眉頭說道:“這水似乎有些臭啊,你們聞聞。”

另幾名伙夫用手舀水聞了聞,有人什么也聞不出來,有人倒是聞出河水有若有若無的些許臭味,這種臭味有別于河水的土腥味,但不注意是聞不出來的。

“如何,果然有些臭味吧?”

“那又如何,沿河十幾里都是營帳,保不齊誰在河邊洗衣服時偷偷拉屎拉尿。”

“得了得了,打好了水快擔回去,誤了時辰大家都要倒霉!”

伙夫們沒有在意河水似乎有微臭的事情,最近一段時間來,陸續有打水的伙夫發現這一情況,不過那臭味若有若無,沒多少人在意。

畢竟十余萬人駐扎在河邊,方圓十余里的大營,有人在河里撒尿拉屎導致河水有臭味也很正常,不過巡營的督將一般會制止這樣的行為,所以流入河里的屎尿相對不算多,沒什么可擔心的。

伙夫們擔水回營,同伴們正圍著一個個大釜忙著煮飯,許多柴禾被投入釜底灶膛,這都是士兵們輪流出營打來的柴禾,每天的消耗量都很大。

所以為了節約,柴禾主要用來煮飯,至于燒熟水(開水),那不是必須的。

對于大部分人來說,并沒有喝熟水的習慣,因為這樣會增加生活成本,尤其住在城里的百姓,平日要出城砍柴再背回來,這十分費事,所以柴禾一般只用來煮飯煮菜,用來燒熟水太浪費了。

百姓家中都有水缸等儲水器皿,平日里時不時打水回來將水缸裝滿,渴了就用水瓢舀一瓢直接喝,冬天水太冷時直接喝會拉肚子,這時大家才會燒水。

但為了節省柴禾,只是將水燒到溫暖便喝,很少將其燒開。

祖祖輩輩都是這么過來的,不僅百姓如此,將士們亦是如此,這樣的生活習慣在軍營里很常見,只有那些講排場的大將才會有專人燒熟水。

此時此刻,早起的士兵紛紛派人來伙房打水,提著瓦罐將沒有燒開的溫水打回去和同伴分著喝,暖暖胃。

等候打水的士兵一邊排隊一邊閑聊,他們每日都要和伙夫們打交道所以很熟,各種話題葷素不忌,一人拎著瓦罐正要打水,旁邊的伙夫鼻子抽動了一下笑道:“喲,老李,又用手了?洗干凈沒有?”

“洗了,你聞聞唄。”那士兵嬉笑著把手伸去,伙夫笑罵著:“還有屎渣啊,你打算一會吃飯時加料么?哈哈哈!”

“加加加,我現在就給你加料!”

兩人笑罵著,其他人跟著笑起來,這年頭如廁后擦屁股,那些權貴們據說用的是布帛,奢侈至極,而有錢人用的是廁籌(特制的細竹片、木片等)。

而尋常人家用的是撿來的各種細木棍或者樹葉、野草,實在沒有就直接用手。

用手擦屁股當然有些那個,不過事后用水洗洗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而許多人實際上洗手也只是意思意思,只要臭味不明顯即可。

早上起來,許多士兵會去廁所便溺,廁籌這種高檔貨是不用想了,普通士兵用的是細木棍和蘆葦桿、野草等隨手可得的代用品。

然而十余萬人的大營,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廁籌代用品,根本就不夠用。

許多士兵沒有東西擦屁股,索性直接用手,廁所里有木桶,如廁完畢后用里面盛著的水來洗手即可,只是每天下來那么多人如廁,木桶里的水又換得不勤,一桶水有多少人洗過手不得而知。

但對于士兵們來說,這沒什么大不了的,軍營生活即使如此,都已成了習慣,見怪不怪,大家家境都不怎么樣,哪里能像大戶那樣講究。

打溫水的隊伍一直維持著長度,有人打完水走了,又有人拎著瓦罐過來排隊,隊伍中不時有咳嗽聲響起,伙夫們見著一個個熟悉的面孔,不由得關心起來。

一個年逾五旬的老伙夫嘮叨著:“唉,都說了多少次,春捂秋凍,春捂秋凍!如今雖然是春天,但春寒不是鬧著玩的,你們這些后生啊,多捂著些,注意保暖啊!”

“哎喲老王,我們可一直捂著呢,誰知道怎么回事,如今咳嗽的人越來越多,總不能大家都著涼了吧!”

話題一開,眾人議論紛紛,在這排隊的士兵,都是為各自什來打水的,一番議論之后,大家驚覺好像很多什都有人咳嗽。

若說是不小心著涼的話,怎么那么多人著涼

有人忽然話鋒一轉:“你們都看到了吧?”

“看到什么了?”

“南邊啊,那個頭像,可滲人了....”

此話一出,大家面色一變,不由得看向南邊,如今太陽初升,視力好的人可以看見地平線上聳立著一個人頭,當然,那是假的。

敵軍如今在南面扎營,連續幾日都鬧出奇怪的動靜,據斥候打探,對方是在營外筑壇,請道士做法,試圖施展法術讓官軍將士全軍覆沒。

這種事情簡直是笑話,沒人當真,因為千百年來何曾有人真的憑借法術打勝仗?

然而當敵營外出現一個巨大人頭像之后,遠遠看到這一情景的官軍將士們心中有些惴惴:那人頭像的眼睛,似乎在凝視著他們,好像真是在詛咒著什么。

每天都被這個人頭像盯著,邵陵城外大營的士兵們覺得有些不自在,畢竟鬼神之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而敵軍主帥據說是那個頗有神通的“獨腳銅人”,所以...

“莫非那么多人咳嗽,是中了獨腳銅人的詛咒?”

無意中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引得眾人心中一驚,隨后竊竊私語起來,巡營至此的督將見狀趕緊領著人沖過來:“做什么!做什么!不許交頭接耳!”

“打水就打水!交頭接耳做什么!”

軍營里最忌諱士兵聚集一起竊竊私語,這很容易成為謠言的源頭、傳謠的途徑,最后導致軍心大亂,所以巡營督將對于士兵聚眾議論的行為很敏感。

督將一來,打水現場瞬間安靜下來,一名士兵打了水正要離開,卻咳嗽了幾聲,聽得督將問他是不是病了,趕緊搖了搖頭:“哪能呢,就是方才喝水急,嗆著了。”

“是么?生病了可得上報,讓軍醫來看看病。”

“是是是,小的知道了....”

士兵喉嚨有些癢,但強忍著沒咳出聲,硬是等到走遠了、脫離督將的視線,才劇烈的咳嗽起來,他已經連續咳嗽數日,喉嚨越來越難受。

應該是生病了,按說要請軍醫來看看,但他可沒那么傻:

一旦被軍醫確診有病,搞不好被送到單獨的營區隔離,在那里全都是病患,沒有人照顧,吃得也不好,草藥什么的根本就是敷衍,就只能等死。

若是繼續和同袍住,至少有人照顧,不至于躺在草席上動不了、渴得嘴唇裂都沒人端水,當兵那么久,重傷、重病患者的下場,他即便沒有親眼見到,也有所耳聞。

被送到隔離營區的重傷、重病患者,幾時死了都沒人知道,埋在哪里也沒人知道。

士兵們大多以同鄉編隊,一個什的士兵,大多是鄉親,亦或是同郡之人,一旦有人死了,好歹還有別人剪下一撮頭發或衣服上的一塊布,帶回家鄉交給親人,若是被扔進隔離營區,那太凄涼了。

他覺得自己只是著涼,咳嗽幾下罷了,往日里也不是沒著涼過,也不用看病抓藥,熬著熬著就熬過去了,他還年輕,身強體壯,此次雖然咳嗽咳得厲害,最后也一定能熬過去。

在營區轉來轉去不知走了多久,打水的士兵終于回到本什所扎的營帳,幾名同袍將瓦罐里的溫水倒到碗里各自喝了,有一人端著溫水,扶著躺在草席上的一名士兵起來,慢慢喂其喝下。

這名士兵面色發白,不停咳嗽著,看起來已經染病,只是同為鄉親的同袍們一直在隱瞞病情,不忍心讓其被人帶去隔離營區受苦,故而留在營帳里,大家輪流照顧。

鄉里鄉親的,出門在外就得相互照顧不是?

喝完水的什長,見著去打水的士兵在咳嗽,不由得關切起來,問要不要緊,見著對方笑著擺擺手,他嘆了口氣,坐在草席上出神。

隱瞞病情不報,這算是違反軍紀,但他既然能把什內病情瞞下來,不是有什么通天的本事,是因為大營里有很多人都在咳嗽,所以他什里患病的士兵就不為人注意了。

現在是春天,所謂春捂秋凍,人一不注意就會著涼,然而軍營里這么多人都在咳嗽,沒道理都是因為著涼,難道....

想到這里,什長不由得心悸不已,他是老兵中的老兵,雖然因為沒立什么戰功得以晉升,但在軍營里待久了,什么場面都見過,如今軍營里的情形,似乎有大規模爆發疫病的可能。

但這怎么可能呢?

大軍駐扎在醴水、汝水河畔,供水不成問題,每日還有騎兵在上游巡視,提防有人投死去的禽畜污染水源,所以官軍將士們有清潔可靠的河水飲用。

大營十余萬人,每日排泄的糞便都集中起來,投入汝水堰壩下游,去禍害下游敵軍,而己方營地干凈得很,沒有被屎尿弄臟,那么怎么會那么多人咳嗽起來?

莫非真的只是著涼了?

“菊花殘、滿地傷、你的笑容已泛黃....”

宇文溫哼哼著《菊花殘》....《菊花臺》,從茅廁里走出來,廁籌給他留下的觸感依舊揮之不去,不過親自確認了茅廁的干凈程度,心情倒是不錯。

在這個時代,無論男女,上完廁所后都要靠廁籌或類似的物品來清潔,宇文溫不可能習慣,但也只能強行習慣,但每次都有唱“菊花殘”的沖動。

不過自從他“發明”廁紙后,菊花殘的危險距離他越來越遠。

宇文溫認為,廁紙是人類文明發展的重要里程碑,而作為黃州造紙業的最新產品,被劃入輕奢侈品類別的廁紙,必將帶來豐厚的利潤。

這玩意尋常百姓還用不起,需要長期推廣,所以紙坊生產廁紙是要賺有錢人的錢。

西陽王府內已開始推廣廁紙,但宇文溫在軍中卻無法做到這一點,既然士兵們上廁所用的還是廁籌甚至小木棍,那么他也得“照舊”。

但廁所的衛生是必須保證的,不僅如此,飲用水、餐具也得保證衛生,正在試用的“便攜式熱水鍋爐”,就承擔著煮開水、高溫消毒的職能。

西陽城里已經出現了熟水(開水)鋪,以較為合適的價錢向居民提供衛生的熟水,而在軍中,宇文溫一直在推行新條例:盡可能不喝生水,集**應熟水,餐具集中消毒。

這一做法正在改變將士們的生活習慣,雖然有些麻煩,但對于改善軍營的衛生狀況有極大幫助。

軍營的人口密度極高,一旦傳染病爆發,在這沒有抗生素的時代,很容易造成重大傷亡,甚至有全軍覆沒的危險,宇文溫不可能弄出抗生素,所以只能防患于未然。

“所以,你們就安心的去吧...“

宇文溫看著北面數里外的敵營喃喃自語,隨后轉入中軍帳,下令擂響聚集鼓,召集眾將議事。

鼓聲陣陣,催動人心,不一會眾將齊聚帳內,宇文溫讓人在地上攤開一張輿圖,以馬鞭做指揮桿,開始調兵遣將。

“寡人得斥候來報,知敵營大亂為期不遠,故而我軍需早做準備,現在,寡人便與諸位商議破敵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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