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二百七十六章 廣陵散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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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廣陵散


更新時間:2017年10月06日  作者:米糕羊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米糕羊 | 逆水行周 

夜,廣陵,驛館內,盛大的酒宴在繼續,周國東南道大行臺尚書令尉遲佑耆,在此設宴款待陳國使節,主賓推杯換盞,雙方赴宴人士談笑甚歡,場面好不熱鬧。

南北對峙數百年,南來北往的各國使節,在宴會時喜歡和接待方官員吟詩作賦來個“文斗”,借以彰顯各自朝廷的“華夏風范”,順便映襯出對方的蠻夷之風。

大家都聲稱自己的朝廷繼承了華夏正朔,戰場上武將們浴血奮戰,廳堂間文官們唇槍舌劍,無論是出使的使節,還是接待方的官員,文學上的功底,都位居各自國家一流。

昔年,陳國江總出使齊國,齊國方面派出監館房彥詢接待順便“接戰”,江總文采出眾,出身清河房氏的房彥詢同樣文采出眾,兩人一番談書論典之后,竟然惺惺相惜起來,各自作詩贈與對方。

十余年過去,江總如今位列陳國臺輔,加上年紀大了故而無法出使,而房彥詢英年早逝,其弟房彥謙如今遠在山南黃州西陽,尉遲佑耆無法請這位到廣陵,和陳國使節重續一段文壇佳話。

不過這沒什么,尉遲佑耆這邊有同樣姓房的房恭懿在場,身為相府主簿的房恭懿同樣文采出眾,他作為周國一方的談判代表,與數次來訪的陳國使節打交道,除去公事不說,雙方算是以文會友。

房恭懿原為齊國人,周國滅齊后,他雖有才名卻未得周國任用,后來蜀國公、相州總管尉遲迥在鄴城起事,山東(太行山以東)許多故齊舊吏群起響應,房恭懿得尉遲迥征辟,成為其子尉遲惇的主簿。

尉遲惇如今為周國丞相,房恭懿自然水漲船高,丞相讓他主持與陳談判拖延時間,正好借此談天論地,與陳國使主(正使)傅縡虛與委蛇。

傅縡亦是飽學之士,七歲時便可背誦詩賦十萬余字,熟讀各類經典書籍,入仕后以文章用詞華麗而著稱,為人機敏,下筆成章,不需要打草稿。

因為文采出眾,傅縡亦作為使主出使,在齊國國都鄴城,和北方名士談笑風生,游刃有余,陳叔寶即位之后,傅縡入秘書監,掌詔誥,十分受信任。

只是傅縡性格倔強、恃才傲物,不知不覺中得罪許多人,其中就包括陳叔寶的幸臣施文慶、沈客卿,在這兩位的詆毀下,漸漸被陳叔寶疏遠。

得罪了小人,還是得勢的小人,傅縡的厄運沒有結束,北方高句麗的使者來到建康,傅縡負責接待,結果被沈、施污蔑向高句麗使者索賄,有辱國格。

其他人也落井下石,陳叔寶因偏聽偏信,將傅縡打入大牢,性格倔強的傅縡上表申辯,言辭頗為激烈,陳叔寶閱后大怒,但冷靜下來后念及傅縡的才華,將其罷官了事。

如今陳國形勢危急,需要能言善辯、文學出眾的臣子出使,許善心負責出使山南(宇文氏),還得在建康陪同宇文氏的使節,對于出使江北(尉遲氏)的使節人選,陳叔寶很快便想起了傅縡。

傅縡出使江北,往返數趟,除了要回被周國俘虜的將士、官員及其家屬,就沒有更多的進展,被周國占領的淮南州郡,還有“借糧”一事,都沒有成功的希望。

房恭懿總是回避這兩個問題,傅縡知道對方實際上并不會做出讓步,也只能裝瘋賣傻來磨,他覺得陳國如今局勢危急,自己肩負重任,無論如何都要努力爭取一些好處。

失地要不回來,至少能要一些糧食,陳國的國土淪陷大半,如今就剩下長江下游的三吳之地,而持續大半年的戰事,影響了今年的收成。

三吳之地雖然物產豐富,但每年產出的糧食已經無法養活越來越多的人口,若是以往,陳國可以調集上游巴、湘、江州的糧食入建康,解決糧食收成不足的問題,而今年肯定是不行了。

許善心出使山南,弄了四十萬斛糧食回來,解了陳國的燃眉之急,但這些糧食都是優先供應給軍隊,平民百姓依舊饑腸轆轆。

如果他不想辦法從江北弄些糧食回去,可能建康城里許多百姓都熬不到元日,見不到新一年的太陽。

然而即便“借糧”的數量一降再降,周國(尉遲氏)方面依舊不給出明確答復,傅縡心里有些著急,但知道急也沒用,只能耐著性子和對方周旋。

此時,他正與東南道大行臺左仆射司馬消難談佛,這不是東拉西扯,而是傅縡確實對佛學有研究,而司馬消難同樣對佛學感興趣,于是就在席間聊起來。

司馬消難年輕時,是東魏(齊國)有名的貴公子,廣納賓客,與邢子才、王元景、魏收、陸昂、崔贍等名士往來甚密。

此舉無論是裝點門面也好,附庸風雅也罷,久而久之,司馬消難倒是頗為親近文學之士,而傅縡不但文采出眾,還精通佛學,于是兩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坐在主位的尉遲佑耆,見狀暗暗松了口氣,尉遲家自然尚武,尉遲佑耆弓馬嫻熟,平日里喜歡打獵,不喜歡舞文弄墨,真要讓他和傅縡聊天,還真沒什么話題。

若談論佛法,倒是能談得起來,只是尉遲佑耆心中有事,沒心情談佛,眼見著酒宴過半,場面有些冷,尉遲佑耆正要讓歌舞繼續,傅縡卻提議撫琴一曲助興。

軍中樂器以琵琶最為常見,尉遲佑耆喜歡聽人用琵琶彈奏樂曲,自己時不時也彈上一曲,很少聽人彈琴,現在對方提議“撫琴一曲”,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一旁的房恭懿趕緊救場:

“不知傅公要彈的是何曲目?”

傅縡答道:“如今身在廣陵,自然是廣陵散。”

《廣陵散》為名曲,尉遲佑耆當然知道,他也知道陳國使節撫琴彈曲不是卑躬屈膝討好,而是行風雅之事,正如許多人喜歡在筵席上彈琵琶一樣純屬助興。

不過聽得對方說,要讓隨行的琴童來彈奏,這就有意思了。

尉遲佑耆心中冷笑:莫非這琴童,就是聶政么?

《廣陵散》還有一個名字,那就是《聶政刺韓傀曲》,聶政是戰國時期的著名刺客,孤身一人刺殺韓國國相俠累,俠累名傀,又稱韓傀。

尉遲佑耆此次設宴款待陳國使節,房恭懿勸他注意對方隨行人員可能存在的刺客,而一開始赴宴的人之中,都是文學之士,這是經過房恭懿確認的。

所以尉遲佑耆不覺得這些文縐縐的文士能做出行刺之舉,如今傅縡主動提出讓琴童彈琴助興,動機耐人尋味,也許真的是助興,也可能是要行刺。

尉遲佑耆不會被區區刺客嚇住,所以面色平靜答應了傅縡的請求,暗自做好了準備。

他盤算得很清楚,如果對方真的派刺客行刺,那他就有立刻南攻的借口,一鼓作氣攻入建康滅掉陳國,省得成日里和對方虛與委蛇浪費時間。

使節竟然行刺,全無誠意不說,此舉簡直是人神共憤,有這樣的借口,尉遲佑耆覺得自己即便自作主張進攻建康,尉遲惇也不好發作。

他滿懷期盼的看著門口,看著那個扮作琴童的刺客入內,結果還沒見著琴童出現,卻透過正門,看見外面院子里的士兵驚慌失措。

那些士兵的面龐,及其身后的院墻,被火光映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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