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終章遺物
卷五終章遺物
他絕非不想接過這份禮物。除了榮耀和意昧著獲得肯定以外，對于他來說，這還有著師徒之間的象征意義在內，是名副其實的“寶物”。
老實說。
如果東方蒼龍不是挑中了這個時機在一些更加自然，更加順暢，比如說獲得了大勝，又或者姬月華在技術開發局的本職工作中取得了什么重大的突破時，將這個面具交與他的話縱使可能迷茫，到了最后，姬月華還是必然會欣然地接過這份“傳承責任”。
但是，現在的情況，卻又與這種理想中的局面是兩個極端。
雖然取勝了，但是，己方的受損程度不會比起對方相差太多。就連身為軍部元帥的東方蒼龍也把自己的軍旅生涯葬送在里頭了，這場戰役，已經只能用“慘勝”，乃至“兩敗俱傷”去形容。
然后，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首先，對島上的駐軍數量作出提案，將兩個姐姐和自己拖進水里的人是姬月華本人。然后，于某程度上，在這場戰役里頭兼任了智囊之位，并且又是六位指揮官之一，在敵方來襲時倉猝作出應對部署，最終導致兩個師隊近乎壞滅，一個師隊將近半毀的人也是他!
盡管「災厄獸」突然大舉來犯這一點姬月華是沒有辦法控制的，他也不可能預測到這些異型生物會同時對人類本土與海外領地發起進攻。而且，這個傷亡的數字理應由當時的六名指揮官，即蕭別離等三名師長﹑姬月華本人，以及當時已經接任了第一師副官之位的八云梓兩人共同承擔。
但是，假如一個人是真正地對自己嚴苛差不多已是接近了自虐的程度的話，總是可以找到怪罪自己的理由的。姑勿論實際上到底他得負上多大的責任，只要在這里存在著“罪孽”，那么在姬月華本人來看就是不可饒恕。
他沒能做到最好。雖然姐姐們和自己的性命保住了，這件事情是可喜可賀，然而，那超過二百七十條的人命，他卻需要負上責任。
因為這個緣故，東方蒼龍將面具交予他的含意，就徹底改寫了。
那，是等同于在戰敗者的臉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就彷佛垂憐他似的，對垂頭喪氣的小狗狗施與寬宏大量的慈悲狠狠地，在他的自尊心上插了一刀!
“恕我直言，我不覺得自己有拿起它的資格。請您收回去吧!”
老實說。
如果東方蒼龍心中真的存有一絲半點的憐憫之心是因為可憐他遭受到和“戰敗”差不多同等的挫折感，所以才刻意借著這個面具來激勵他的話，姬月華大概現在就會拂袖而去，然后，一輩子都不會原諒這個老爺子。
之所以還站在這里，就是因為明白到東方蒼龍的主旨只不過是想讓他站在“更好的位置”輔助已經登上頂峰的八云梓。
看在“這是為了自家姐姐”的份上，姬月華也不去計較自己心情變差這一點了。但是，不準備接受的東西還是不會接受。
當下，姬月華不假思索地便回絕了東方蒼龍的好意。
盡管在話語中還是保留了敬語，但是，他的聲音卻變得無比冰冷。配合那難看的臉色，幾乎已經到了一個嚇人的程度!
“沒有資格為什么”
盡管如此，東方蒼龍卻沒有半點怯意。
他還是那樣，一如既往地，沒有半分妥協的念頭。即使臉上是笑吟吟的，可是，瞳孔里透出的目光卻異常地堅定，甚至比起盤石還要穩固。
那只已經遞出去的獨臂沒有收回。他就只是彷佛有點不解似地，接連問了兩個問題。
然后，在姬月華來看，這又是十分容易回答的提問。
“那時，如果不是老爺子您飛奔而來的話，我和若溪姐不，恐怕整個島上的人們都得葬身在這里了。對于喪家之犬來說，這份賀禮過于沉重，我不能接受。”
多年以來的挫敗，使他形成了一個習慣。假如是自己犯錯的話，那么縱使會感到不甘，也絕對不會否認。
所以，姬月華亦一針見血地給出了他對自己的指摘。
假如是南宮龍飛的話，絕對不會如此窩囊。陷入了不得不由大前輩拯救的局面的他，沒有資格繼承象征著“神話”光輝的“寶物”這就是姬月華隱藏在話中的意思。
然而。
“真是的，你也好，左老頭也罷聰明的人向來都是這么死腦筋嗎”
即使聽了姬月華的告解，東方蒼龍也沒有打消自己的念頭。這次，甚至就連游說的工作都略過了。
在嘆息了一下以后，他倏地拿出了身為軍部元帥的威嚴，雙目之中射出了懾人的神光，如刀般的目光直視姬月華的雙眼。
“雖然我本來不太想這樣說小娃娃，有件事情你搞錯了。我并不是在詢問你的意見，我只是在命·令·你·接·受·而已。世間總是有一些不如人意的事情這個你剛剛已經體會過了，不是嗎服從上司的指令也是紀律的一環。現在，我命令你接過它!”
沒想到東方蒼龍竟然會在一天之內第二次搬出“上司的權力”，而且，還是以這么強硬的命令。姬月華不自覺地便愣了一下。
在最初的震驚過去后，因為上司的命令原則上必須絕對服從，縱使心中仍然無法釋然最終，姬月華還是默默地伸出手，接過了東方蒼龍手里的面具。
“哈呀，這下子，老爺子我恐怕是得進小娃娃的黑名單了吧”
明明是將故友的遺物交給對方的弟子，事情卻發展成這樣。
眼看著姬月華臉色難看地接過了老朋友的遺物，東方蒼龍苦笑著搖了搖頭。然而，下一瞬間又回復至公事模式，直視著姬月華的雙眼問道“我只問你一次，你的名字是什么又是誰人的弟子”
“我的名字是姬月華。是“噬血之狼”，南宮龍飛的弟子。”
“現在，你身居何職”
“第十三師副官，兼技術開發局副局長。”
那個蘊含著畢生威嚴在內，寄托著真切期盼的目光被注視著的人就彷佛連內心的深處都變得熾熱起來，不存著著拒絕的選擇。
“很好。”
眼見姬月華乖乖地回答了自己的所有問題，東方蒼龍默默地點了點頭，接著又說“第十三師副官。從現在開始，我命令你成為下任軍部元帥的右臂，與第一師副官共同努力，輔助下任的軍部元帥!不論發生了什么樣的事情，陷入何等境地，你都絕對不可以離棄對方。聽懂了嗎”
“我接受命令。”
雖然是早已答應過的事情，但是，此刻在東方蒼龍的強調下重新宣誓，那誓言的意味登時強了不止一倍。
在東方蒼龍的威壓之下，隨著姬月華道出了肯定的答案，儀式，就此完成了。
東方蒼龍執意要將所有的一切交給八云梓與姬月華等人。姬月華雖然不太想接受，最終卻不得不接受現實。這是作為后輩的他的全面敗北。
從此刻開始，東方蒼龍便再也不是軍部十三師的神話然后，接過這個重責的，則是姬月華等人。只要走出了這個大門，他就是南宮龍飛的“繼承者”。
不是選擇接過頂梁柱的位置，而是，必須成為頂梁柱。
已經不得不開始去想了。到底該怎樣才能成為眾人心中的新一代支柱。
如此般的重壓，上一輩的前輩們將再也不能提供協助。這已經是他們這一代的人需要去解決的課題。
“去吧。接下來還有很多工作需要你處理呢。”
自己這一代的人總有一天要接過前輩的大旗，尤其，冠以天才之名的自己和姐姐們就更是如此。但是，卻沒有想過那一天會這么快來臨
無數的煩惱纏繞著姬月華的心頭，就彷佛千斤的大石壓在胸口一般，難以呼吸。
然后，就彷佛察覺到這一點似的。東方蒼龍以混雜了些許的溺愛和不舍，但是，卻是無悔的表情，朝著姬月華微微頷首。
“東方老爺子，請您保重。岡崎師長，我先走了。”
既然沒有選擇權，也只得乖乖接受現實。
因為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甚至到了即使早一刻回去都有很大作用的地步。姬月華默默地向東方蒼龍兩人鞠了一躬，然后便轉身走出了病房的大門
在那之前。
“月華。”
于姬月華即將走出房門之際，東方蒼龍突然又喊出了他的名字。
“這大概是我們最后一次這樣談話了。不要走上龍飛的舊路。還有，要保護好女孩子。小梓她們就交給你了。知道了嗎”
身后傳來東方蒼龍那再次變得和藹的聲音。
這一次，對方就不是以“軍部元帥”的身份，而是以單純的長輩之身，疼愛八云梓兩人的笨蛋爺爺的身份跟他說話了。
所以，已經停下腳步的姬月華亦沒有什么可以說了。
他默默地轉過身來，回以蘊含著強烈感情，就彷佛訴說著“絕對不會讓您失望”的眼神，輕輕的說道。
“我知道了。東方老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