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北風呼嘯,春箋麗御著火行之術,往前方的人影追去。
從遠處看去,她就像是在森林的上方飛過的流星,火光帶著焰尾,在皎潔的月色下劃出驚艷的光芒。
今晚的月亮很圓,高高的掛在夜空,猶如銀盤,仿佛只要不斷的往它飛近,就能看到自己在它內中的倒影。
雪也早就已經停了下來,從森林的上方看去,皚皚的白雪在樹枝上積壓著,往遠處鋪陳開來,周圍的山嶺,全都被這種素潔的白所覆蓋。銀色的月光與遮蓋著大地的潔白融成了一片,讓整個終南山都猶如最精致的玩具,而她就身處在這精致的玩具之中,不敢大聲喧嘩,仿佛一不小心,就會將這美麗而又晶瑩的夢境驚得粉碎……雖然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被他追著的人影,是一個男孩,一身黑衣,在覆蓋了白雪的、傘狀的樹上往前跳躍,仿佛用的是在說書人的故事中才會出現的踏雪無痕的輕功,被他踏過的樹枝,連壓在枝頭上的積壓也不見抖落。
男孩猶如在夜色間滑翔的蝙蝠,飛入了前方的太乙湖。此時的太乙湖,湖面上早就已經結了一層冰,男孩縱上了湖中凸出的一塊大石,負手而立。
紅色褙襖的少女收起火行術,凌空一翻,穩穩的落在冰面上,抬起頭來:“師父,這幾個月您一直都在這兒?”
自從離開越嶺之后,春箋麗正式拜蝙蝠公子為師,與寧小夢也算是成為了師姐妹的關系,雖然小夢總是說她入師門更早,應該算是師姐。
在處州時,春箋麗跟著師父練了一段時間的武,結果那個晚上,師父很不滿的說她的劍法“很好看”,然后就再也沒有出現,也不知去了哪里,而她和小夢也被寧江派去行走江湖,直到這一次,進入終南山的當天晚上,師父就出現在她的面前,是以她猜想,也許離開處州后,師父就來到了終南山。
“差不多吧!”蝙蝠公子模樣雖然只是男孩,看上去卻是頗為高傲,一副隱世高手的風范。
似乎并不想與自己的女徒弟談論太多與武學無關的事情,他立在石山,淡淡的道:“把你的劍法再練一遍。”
春箋麗知道,師父的性格頗有一些怪異,尤其是,他可是在京城里虐殺過好幾個善女神的候補楚女,還曾讓金嫫姥姥座下的五個花娘脫光衣服,像牛馬一樣拉著車子。雖然自己是他正式收下的女弟子,他應該不會那般對付自己,至少小夢看上去一點都不怕他的樣子,但想到師父畢竟是一個心狠手辣之輩,也不敢太過放肆。
當下,老老實實的抽出寶劍,按著這幾個月來不斷精粹的劍術,從頭到尾練了一遍。她的身影,在明鏡一般的冰面上縱躍,迅捷如電,來去如火,啪啪兩聲,劍光中閃動著驚艷的火花,夜空中灑下的月色,仿佛被那無形的劍氣一波波的擊碎。
就這般,將一整套劍法練完,收劍俏立,抬頭看向師父。
蝙蝠公子負手點頭:“不錯,進步了很多。”
春箋麗自然知道,這一趟行走江湖,讓她的劍法少了許多花俏,多了許多凌厲,在此之前,自己的劍法的確是走得偏了。至少,經過這大半年來的江湖磨礪,她的劍術從只為了好看的表演性質,變成了真正的殺人劍術。這般想來,那個時候,師父說她的劍法“很好看”后,嘆氣就走,第二日,寧江就讓她和小夢一同離開行走江湖,他們兩個恐怕是串通好的。
話又說回來,師父和寧江那家伙又到底是什么關系?好像從來沒有看到他們兩個人真正的在一起交談過,但卻像是有一種奇怪的默契一般。
蝙蝠公子道:“你的根基,雖然是靠著道家罡元心法打下的底子,但因為你的經歷,也使你的罡元之氣,與玄火融合,別開奇徑。如今你已煉成了這三元流珠心法,以往的劍術,慢慢的也不再適合你。罷了,我再教你三招玄天離火劍法,看清楚了,這是第一招……熒惑玄罰陰陽閃。”
蝙蝠公子將手一招,遠處岸邊,一根樹枝抖動,樹上雪花震落。啪的一聲,樹枝折斷,往他手中揮了過來。
師父竟然玩了這一手隔空取物,讓少女心中暗驚。她雖然知道,但凡高手,能夠做到以內力控物的頗有不少,就如那“山岳當關”傅定波,當日就曾以內力取水撞船,若非她提前防范,當時她與小夢所立之船,怕是被他一招擊潰。然而這一次,師父與那岸邊之樹,相隔如此之遠,也不像是用了內力、又或是在暗中操控鬼怪的樣子。
她也算是見多識廣,竟是看不懂師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男孩站在冰中石上,猶如持劍一般,將樹枝豎在胸前。月色猶如散作了無數神秘的星點,圍著他縈繞不休。
春箋麗不知不覺的往后退著,在她的眼中,月色猶如星河,在師父的身邊不斷的旋轉,轉出一股股環形的冷光。這讓她想起了小刀修煉時的樣子。
寧江那家伙說,要幫小刀修煉成人,對此春箋麗是覺得好笑的,動物修煉成人,這種事情也就是出現在傳奇志異之中,怎可能真的存在?
但是寧江卻是教得有模有樣,而小刀也確實每天晚上,都在按著寧江教的辦法“吸取日月精華”,以至于她也多少懷疑,說不定這事真的有可能做到。畢竟,那天晚上她可是親眼看到寧江寫出震動天下的《九陰真經》,然后說是正一教老祖天師寫的。居然能夠寫出《九陰真經》這等奇書,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而現在,春箋麗看到,師父此刻的做法,便與寧江教給小刀的,汲取月精的情景頗為相似,看來寧江在武學上的許多知識,搞不好也全是跟著師父學的。
月光所化的神秘星點,在男孩的身邊,猶如渦流一般的旋轉,然后瘋狂的扯入他的體內。驀地,男孩沖天而起,手中的樹枝如劍,在旋轉中抖出火海般的光芒。她看到,那熊熊的火光,逆著師父旋轉的的方向,猶如內外兩層螺旋,在彼此摩擦中,滋生出紅藍相間的火焰,內中積聚著驚人的高溫。
火光猶如分作了正與反,又或者說是陰與陽的兩層,這種神秘至不可思議的事,在少女的眼中實實在在的發生著。兩種截然相反的火焰,一層以男孩旋動的身體與手中的樹枝為中心,另一層就像是與天地融成了一體,形成圓形的虹光。男孩裹著身周的氣流,不斷的旋轉,旋轉,緊接著雷電一般射出,在他的前方和身周,轉成半圓形的陀螺狀的玄火,帶動著外層的虹光,轟然間,就像是整個天地都被他帶動了一般,形成玄之又玄的錯位感。
轟,陀螺狀的內層玄火與七彩交織的外層虹光,隨著他的前沖之勢,在他手中的枝頭融合,化作了快速旋轉的球體,球體上彩環縈繞,猶如天上的熒惑之星,疾射而出。
冬日里結實的冰面轟然炸了開來,水流沖起,在高溫下化作了沖天的蒸汽。夜空一下子被霧氣所籠罩,月色在這一瞬間仿佛被抽空了,放眼過處,一片空濛。直到月光艱難地從霧氣間灑下,少女震驚的看著前方,冰面上多出了一個直徑一丈的圓,那圓猶如鬼斧神工,完整至不可思議,其下沸氣滾滾,那是直接將大量冰水閃蒸后所造成的瞬間蒸發,如果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內頭,怕是直接被蒸發成了白骨。
熒惑天罰陰陽閃……這是配合了玄火和罡氣的強大殺招,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春箋麗就已經明白,這恐怕是師父專門為她一人設計出的驚人絕招,除了她之外,沒有其他人能夠用出。小夢不能,她的母親不能,其他任何一個人也都不能。即便是師父自己,也是靠著神秘手段汲取月精,做了大量準備后方才強行施出。
蝙蝠公子落回石上,將手中的樹枝隨手一扔,開始向她講解這一殺招的訣竅,少女認真的聽著。升騰的霧氣在冬夜的寒氣下,化作冰粒,簌簌的落下,月光復現,冰湖生輝。大約半個時辰后,太乙湖上,男孩便已消失無蹤,唯有那美麗的、天仙般的少女,在月下一劍一式地舞動著,不知不覺間,圓月移到了中天,鏡一般的冰面上,倒影著它那淺藍色的光影。
紅衣的少女,那天生媚態的身影在圓月的倒影上飛舞,猶如傳說中奔月的嫦娥,神秘、而又美麗至不可思議……
蝙蝠公子獨自一人,負手立在樹下的陰影間,欣賞了一會冰上月下少女的身姿。
從他現在所立之處看去,那晶瑩的冰面,反射著月的光華。冰上少女的身影,以及天空中的明月,都在那一線光芒的分割中,倒影在冰面的下方。
月光中的少女冰肌瑩徹,秀色可餐,伴隨著周圍那幽光神秘的美景,的確是美不勝收。
就這般看了一會后,沒有再去打擾認真練劍的少女,他轉身往風洞掠去。雖說他準備教給這個女徒弟兼準情人的玄天離火劍訣一共三招,但單是這第一招,春箋麗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夠練成。
熒惑天罰陰陽閃!熒惑星便是火星,火星近于妖星,在星象學中,主旱災、饑疾、兵亂、死喪、妖孽等等,以陰陽之離火制造象征著混亂與混沌的“熒惑之星”,即便是已煉成了三元流珠心法的春箋麗,要想控制住這樣的殺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蝙蝠公子此刻的身體,本質上乃是人偶,是無法修煉的,此刻御的是,以火魂汲取月之精華轉化成的神秘玄氣。來到風洞前,此刻,風洞的入口已被大門封閉,側面有一小門,他推門而入,緩緩踏步而行。
風洞里頗為暖和,與外頭完全不同。這里原本是僬僥老道做住,內中設置了各種墨家的木甲機關,也正因此,在鸞梅剛剛變成“善女神”時,他便是先將她關在了這里。風洞之中,毫無濕氣,卻有清風在洞中的縫隙間彼此流通,在僬僥老道的設計下,底層的暖室升起爐火之后,暖氣就會四處流動,慢慢的,整個風洞的溫度都會升高,而到了夏天,則在底層放置從冰洞里采來的冰塊,生成涼氣。
在這種設計下,這風洞里冬暖夏涼,也的確是個適合居住的好地方,如果不是鸞梅的“共產光輝”,僬僥老道恐怕真會在這里住一輩子,舍不得離開。
穿過了一條過道,拐了個彎,前方有幾條岔路。他正要往中間的岔路前行,卻又停下了腳步,疑惑的往右側看了一眼。憑著敏銳的感應,他覺察到右邊的岔路里有些動靜,然而這條路的盡頭,應該是沒有人才對。
皺了皺眉,他轉身往右岔口飄去,途中的石壁上,有幾條山縫,暖氣便從這些山縫中吹出。男孩在其中一個山縫前停了下來,想了想,側身擠入。這山縫本是狹窄,哪怕他此時這小巧的人偶之身稍微大些,也無法鉆入。他小心翼翼的穿過山縫,沿著一條羊腸小道,陰陰冷冷的,負手往下行去。暖風從下方吹來,他覺察到那微弱的呼吸聲,這底下,乃是僬僥老道設計的機關秘室的一部分,是風洞本身天然的空氣對流的利用,但是現在,這底下分明有人。
難道這里除了他們,還有其他潛藏者?他心中冷哼一聲,往下走了一段,又裝了兩個彎,前方火光閃動,他一個抬頭,緊接著卻是錯愕……這個是?
在他的前方,放置著幾根高低不平的木樁,一個一絲不掛、身體懸空的侏儒女,以她自身為中心,雙腿往兩側對稱張開,呈“v”形上翹,勾住了兩邊的木樁。雙手往頭上反拗,胸脯前挺,這一刻的她,顯然正準備利用她的縮骨功向后彎腰。而男孩剛好走到她的前下方,抬起頭來,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最不該看到的地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