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只有那些‘裝飾品’存在的街道上。
兩個男人邊走邊說的對話，被系統翻譯的合成聲，傳達到了穆遷的耳中。
“中國區的那兩個男人肯定是相愛的，我不相信有人，會無條件為另一個人犧牲。”
“不對，這個問題我們討論了很久。我還是比較敬佩那個大劍劍士，他的個人魅力簡直爆棚。”
“你喜歡他？哈？”
“對，我會勇敢地追求自己心底的……”
說話聲戛然而止，一道劍光從兩人眼前爆發而出。
這兩人反應相當迅速，說話的盜賊直接強隱，而那名法師則朝著遠處閃爍。
大劍掠過空氣發出的響動，如同奪命的信號。
強隱的盜賊過了半秒無敵狀態的瞬間，就被撲來的身影踹倒在地，大劍絲毫沒有停頓地劃過他的胸口。而那身影沒有駐足停留，已經高高跳起，朝著接到遠處的法師追了上去。
沖鋒號角，已然響起。
剛才那人……
在大劍釋放技能的微弱光芒下，能看到他大概的面部輪廓……
他不是，不是走了嗎？
叮的一聲，一連串英文的系統提示提醒著盜賊，他已經死亡，即將傳送回原本服務器。
“黑此白殼！”
慘叫聲回蕩在長街各處，那法師在百米外死于大劍之下。
穆遷默默地撿起了兩件法師裝備，剛才盜賊的‘產出’卻都懶得去找，直接奔向了一側的小巷。
法師死之前喊的那句，他不用系統翻譯也能聽的明白。
他回來了！
罪孽之城的天空依舊陰暗昏沉，這里不辯日月，也分不出白晝或是夜晚。
城中那蜿蜒的街巷，密密麻麻又有些混亂規劃的街道，就是罪惡發生的最好屏障。
當殺戮已經無法被阻止，當鮮血必須去流淌。
那就，讓儈子手的刀劍更加鋒利些，早些結束這場殺戮吧……
“不、不要殺我，我不想掉級！”
默無聲息，大劍的淡金色光芒一閃而過，墻角被噴濺了些許血液。
拐角，那銀色長發的精靈弓手輕輕一顫，她也是在亂戰中殺多了人才會被傳送到這邊，見多了游戲中的血腥。
但剛才這一幕的斬殺方式，卻讓她有些無法接受。
“出來，或者我去找你。”
電子合成的英文在她耳旁響起，是那道黑影在說話。
弓手下意識捂住了口鼻，此時卻發現，角落中的那個黑影，已經轉向了她這邊。
跑！加速！
她轉身，想要邁步，但身后撲來的人影卻低躍而起。
黑影雙腳在墻上猛蹬，身形如同脫弦之箭，把那女玩家撲倒在地。
沒有什么防騷擾的提示，只因為那黑影在壓住她的瞬間，大劍已經刺破了她的脖頸。
她還沒有離開，尸體上冒出了幾個省略號，顯然是有些不知道該說點什么‘赴死感言’。
而那個剛殺了她的男人，從她的身體上雙手支撐著地面站了起來，只留下了一個英文詞匯，對那嬌美的精靈身體沒有半點留戀。
地上的尸體，化作點點白光慢慢消散。
“第九個。”
很快，就有幾個玩家在各自大區的論壇上發帖，伴有幾張截圖放到了上面。
‘那個男人又回來了，他化身復仇的惡靈，追殺著之前曾逼死了他同伴的我們。’
‘他就是魔鬼，真正的魔鬼，我今晚肯定會做惡夢。’
‘必須讓剩下的人團結起來，不能讓這個中國人霸占了罪孽之城。’
諸如此類的帖子，也引起了許多關注，但并沒有造成更大范圍的影響。
但訊息這種東西，在網絡共享的年代，還是很容易傳播出去的。
很快，中國區玩家又是一陣歡呼慶祝，無數玩家站出來，聲援大劍帝王的復仇行為。
也有些反對的聲音，說這樣有違天朝禮儀之邦的形象。
兩家之言也都各有理據，只是穆遷聽或者不聽，那就是另說了。
消息相對于比較閉塞的罪孽之城，里面的玩家們，反倒是最后得知‘他回來了’的那批。
當穆遷帶著那張假面，偽裝成一個外貌為精靈的雙劍劍士，再次走入酒館的時候，酒館之中只有不到十個人，各自躲在角落喝著悶酒。
他們都保持默然。
這種被當做罪犯，隨時可能迎接那把大劍審判的感覺，沒人喜歡。
“要喝點什么？”
大胡子笑瞇瞇地接待他。
“一杯血。”
雙劍劍士扔了一袋金幣，那漢語普通話的聲調，讓角落各處的身影看了過來。
一杯血當然不是真的一杯血液，而是一種顏色如同鮮血的酒液，算是混亂酒館的一大特色。
大胡子稍有些驚訝，笑著說了句：“還從沒有人在我這點過這杯酒，不過這可是我的拿手好戲。”
四五個人，已經從角落中走了出來，站在雙劍劍士身后。
“嘿，小子，有些事，我們想跟你談談。”
獸人盾戰活動著手腕，他們急需通過暴力，來發泄那種來自東方人給予的壓力和壓抑。
雙劍劍士一扭頭，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回了句：“不如出去談。”
幾人詫異地互相對視了眼，隨后一個個露出了獰笑。
“希望我回來，你已經調好了我要的酒。”
劍士淡淡說了句，從椅子上站起來，帶著幾個像是他‘跟班’一樣的壯漢，走出了這間酒館。
“去哪談？”
“找個沒人的地方，這樣你們應該會更滿意。”
幾人的冷笑，越發明顯了……
一分鐘后，雙劍劍士擦著雙手，推開了酒館的百葉門。
他的名字發生了些許變化，臉上的面具也有了點微弱的調整，身上那身同樣是被偽裝出來的鎖子甲，卻帶著幾滴鮮血。
酒館角落中，剩余的那幾個人看見他之后，陷入了集體大腦當機的狀態。
這年頭的中國區玩家，都這么狠？
他們一個個都泛起了如此疑問。
“你要的一杯血，新鮮取材，爽感可口。”
大胡子笑呵呵地把酒水放在劍士面前，眼中的笑意越發明顯，“還需要點什么？我這里有最烈的酒，也有最可口的釀。”
雙劍劍士淡淡一笑，并沒有多說什么，喝了口一杯血，嘴角留下的痕跡，如同喋血……
他說：“不用，它就好，純粹也沒有其他雜質。”
酒館老板滿意地點點頭，突然道：“你可以等職業晉級考核的時候，來我這里一趟，我有件小事想要讓你幫忙。”
職業晉級？六十五級？
周圍聽到這大胡子說話的玩家，一個個都站了起來，目光有些嫉恨地，看著柜臺前的那個雙劍劍士。
究竟這個家伙滿足了什么條件，觸發了酒館老板能發布的隱藏職業！
雙劍劍士似乎并不知道，大胡子那句話代表的含義，反而淡定地回了句：“如果有時間，我會過來幫你。”
酒館中的其他幾人已經要抓狂了。
喝了那杯如血的酒，雙劍劍士說了句謝謝，轉身走出了酒館的百葉門。
因為這家酒館的存在，罪孽之城中，醉意微醺增加傷害和所受傷害的效果，一直存在著。
也因為這混亂酒館的存在，可以讓這些‘殺人狂魔’們，自由發泄下在這里無法大肆揮灑的荷爾蒙——自由搏斗。間接的，也讓城內的拼斗稍微地減少了些。
畢竟，在這里死亡，就會實力大降，甚至脫離主流等級的梯隊。
很多人付不起這個代價。
可就算那些，一直小心翼翼地躲起來做任務、混日子的玩家，今天，也無法免于一把大劍的砍殺。
單純因為，他們在錯誤的時間上線，又在錯誤的地點，碰到了那對冷漠的視線……
血光中的黑影，不斷閃現。
第二日。
來酒館等待任務刷新的玩家，都錯愕地發現，今天的玩家比昨天少了大半，只有十多個人的身影！
是因為那個幽靈般的大劍劍士再次回來，而嚇的一個個都不敢出來了？
還是……
還是都已經死在了那把大劍的劍鋒下！
角落中的雙劍劍士目光掃過，捕捉到了幾個有些印象的面孔，眼中冷意越發明顯。
“來，接任務了！”
大胡子用各種語言吼了一聲，放出了今天的任務木板；這些玩家對視一眼，下意識地都選了前兩個。
還是盡量集中些，才能讓他們感覺到彼此，能帶來的微弱的安全感。
兩撥人走出酒館之后分成兩撥，急匆匆地朝著兩處任務地點而去，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后尾隨的那個雙劍劍士的身影……
幾分鐘后，采石場。
“六十二個。”
大劍劍士左手拄著長劍，輕輕嘆了口氣。
緩緩坐在一塊還沒炸開的巨石旁，咬著行軍繃帶給右手手背上的傷口止血。
他頭頂血條僅剩下五分之一，而他面前布滿碎石的地面上，卻躺著九個身影。
在懷中拿出半塊硬面包，混著血跡一點點啃著，頭頂血條在緩慢漲動。
長時間在線，讓他雙眼有些疲倦。
眼底的怒火，也隨著一次次的出劍，一次次的低頭撿取裝備，而漸漸的微弱。
重生以來，這是第一次發泄；心底陰云，也因此淺薄了些。
攥了攥右手，感覺已經恢復了力量，把那被鑿破了洞的護腕再次套上，耐久度快用光了。
罪孽之城的天空，出現了幾道明亮的白光，仔細看的那話，那是云縫中露出的幾縷陽光。
只有城中在線的殺戮者數量少于十人，罪孽之城的天空才會出現這種景象——這是官網中可以查到的資料。
但穆遷，無論是夢里還是現在，卻還是第一次見到。
陽光漸漸的增多，照耀著這座黑色的巨城，也照耀著離采石場最近的那面城墻。
城墻上暗紅色的痕跡成堆聚集著，這種暗紅，在很多主城的城墻上都能看見。可那些城墻的暗紅色痕跡，都是在外側。
整個虛擬世界，唯獨只有這里，暗紅色是分布在墻內。
街道上，那些如同裝飾品的‘餓殍’，一個個站了起來，慢慢地流蕩。
街頭的那個孩童，把自己的身子縮在陽光中，閉上雙眼，眉目漸漸地舒展開，這是對久違溫暖的渴望。
“也該回去了。”
穆遷喃喃著，枕著巨石的凸起，看著天空漸漸散開的陰云，一陣出神。
血量回滿，他扛起大劍，走向了遠處，那位于城最中心的尖塔。
尖塔上能到一扇打開的窗戶，一個老人站在窗戶旁，愣愣地眺望著遠處被陽光照耀，如同黑龍般匍匐的城墻。
“陽光，又出現了？”
另一處任務點，正在修筑城墻的六人愣了下，也坐在那里看著漸漸清朗的天空。
他們來這里之后，也都查過官網資料，也看到過那用不同文字寫成的一句：
‘當殺戮者不過十人，罪孽之城的天空將會重現陽光。’
穹頂之下，兩道白光升騰而起，隨后就是一聲有些重復的系統提示。
因為這個系統提示，他們聽過，是關于‘清理者假面帝王’回歸他故鄉的提示。
這幾個幸存者眼中的目光略帶復雜。
他們的游戲生涯中，恐怕將無法忘卻這段陰影：
罪孽之城有那么一段時間，曾深深地陷入，被一把大劍支配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