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早已醞釀好了,他知道周癲子在宮內的影響力,這一擊必須橫掃高姓宦官傲慢蔑視的態度。
況且昂頭說著話,索性都不瞧對方一眼,要裝就裝徹底點嘛。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這位大哥一生癡迷字畫,可惜悟性太差,總是不能入道,熬得頭發都掉了不少啊。幸虧遇上我指點他幾下,讓他受益匪淺。他非要拜我為師不可,我哪能收他當弟子,就馬馬虎虎跟它結拜為兄弟。他還送了我二十幅字畫,還說如果在宮里有事,提他的名就行。”
況且不管三七二十一,展開忽悠大法。心里念叨著:大哥別怪我,誰讓你夸口的,說可以讓我進宮隨便看字畫,我先驗證一下靈不靈。
高姓宦官本來不大不相信,可見況且說得眉飛色舞,有聲有色,又不像是假的。周鼎成癡迷書畫,宮里宮外都知道,因為恨自己書畫無法突破,熬得不成人樣兒,也確有其事,這一樣一樣都對上了。
可是,他竟然要拜一個毛孩子為師?這個有點荒唐啊,但誰讓他是癲子呢,癲子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的。
哦,難怪左家捧著這小子跟無價之寶似的,看來他確實非同常人。人不可貌相,自己可別陰溝里翻了船。
周鼎成只是一個中書,不入流的小吏,可就是這種小人物有時比大學士、六部尚書還可怕。尤其是這個瘋子跟秉筆監關系匪淺,他連皇上的御寶都敢當面貪污,皇上竟然拿他沒轍,一來他就是個瘋癲,二者秉筆、司禮兩監有人罩著他。
高姓宦官想起那件往事,皇上召周鼎成在殿上寫字,周鼎成寫完字后,喜歡上皇上用的筆和硯臺了,就不顧墨汁淋漓,當著皇上的面塞進懷里,然后跪下說道:“皇上,這兩件東西讓臣的手給污了,反正皇上也不能用了,就賞賜給微臣吧。”
皇上當時都愣了,氣得哈哈大笑,居然有人敢當面訛他的東西,還真是個奇人。他還沒想好怎么辦,兩旁的秉筆監太監跟幾個道士卻都嘻嘻哈哈逗著周鼎成耍笑,弄得皇上也不好意思懲罰他了,只好把御寶賞賜給他。
高姓宦官心里有數,不僅秉筆監的太監罩著他,皇上身邊的一些道士也都跟他一個鼻孔里出氣,畢竟他是武當出來的,天下道士一家親。
從此周鼎成的瘋勁無人不服,敢當面訛詐皇上,也成了他頭上的一圈光環。
聽況且哼哼呀呀說了一通,左東閣在一旁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忽悠大法真是了不得,連高叔叔都不知不覺中招了。
“小子,你還認識誰,說來聽聽。”高姓老者心里拿不穩對方,身段不由得放低一些。
“裕王爺。”
況且本來想說小王爺師兄的,但一想,那樣說身份有可能暴露,出口之際就變成了裕王。反正不怕眼前這位會拆穿,哪怕他是鎮守宦官,跟裕王府的宦官也不是一路的,再者說就算他去查證,沒等他得到消息,自己早已遠走高飛了。
況且之所以忽悠此人,也是存了試探的心,看看自己拉大旗作虎皮,能不能讓這位宦官松口,達到自己看皇家秘檔的目的,要是這樣的話,就不用欠左家的情分了。
“小子,說你胖你還喘上了,你怎么可能認識裕王爺?”高姓宦官心中有了幾絲畏懼,卻打死也不肯相信。
裕王爺是誰,那是當今太子爺,之所以沒有正式封為太子,是因為道士說二龍不相見,否則有礙皇上的修道。但太子的地位是宮里宮外都確認的,這一點毫無疑問。
要說這些宦官最怕誰,自然是皇上。皇上殺一個大臣還需要罪名,殺他們根本不用,他們就是皇上的家奴,生殺都掌握在皇上手里。
“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了,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找張太岳先生查證就知道了。嗯,跟太岳先生提提陳慕沙即可。”況且故作神秘地說。
“張太岳、陳慕沙這兩人你都認識。”高姓宦官眼皮子直跳,好像看到一個小白兔突然變成了斑斕猛虎。
別說高大人被唬住了,左東閣在一旁也有些暈了,這位小神醫說的這些,到底是真是假啊。這些大人物他都認識?如果這樣,還真的變數太大了。
想著想著,他開始頭痛了。
“當然,張太岳先生跟陳慕沙老伯是殿試同年,陳老伯是在下世交,張太岳先生喜歡房中術,我只是傳他一卷祖傳的容成子御女大法,太岳先生如獲至寶。”
“先等等,等等,這事有些亂了,你今年多大?”高姓宦官現在有暈頭轉向的感覺。
“我今年十八,馬上十九了。”況且很驕傲地說
“你剛十九怎么會房中術?”
“我又沒說我練過,那是祖傳秘本,我家沒人練這功法,一直扔哪兒沒人管,本來想引火燒了,后來被太岳先生看到,死乞白賴地非要不可,就送給他了。”況且一頓胡編亂侃。
張居正修煉房中術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不僅他修煉,朝廷許多大臣都修煉,嘉靖年間正是朝廷上下大修房中術的時代。
這小鬼頭,到底是神是人,還是鬼?
高姓宦官和左東閣有點找不著北的感覺,算是讓況且給忽悠慘了。
況且是吹牛不上稅,可著勁兒的吹,專揀大個的往外扔,一下子抬出裕王爺這尊大佛。
左東閣還算好些,他畢竟對朝廷權力機構不是特別了解,糊涂也有糊涂的好處。高姓宦官心里是清楚的,跟明鏡兒似的,只覺得身子發燥,快冒汗了。
裕王是誰,那是未來的天子。每一個皇上,最重視的就是在潛邸(登基前住的地方)時的友情,等當了皇上,滿天下的人想巴結也巴結不上了。況且這小子現在就跟這條潛龍有了瓜葛,無論深淺,都是高姓宦官不得不忌憚的。
難怪左家寧可送我一萬兩銀子,只為滿足這小子的一個愿望,原來是想通過他打通一條未來直通至尊的道路啊。
他心里想著今天的事兒,再琢磨左家爺倆平日里的為人處世風格,感覺其中深藏玄機。
張太岳何許人?那是裕王的老師,也就是帝王師,將來跟高拱、陳以勤這些東宮學士都是宰相,差別不過誰是首輔而已。
一朝天子一朝臣,等裕王登基,皇宮里的十二監就都要來一次大換血,換成裕王府的太監,朝廷的大學士也要換成裕王的諸位師傅,這是規矩,每一代都是如此。
對朝廷各位大學士,即便宮里掌權的太監也是有所忌憚,至少要表示出面上的尊重。畢竟朝廷的整個系統是通過這些人來運轉的,而不是單靠一張圣旨。
陳慕沙他雖然不熟,也聽說過,當今理學一派宗師,連當今皇上都敬他三分,聽說不僅跟裕王府關系匪淺,跟中山王府也是淵源頗深。
這個不知從那里冒出來的小家伙,東一句西一句的,關系還真能通天了?
在陰冷的宮殿里,這位高姓宦官卻是出了一身熱汗。臉上有了點人色,笑容在褶子里奔跑起來。
左東閣心里更是波濤滾滾,這位許兄弟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這一番話太有震撼意義了,令他腦子里嗡嗡作響,一時間有些承受不了。
不行,此事得從長計議,他心里暗暗謀劃著。
況且看著兩人的表情,心里都笑開花了,他不怕這兩人去查證,去查吧,要查證也是找許明,等他恢復況且這個名字后,這一切跟他就無關了。
退一萬步說,即便最后查出來是他搗鬼,還有老師跟小王爺師兄頂著呢。況且不怕出亂子,更不怕亂子大,有大個子頂著呢,他怕啥。
況且也算見過世面了,連面對十多位黑白兩道巨擘、生死一線的場面他都挺過來了。對眼前的遭遇他真的不在乎,一個宦官,有何可畏懼的?
況且當然不知道,他無意中的一頓忽悠,竟然化解了兩個迫在眉睫的針對它的陰謀。當然,陰謀也只是暫時擱淺,以后的變數尚未可知。
在一旁觀察的蕭妮兒看得明明白白,況且玩的是忽悠人的手法,技法又比在路上遭遇劫匪時嫻熟了許多。她當然不會揭穿,而是在一旁叫好:“哥,你真牛,哥,你太棒啦。”
高姓宦官又是一怔:“你叫他哥?”
蕭妮兒說道:“是啊,我是他的丫環,可是我喜歡叫他哥,他叫我妹妹。”
高姓宦官又暈菜了,這都什么跟什么啊,妹妹跟丫環是兩個極端,這也能捏合在一起?這小子怎么盡干一些攪合人腦袋的事兒?
先不管這些,都太亂了,一時理不清,還是先弄清楚這小子的底細再說。
宦官大人眼珠一轉,嘿嘿笑道:“小家伙,你倒是早說啊,說起來咱們都是一家人啊。自己家的孩子啥事都好辦,有事兒你直接來找我就行。”
此言一出,況且心頭堵得發慌,真不要臉,誰跟你個宦官是一家人啊。不過聽到此人說啥事都好辦,他還得假裝開心,表示得意,立馬順著桿往上爬。
“大人,照您這么說,我要查看一下皇家秘檔的事,就算沒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