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才子風云錄第四十二章 天地萬物之理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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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天地萬物之理


更新時間:2016年02月16日  作者:尚南山  分類: 歷史 | 歷史軍事 | 歷史穿越 | 尚南山 | 大明才子風云錄 


類別:都市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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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無彈窗”

況且笑笑,心里卻沉重如鉛,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更可怕的是他還根本不知道要來的究竟是什么。

到了陳府,況且趁別人不注意,對石榴說道:“這事千萬別告訴老師,更不能告訴別人,我的事情我自己解決。”

“嗯。可是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們為什么要為難你?”石榴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現在也不知道。”況且老實回答。

“切,你怎么會不知道?還藏著掖著的,看到時候你還能往哪里藏。”

說到藏起來,石榴忽然想到什么:“對了,你要是真有麻煩事,就藏到中山王府,天底下敢到中山王府找你麻煩的人,還沒生出來。”

“到時候再說。”況且不想再談論這件事。

石榴還想再告誡他幾句,卻見小王爺在那里招呼他們,況且走過去,卻見棋盤已經擺好,顯然又要大戰幾盤了。

“聽說你們在周府見到了飛天大盜?”陳慕沙問道。

“那人神乎極了,簡直像飛天蝴蝶一般,在空中來去自由。”石榴回憶著當時的情景,神情如夢似幻。

“周先生好像知道這位飛天大盜的來歷,只是不肯明說。”小王爺嘟囔道。

“他不明說也是為你好。這等江湖神秘人物,我等還是敬鬼神而遠之為妙。”陳慕沙沉吟到。

祝云祗問道:“老師以前也見過這種飛天大盜嗎?”

“雖然沒有見過,聽說可不下幾十次了。這種人物都是來無影去無蹤,真如神龍擺尾一般。好在他們決不會為害民間,令人敬畏,并不可怕。據說白沙祖師當年有位世外至交,就是這種神秘人物。”

祝云祗疑惑道:“白沙祖師怎么會與這些人來往?”

“你以為呢?這些人都是大唐游俠一類的人物,等閑不肯與人交往,卻是言必信、諾必踐,寧舍性命也要維護信義。”陳慕沙頗為向往地說道:

“兩漢時,公卿寧愿折腰與之結交,大唐時,藩鎮跋扈,視朝廷蔑如也,卻最害怕紅線盜盒這類游俠,因為他們能取人性命于無形之中。元以后,游俠之風逐漸式微,而今往往只能聞其聲不能見其面。”

況且等人面面相覷,想不到一代大儒、理學宗師居然會無限向往游俠之風,這兩者之間猶如南轅北轍啊。

“怎么?你們覺得咱們禮教中人,就一定要排斥這種人?”陳慕沙問道。

“弟子是司馬遷的信徒,所以最崇拜那些春秋、秦漢時期的刺客跟游俠了。”況且舉手說道。

“弟子也是,可惜無緣相見,不然寧舍數萬金與之相交亦所愿也。”小王爺感慨道。

石榴譏笑道:“師兄,你這就落俗套了。這等人物豈能為金銀之物所動心,如果那樣,也不過是張鐵衣之流,尊府養士,恐怕也不過是葉公好龍罷了。”

“真龍無緣相見,徒喚奈何。”小王爺一攤雙手嘆道。

祝云祗奮然道:“弟子久侍太岳先生座側,心中惟存儒學、禮教道統,刺客、游俠蔑視仁義道德,弟子不敢茍同。”

“刺客游俠并非蔑視道德仁義,只是他們的仁義道德跟常人略有不同而已。”老師的幾句話,令況且心頭豁然開朗,他接著說道:

“春秋時的刺客豫讓曾說過:人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待人,人以庸人待我,我以庸人待之。這就是刺客游俠的仁義道德。其實我儒教并不排斥這種理論。”

“煩請師弟舉幾個例子說明。”祝云祗道。

況且向老師投去詢問的目光,陳慕沙微微頷首,以示鼓勵。

理學教學不同于一般的學習,老師負責傳授解惑,學生只需要記住就可以。理學卻是有些跟佛學一樣,需要學生之間、師生之間不斷辯駁、反詰、問難,這樣才能最后辯出個大家都信服的理來。

理學理學,辯天地萬物之理也。

陳慕沙談到刺客游俠,就是開啟了自由討論模式,大家都可以暢所欲言,不斷發難、辯駁,何時能得出一個最后結果,這個論題才算完結。

這種模式還是王陽明開啟的,王守仁招收學生都是亦師亦友,先是聚集一群學生于一堂,然后他主講,大家討論,如果有信服他的,就站到左邊,成為他的學生,沒有信服的就站在右邊,還是待以賓客之禮。

如果已經成為學生的人第二天覺得后悔了,可以反悔,重新站到賓客一列中,再繼續學習討論,哪天覺得先生的理論確實是天地之間的至理,可以重新回到學生隊伍里,這過程云許無數次反復。

明朝講學基本就是這種模式。

況且先詳細列舉戰國豫讓的故事,他是司馬遷的信徒,《史記》自然能倒背如流,于是就把《史記刺客列傳》關于豫讓的一段背了出來。

翻譯過來,大致的意思如下:

豫讓,晉國人,原先曾在范氏和中行氏那里做事,但毫不知名。離開他們后到智伯門下供職,智伯很看重和寵愛他。

后來智伯攻伐趙襄子,趙襄子和韓氏、魏氏合謀滅了智伯,滅智伯后又三分智伯的土地。趙襄子最恨智伯,把智伯的頭顱漆了,作為酒器。

豫讓逃到山中,說道:“唉!士人為知己者獻出生命,女子為喜愛自己的人修飾容貌。如今智伯賞識我,我一定要為了替他報仇而死,以此來報答智伯,這樣我死后的魂魄就不會感到羞愧了。”

于是,豫讓更名換姓,冒充為判刑服役之人,混進趙襄**里涂飾廁所,身上挾帶匕首,想刺殺襄子。襄子去廁所時,忽覺心驚,便抓住涂廁所的刑人審問,發現他便是豫讓,身上帶著兇器,口稱:“要為智伯報仇!”

襄子身邊的侍從要殺他,襄子說:“他是個義士,我小心避開他就是了。智伯已經死了,沒有后代,而他的臣下卻想替他報仇,說明此人是天下的賢德之人啊。”最終襄子還是把豫讓釋放了。

不久,豫讓又在身上涂漆,讓皮膚長滿惡瘡,還吞炭使嗓子喑啞。他把自己原來的形狀變得人們無法辨認之后,到市上行乞。

他的妻子見了,認不出是他。在路上見到他的朋友,朋友卻認出他來了,說:“你不就是豫讓嗎?”

答道:“我是豫讓。”

他的朋友為之哭泣道:“以你的才干,投奔到襄子門下效命辦事,襄子一定會親近你寵愛你。他親近你寵愛你,你再做你想做的事,這豈不更容易嗎?為什么竟要傷殘身體,受許多痛苦,想以此達到向襄子報仇的目的,這不也太難了嗎!”

豫讓說:“既然已經投到他門下效命辦事,卻又想殺他,這是懷著異心來侍奉君主啊。再說,我所做的確實是極難的事情,所以要這樣做,正是要使天下后世身為人臣卻懷著異心去侍奉君主的人感到羞愧啊。”

豫讓離去之后,不久,料到趙襄子該出門了,便埋伏在趙襄子將會經過的橋下。襄子來到橋邊,馬突然受驚,襄子說:“此人必是豫讓。”

派人查問,果然是豫讓。

這時襄子便數落豫讓說:“你不是曾經在范氏、中行氏門下做過事嗎?智伯把他們全滅了,而你不為他們報仇,反而投奔到智伯門下效命辦事。現在智伯也已經死了,你為什么獨獨這樣執著地為他報仇呢?”

豫讓說:“我在范氏、中行氏門下做事,范氏、中行氏都把我當一般人相待,所以我就像一般人那樣報答他們。智伯把我當國士相待,我因此要像國士那樣報答他。”

襄子長嘆一聲,嗚咽道:“唉,豫子啊豫子!你為智伯盡忠,名聲已經成就了;而我赦免你,也已經夠了。你還是為自己想想吧,我不再放過你了!”襄子派兵圍住豫讓。

豫讓說:“我聽說賢明的君主不掩蓋別人的美德,而忠臣理應為名節獻身。上一次您已經寬赦過我,天下人無不稱贊您的賢明。今日之事,我自然難免一死,可我還是希望能得到您的衣服,擊打它一下,以表達我的報仇的心意,這樣我雖死而無憾。這不是我所敢期望的,我只是斗膽向您陳述我內心的想法。”

襄子深感豫讓義烈,便派人拿自己的衣服給豫讓。豫讓拔出劍來,跳躍三次,一劍直劈下去,說道:“我可以在九泉之下報答智伯了!”說罷便橫劍自刎。

趙國的志士聽到豫讓死的消息,無不為之流淚嗚咽。

小王爺跟祝云祗聽罷,都是驚訝不已,倒是陳慕沙跟石榴早就知道況且驚人的記憶力,對此習以為常。

刺客列傳是司馬遷最富感**彩的文章,其中也浸透了司馬遷個人的信念跟情感,況且對此也是深有同感。這一篇文章他背得聲情并茂,連陳慕沙也頗為動容。

文章雖短,其中卻又后世最常用的名言跟成語,如: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人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人,人以眾人遇我,我以眾人遇之。

好文章的靈魂就是打動人心,此文便有一處,乃是:知遇之恩,當以死相報。

祝云祗辯白道:“這個不算,豫讓乃戰國時人,當時儒學尚未完全興起,諸子并行,刺客、游俠之風才得以暢行無阻。至今我儒教一統,焉能容此異端邪說再度橫行。”

“那好,我再舉個禮教一統天下時期的例子。比如說東坡。他初次結交張方平和歐陽修,兩人均以國士待之,東坡也終生以國士報之。”況且侃侃而談:

“張方平跟歐陽修當時屬于兩派,兩派之交惡、壁壘之森嚴不亞于唐朝的牛李黨爭,東坡兄弟卻游走兩派之間,兩派也俱以國士相待,絕無絲毫嫌隙。這種關系在三人之間保持終生……”

東坡少年尚未成名時,經歐陽修介紹,和父親蘇洵、弟弟蘇轍去拜見當時以侍中身份任益州長官的張方平,希望后者能幫助揄揚聲名。

張方平一見蘇軾和蘇轍,便倍加賞識,以國士相許,并在朝廷公卿貴官中廣為宣揚父子三人的才華,“三蘇”之名很快傳遍天下,為人仰慕。

東坡跟歐陽修的故事后人皆知,傳為文壇佳話,東坡跟張方平的故事卻少有人知。但僅憑此一事,三人便可平起平坐。

“這不同,張方平跟歐陽修都是我儒教中人,歐陽修更是儒學巨擘,一代文壇盟主,張方平也是政壇巨子,兩人之交惡還是我儒家內部事務。”祝云祗反駁道。

“儒教內部事務又如何?牛李黨爭直接斷送了大唐半條性命。”石榴也參與進來,而且明顯站在況且一邊。

“東坡還與佛印終生結交,兩人如兄似弟,完全超越一般的世外之交,儒教跟佛教之差異遠甚于儒教跟刺客、游俠。”況且繼續論證道。

小王爺只是笑吟吟地看著他們爭論,完全無意介入,一者他不是陳慕沙的理學學生,二者,他對理學跟佛、道、游俠之間的沖突也完全沒興趣。

“兩人相交,只是道義之交,跟佛學儒學沒有關系。”祝云祗詭辯道。

“何為道義之交,道義者,學問之根底也,儒學跟佛學如果真是冰炭水火般不相容,兩人一為北宋文壇盟主,一為北宋佛學巨匠,又焉能有道義之交?”況且的論述明顯占了上風。

“從學術根底而言,儒釋道三家俱為道學,只是所循路徑不一,方法各異,其達于極致者則一,道而已,無須再做解釋。”陳慕沙總結了一句。

“道為義之本,義為道之果,無道哪里來的義,又怎么會有道義之交?”況且一錘定音。

祝云祗還是不服氣,卻也感覺況且論證幾乎無懈可擊,他只是不信自己受張居正親自指點多年,還能辯論不過一個十五歲的蘇州孩子。

“東坡不是我道學中人,所以這個也不能算。”

“依師兄之言,孔子孟子也不是我道學中人,難不成孔孟顏曾都不算數?”況且反擊道。

石榴跟小王爺都笑了。

直接上升到儒學源頭,這反擊太有力了!

不過嚴格說來,儒學跟理學還真不完全是一回事,理學是北宋末期程頤兄弟所創,到南宋朱熹時達到大成。和傳統儒學相比,理學更像禪宗,甚至可以說是儒學跟禪宗的一種結合體。

祝云祗嘴巴張合幾次,想要辯駁卻又找不出新的論據來。

“我再給師兄舉個本朝理學祖師的事例,陽明祖師算得上我理學中人吧?”況且問道。

祝云祗點點頭,這一點毫無質疑,如果王陽明不算理學中人,程朱就太孤單啦。

“王守仁巡撫贛南時,正逢寧王造反。陽明祖師臨危不亂,獨運神明,只調用附近幾個府縣的老弱兵卒就把預謀已久,手下精兵猛將如云的寧王平了。”況且氣閑神定,胸有成竹地說道:

“在給朝廷的奏章中,王守仁卻把功勞盡推于兵部尚書王瓊,一句話不提當朝首輔楊廷和,更不用說各部尚書了。陽明祖師功蓋寰宇,卻只因不肯道及當朝柄政者,所以受盡打擊,他卻始終堅持不悔。兵部尚書王瓊何人也,閹黨呀,為后世所輕蔑,而陽明祖師卻終生對他感恩戴德。”

祝云祗、小王爺跟石榴三人都怔住了。豫讓、蘇東坡的事載于史冊,就算不能像況且這樣倒背如流,他們多少還是知道的,偏偏本朝事例,而且是前幾十年的事,他們反而有所不知。

“老師,真有此事?”小王爺問道。

“此事一點不假,陽明祖師對王瓊的知遇之恩報答終生,王瓊也確是閹黨中人。后人為賢者諱,少有人提及。”陳慕沙說道。

這幾人腦子一時混亂了。白沙祖師結交劍俠之流已屬驚人之舉,王陽明居然如此厚待一個閹黨人物,這不是劃不清界限嗎?

理學最重視的就是道德倫理大是大非,王守仁這事,可真是大是大非上犯糊涂了。但無人敢對此事置評,因為都不夠資格。

“陽明祖師所為者,就是豫讓的‘士為知己者死’,也就是東坡的以終生報知遇之恩。寧舍大是大非于度外,也要堅持這種士大夫氣節。”況且再次總結,敲下定錘之音。

“漢景帝說:‘食馬肉不食馬肝,未為不知味也。’陽明祖師的事就不必細加研討了。”陳慕沙下了封口令。

倒不是說這件事不能作為辯論的題材,而是作為陳氏理學傳人,對陽明學說的開派祖師說三道四有些不妥,至少有失君子之風。

這件事其實難以說清是非,王守仁若非王瓊的鼎力相助,就不能在軍事上運用自如,而王瓊如果不是閹黨中人,在當時又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權力,也就無法鼎力相助王守仁。

所以這件事用黑白論是無解的,最多也只能用莊子的理論: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也。

今天的辯論就此終止,誰是贏家無所謂,重要的是得出一個道理,可是最后道理也沒得出來,因為涉及到王守仁跟王瓊的事,只好避諱了。

“小師弟真有過目不忘的天才。”祝云祗豎起拇指稱贊。

“那你是說他辯才不如你了?”石榴哂笑起來。

祝云祗有意或無意,常常露出一副上京公子的姿態,令石榴心里不舒服,而在周家,他又公然發起挑戰,她是記上這仇了。

陳慕沙并未評定兩個弟子的優劣,在他看來,祝云祗不過是來他門下鍍鍍金,也無需多加栽培。時日到了,祝云祗還是要回到張居正身邊的。

至于張居正為何要派一個晚輩弟子,來他門下學習,陳慕沙也不清楚。如此坦然接受,只當是還了張居正一個人情。

一番辯論過后,大家也都沒有繼續下棋的雅興了,況且心里還有事,便告辭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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