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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刻,安憶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是不是自己。
她只知道,時光仿佛在這一瞬間,回溯到過去——
她從小就是個愛畫的孩子,在繪畫上的天賦同樣出類拔萃,她的性格十分嫻靜,不管何時何地,只要手中有一支畫筆,便能開心地畫一整天。
雖然家庭并不算富裕,但父母與比她大七歲的親哥哥安立,都支持她在繪畫上的發展,為此她那學習成績極其偏科的哥哥,本來可以出一筆建校費上這個三線城市常嶺市的重點高中,卻終究沒有去上,而是將這筆錢投入到了她的身上。
專業的繪畫,的確是一件極其花錢的事情,對這個工薪階層的家庭來說,負擔尤其重。
本來咬咬牙,也可以支撐下去,直到去年,她的父母出車禍去世……
當時已經大二的哥哥想要輟學打工,負起贍養妹妹的責任,包括繼續支持她的繪畫之夢。
但安憶卻在哥哥面前,將自己剛剛畫好的一幅畫撕得粉碎,然后將所有的畫具都封存起來,只是抿著嘴,朝著自己的哥哥瞪著充滿了霧氣的大眼睛,一個一個字,無比堅定地說:“我再也不想畫畫了。”
彼時,她剛剛以藝術生的身份,進入本市最好的重點中學——常嶺市第一高中。
最終,哥哥安立沒有退學,他更加努力地學習他的程序專業,并在課余時間當服務員、收銀員、家教打工,然后每天回來照顧自己的妹妹,為她做飯、做家務……他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減少心中的自責。
妹妹為何放棄她最愛的繪畫?當然是因為他的學業。
而知道妹妹的性格有多倔強的他,這樣來應對,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反正他以后大學畢業,編程這個專業還是很吃香的,到時候再繼續支持妹妹的夢想!
但失去畫筆的安憶,卻如同雄鷹失去了翅膀,魚兒離開了大海,再加上她本來就對其他學科沒什么興趣,于是她整個高一上學期都荒廢了,她甚至想出去打工,以此來還她虧欠兄長的一切。但唯獨這件事,卻被向來順著妹妹的安立斷然阻止!
這個世界的天朝可是有十二年義務教育的,只是純粹上高中的話,安立還是可以負擔起的。
就在這樣一種情況下,總是處于憂郁狀態的安憶,與一位天性樂觀、沒心沒肺、只愛二次元的人融合,不分彼此。
“這一切歸根到底還是錢的問題。”安憶嘆了一口氣,“現在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那么,你的夢想,我也會繼承的。”
反正繪畫和她的愛好并沒有真正的沖突,倒不如說,二者相輔相成!
前世非常喜歡動漫的安憶,就一直想當個漫畫家或者插畫師什么的,將她喜好的那些二次元美少女都自己畫出來,然而她卻根本沒有這個才能與資本。
但此時,當她接觸到這些蒙塵的畫具時,那種仿佛深入骨髓般擅長的感覺,涌遍她的全身!
她莫名地興奮了起來,然后將所有的畫具一股腦地拿了出來,十分嫻熟地擺放好,事實上,這個并不算大的書房,也可以算是她的畫室了,支架都在角落那兒。
她有一種強烈的想畫些什么的沖動,該畫什么呢?
她鼓起自己的腮幫,目光卻透過書房內的窗戶,看到了外面千篇一律的小區套房,這些套房的樣式倒算不上陳舊,和她以前那個世界的差別并不大,這種熟悉的氣息,讓她感到挺有安全感,若是看到外面是一片廢墟、喪尸橫行的話,那就完蛋了……
雖然她對末世喪尸類的游戲、小說、電影、動漫都挺感興趣,可這卻不代表她真希望穿越到這種可怕的世界中去。
她的目光從外面收回,忽然停留在窗戶上反射出的人影上,依稀可以看到那美麗無比的輪廓,她將自己的手輕輕放在窗戶上的人影上,頓了一會兒,然后便想到自己該畫什么了。
她所要畫的,就是這個名叫“安憶”的女孩,而在這之前,“安憶”從來沒有畫過自畫像。
她很快就行動了起來,在漸漸用鉛筆勾勒出“安憶”的相貌時,她感到了一種強烈的充實感與成就感,她甚至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燃燒!
幾個小時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去,她依舊沉浸在這幅“自畫像”中,一點點完善著它的細節……
她的臉上流露出了發自內心的愉悅,嘴角微微勾起,夕陽的光,仿佛成了這幅畫像最好的觀眾,它迫不及待地從窗戶中鉆進來,撫摸著這幅畫,而她那柔弱美麗的臉頰,也有半張在夕陽的光暈之中。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成了最美的剪影。
因為不管是她的畫,還是她的人,都華美到了極致。
這個時候,剛剛回到家,手中還拿著菜的哥哥安立,就這樣靜靜地站在書房的門口,鼻梁上的眼鏡反射著光,所以無法看到他真正的眼神。
他站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在沉默著什么。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去打擾自己的妹妹,而是來到廚房,嫻熟地做起了晚飯。
安憶用了整整一下午,完成了一張素描的自畫像,這樣的速度已經十分不錯了,而她對自己的成果也十分滿意,畫中的長發少女,有一張精致的瓜子臉,外表看起來十分柔弱,然而與她那柔弱外表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她那雙大眼睛中,散發出來的昂揚斗志!
手中沒有畫筆的安憶,與擁有畫筆的安憶,簡直就是兩個人!
當安憶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已經看到了桌上并不算豐盛卻很讓人有胃口的晚飯,她的碗筷也都已經準備好了。
她終于看到了在這個世上她唯一的親人——安立,身體殘留的記憶讓她十分自然地升起一種依賴感。
然而她卻同時注意到了,安立臉上深深的疲憊,明明應該是最具年輕朝氣的年紀,但戴著眼睛的他,整個人表現出來的氣質,卻如同父親一般深沉。而他的手上,凍瘡遍布……這讓安憶心中一疼。
安立就這樣安靜地坐在那兒,雙手交疊,下巴擱在上面,一言不發。
直到他看到自己的妹妹出來,他那十分俊朗的淡漠臉頰上,疲憊卻瞬間一掃而空,他扶了扶眼鏡,露出了溫暖的微笑,他用最懇切的語氣說道:“小憶,畫下去吧,就像今天這樣,一直畫下去!這才是真正的你啊……”
“有哥哥在,你什么都不用擔心,只要做你最喜歡的事情就行了。”安立的眼鏡反射出了犀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