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次吃辣椒素,王肱等人吃得哈哧哈哧的,四五十人也直冒大汗,有那怕辣的嘴已經變木了,但還是一個勁兒地吃,不愿停下來。
徐寶也吃,若換成別人提供的辣椒素他害怕吃出事,但自己家的絕對沒問題。
當然,胃腸不好的盡量別吃,但估計這樣的人自己就懂得不吃辣的。
吃了兩刻鐘左右,王肱等人不吃了,然后他看到包括周吏員在內的人掏錢。
別人都沒什么表情,就張衛去表現得很不高興,不高興也要拿。
只有徐寶和張檉不動。
王肱見王管事也拿錢,說一句:“我沒帶錢。”
王管事點頭,按照王肱吃的多少給拿出來,賣烤肉串的高興地接過。
王肱瞧著覺得稀奇,他是頭一次聽說管著這邊的人在攤子上吃東西還得拿錢的,他小聲問周吏員:“你若不出錢呢?他還敢管你要?”
周吏員想了想,回道:“會從那什么給我的錢里扣,真扣,如我吃掉的東西需要花七十文,就扣出去七十文,總歸都要拿錢,還不如這么拿出來顯得更體面。”
王肱頷首,知道對方說的那個錢是什么錢,他又問:“徐寶和張檉呢?”
“他倆不一樣,他倆給別人買東西要拿錢,自己吃用,所有擺攤的人全不要,怎么給都不要,扔下也會拿起來追到那屋子給塞回去,所以他倆習慣了,沒看他倆吃得不多么。”
周吏員說起這個就郁悶,自己管著此地那么多年了,以前吃東西也不給錢,那是對方沒辦法,卻從來沒有給錢的時候對方不收。
他敢保證,自己若是在市場跟徐寶撕扯起來,會有很多人過來拉架,然后自己就倒了,很多年白混了。
王肱聽了,倒是理解,別人對徐寶好,不是因為徐寶能收拾人,而是他能讓別人多賺錢,周吏員是權力大,但他只能從別人手里拿錢。
所以西市的人根本不在乎徐寶是否廉潔,他每天撈到的錢,無人詢問,擺攤的,是因為他們賺到的錢更多,上面不問,是拿到的錢更多。
按理來講,徐寶這樣的應該關起來,然后抽鞭子什么的,可真把他抓了,上下全不高興。
如自己現在讓差役把徐寶鎖了,上枷,哪怕差役不得不照著做,那枷也會上大號,是脖子圈的那個地方大。
這就是民心,這就是利益。
想著要熟悉一切,學到本事,王肱又拉著徐寶逛市場,然后問攤位上賣的東西的情況,他自己不行,自己問,別人不說實話。
“玉玨,天冷下雪了怎辦?”王肱在幾個攤位上問了問,突然提起冬天的事情。
按理說他不應該稱呼徐寶的‘字’,徐寶還未及冠,但他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叫,叫徐郎顯得遠,叫寶郎,顯得自己身份低,直接叫名字不禮貌。
徐寶倒不在意別人怎樣稱呼自己,他反問:“黃河要結冰?汴河不通?”
“前兩年天冷時黃河結冰,但結冰也有水,冰薄可短途行船,汴河結冰會有人清理,然,冬天到京城的人少,你叫人攔的全是從西面汴河過來的,還有鄭州管城處由金水河來的,到冬天原來會乘船而來的就不來了。”
王肱指出西市的弊端,西市如今依仗著來的人多才賺得多,總不能去攔從南邊和東邊過來的人吧?人家也不是要到西市這片呀。
那么到了冬天,西市還能像秋天時候一樣賺錢嗎?
“哦!”徐寶出一聲,問:“冬天咱京城的河能結厚冰嗎?”
“自然有,可有厚冰就有人來西市?”王肱沒明白徐寶問的事情跟西市有什么關系。
“有就好。”徐寶放心了。
“計將安出?”王肱追問。
“到時候再說。”徐寶突然保密了。
王肱心里那叫一個癢癢啊,他自己想不出辦法,便好奇徐寶能有什么主意,偏偏徐寶不說。
“你告訴我有什么法子,我告訴你東市背后是誰。”王肱打算交換。
“我不需要知道他們背后是誰,我只要知道他們不能直接過來把我綁了就行,他們還敢不讓我上崗村的干豆腐在那賣?或是找個借口,說我上崗村的干豆腐吃死了人,抓我們的人?”
徐寶不相信對方會玩這樣惡劣的手段,真要這么干,自己就掏槍去打,不守規矩能行嗎?你不守規矩,我也不守規矩。
王肱搖頭:“那倒是不能,他們背后的人不屑做那等事情,而且大內的人也買你村的干豆腐。”
“啊?宮里也買呀?不行,我得去找張屹,以后賣宮里的要更好。”徐寶這下關心起來。
“徐寶,你是要媚上?”張屹這回以瞧不起人的語氣說,連稱呼都變了。
“媚上用干豆腐媚呀?宮里有錢啊,愿意花大價錢買東西,賣給他們的自然要好,我多加了工序,我本錢高啊,我要把干豆腐做得更薄更細,花紋更繁雜,知道本錢要搭進去多少嗎?”
徐寶撇撇嘴,跟對方講成本。
張屹哪知道干豆腐里面的門道,他根本不會做,但他好奇,因為他覺得那薄薄的干豆腐真不錯,已經做到極至了,怎還能有更好的?
然后他提出來一個他覺得讓人很為難的要求:“我能去看看嗎?”
“行啊,走,這就去,早一天做就早一天多賺錢,東市現在做火鍋把市場又給拉回去不少,我還想大量出貨呢,一個村一天賺幾十貫,還不夠好的酒樓半桌的錢呢,多可憐,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
徐寶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
張屹:“……”
說做就做,帶著人來到童蒙書院這里,這邊很多房子給上崗村的人當工坊。
徐寶一到,張屹立即帶人找來。
“張屹哥,叫人去買綢子,沒染色的綢子,騰出來一個位置,先用原來的布濾一邊渣,然后用綢子進行第二遍濾渣,用綢子代替原來的蒙壓布壓干豆腐,豆腐腦要繼續減少,在上面除了上崗豆香四個字,還要加圖,我畫出來,你找人描。”
徐寶告訴張屹要做的事情。
張屹吩咐別人去買綢子,然后才對徐寶說:“寶郎,加了圖,往下揭干豆腐的時候更容易揭壞,即使做成素雞,但素雞便宜。那綢子總是碰水,壞了又是不少錢。”
“新做出來的干豆腐論張賣,一張三十文,怕揭破好辦,咱把干豆腐縮小,不做長的,做方的,揭的時候就不會因為過大而不好揭。”
徐寶向張屹解釋。
“三十文一張有人買嗎?”張屹覺得三十文一斤的就已經很貴了。
王肱倒是明白,他說:“吃一頓飯花幾十兩銀子的不會認為一張干豆腐三十文貴。”
“那就五十文。”徐寶又臨時提價,他沒把干豆腐當干豆腐賣,更不是給尋常人吃的,相信買的人也不會當成干豆腐買。
張屹見徐寶決定,點頭:“成,寶郎說什么就是什么。”
然后徐寶開始畫圖,工筆,一枝寒梅,等到準備提詩的時候,他猶豫了,他想自己寫一個,但不知道為何,此刻滿腦子是陸游。
其實是因為他在準備寫詩的時候想起了老婆臨走時說的數字詩,想起了老婆寫的數字詩就想起了卓文君。
不管那首《怨郎詩》究竟是不是她寫的,但是冠上了她的名。
想起她的遭遇就想了同樣不幸福的唐婉,想起了唐婉順著想起《釵頭鳳》,她是跟誰寫的呢?陸游。
那么陸游寫過啥呢?詠梅,卜算子的,陸游其他的梅花詩也有,但只有卜算子這首最經典,因為卜算子還賣過鹽,又貴又咸。
于是徐寶在無法把對方從腦袋里踹出去的情況下,提筆寫‘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只有香如故。’
寫完把筆一放,他就不管了,不像別的人寫出來一首好詩詞那樣高興,因為不是他寫的,只是當成了一個工具,借用。
他是無所謂的,能讓別人覺得好,把干豆腐賣出高價就行。
但王肱看傻了,他先是看到了惟妙惟肖的梅花,看到了那嶙峋的傲骨之枝,想到了那迎雪而立的晶瑩之態。
接著一首卜算子就把他給嚇傻了,他從詞里感受到的是一種渺小、孤獨的東西內心深處的傲然與堅持,是身在紅塵中,心飄蒼天外的情懷。
于是他就從徐寶無所謂的樣子上分析出徐寶寫這首詞的思想,那種隨意放下筆的動作,正是襯托出徐寶傲氣與不在乎。
再聯想到徐寶在西市攤位的作為,果然能和上詞意,別人都是以官身來治理,他不是,別人都是做出點事情就宣揚,他依舊不是。
然后還有很多人惦記著他,惦記上崗村的干豆腐,惦記西市的收入。
而他徐寶卻根本沒有想過與誰去顯擺什么,他就是默默地做著事情,但他卻偏偏讓人多賺了錢,還教人向善。
結合全詞,果然一點不差。
他在震撼,徐寶卻考慮著是不是讓老婆以后帶來個手搖粉碎機,腳踏的也行,不然用大磨磨的話,豆渣太多,用小磨又耗人工。
他若是知道王肱的想法,一定會說,你是學中小學語文學傻了吧?那書里的文章,人家作者寫的時候都沒考慮到,結果一分析教學,就出來各種東西,一個幾百字的文章能分析出上萬字的內容。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