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坤看著杯中的酒,又瞧瞧徐寶,再低下頭沉思。
三個差役也不吃東西了,他們今天所遇到的事情超過了他們的理解能力。
徐寶用干豆腐卷了根大蔥,蘸著醬,小口地咬著。
站在棚子后面偷聽的王管事笑了。
他躡手躡腳地走回孩子吃飯的地方,瞧自家三個孩子開心吃飯的模樣,露出欣慰的笑容,而后突然覺得心中無限暢快。
作為王家的管家,他的見識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別看劉坤當上了巡檢,但其人能力并不強。
讓王管事感興趣的是徐寶。
之前縣里的官吏不準縣中百姓搶秋收,徐寶未阻止,如今徐寶卻幫著縣里的百姓想辦法減少損失。
看上去很矛盾,實則不然。
縣中不準百姓秋收,是怕搶收上來的糧食數量入冊后,發現損失沒有達到朝廷免賦稅的程度。
那是縣里的百姓秋收損失,朝廷不免,最終百姓的負擔更大。
縣中官吏的做法是欺瞞朝廷,但對得起百姓,所以徐寶不出聲。
現在不免賦稅是不行了,徐寶提出辦法,能夠讓百姓額外增加一部分收入。
是看著朝廷賦稅減少一點,還是看著縣里很多百姓逃荒,是個抉擇,似乎哪個都不對。
然,若真從朝廷的角度出發,百姓逃荒其實更可怕,尤其是京畿區的百姓,通常看到有逃荒的苗頭,朝廷要賑糧。
而賑糧過程中官員上下其手。
與其那樣,不如不繳賦稅,騙朝廷一下,也算是幫朝廷穩定地方。
最讓王管事滿意的是,徐寶顧大局,明明有著個人恩怨,卻還是提出為全縣百姓計的辦法。
反觀劉坤,他不行,他心里只掂記一個事情,收拾徐寶,收拾上崗村,為哥哥解氣。
“赤石他們跟著徐寶學,沒錯。”王管事輕聲對自己說一句。
棚子里面的劉坤想不通,他沒在地方為過官,他根本不知道用發霉的谷子能喂雞,更不清楚如何發酵飼料。
考慮了一會兒,他看向徐寶,說道:“若不可行呢?”
“別的地方我不管,我只管上崗村,子厚兄是巡檢,若做成,必是大功一件。”徐寶對其說道。
后面其實還有半句,‘若做不成,你得承擔責任’。
他看劉坤猶豫和疑惑的樣子,便暗自搖頭,覺得自己那里的官還是比現在的強。
自己那時有好官,不在于能力,而是擔當,能力其實差不了多少,差距在于誰愿意為百姓做事情。
如同樣產土豆的地區,土豆豐收,價格低廉,一個縣的官員向市里訴苦,說賣不出去,另一個縣的官員從網上就聯系好了銷路,然后一車車土豆拉出去賣,價錢還不低。
然后市里找到了辦法,讓能賣出土豆的縣幫著賣不出去的縣賣土豆,賣不出去土豆的縣里官員偷著樂,他們其實想想辦法,一樣可以,但是累呀,在銷售過程中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都要擔責任。
而現在的面前的劉坤,他是根本不會,無能才是最可怕的,懶能解決,刀架在脖子上,全變勤快。
吃掉一張干豆腐,徐寶見劉坤遲遲不出聲,便說道:“子厚兄,不如這樣,我上崗村立即去做,很快那發酵的東西就能做好,單獨發酵豆渣,然后混合割下來的稻稈喂豬,十天能見到,若成功,子厚兄全縣推廣,若失敗,子厚兄再想其他法子也不遲,如何?”
“也……也罷。”劉坤終究抵不過大功的誘惑。
“來,子厚兄,我等為將來的成功,干!”徐寶舉起酒盅。
三個差役先舉起來:“干!”
劉坤陪著喝掉一盅,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呀,我是來收拾徐寶的,怎聽上他的安排了?我得想辦法為我兄長解氣才對。
“子厚兄,快嘗嘗這個泥鰍,其實按照我想的法子來做,最好吃的干煸,等明天的,明天清理河道再找到泥鰍,我給諸位干煸一下嘗嘗。”
徐寶不等劉坤想到辦法對付自己,就先夾了兩條泥鰍放到對方的碗里,沒拿碟子,將就一下吧。
那三人跟著吃,吃到嘴里味道還沒嘗呢,就連連稱贊。
一頓飯吃完,劉坤喝得暈忽忽的,他之前是空腹干三盅,后來又滿腹心思,自然醉得快。
把他們四個人安排到一家騰出來的房間里躺下,徐寶又去吐,吐完回來喝湯。
他倒不是真醉,是怕受酒精影響做錯事,若是閑暇,他自己喝點睡去,還很舒服呢,這燒酒是純糧的。
喝完湯,他沒去教孩子,寶寶們午睡,等睡醒了再玩,玩的游戲就是互相背弟子規,背差不多就做游戲,晚上接著吃,接著玩,無憂無慮的。
“小寶,我在帳篷那邊聽了,你把功勞讓給劉坤?你想當好人?”里正這時找過來,對徐寶的做法不贊同。
“里正爺爺,我正想去找你呢,咱村得快點去別的村收發霉的稻子,豆子就不要了,讓別人看到,還以為我們村拿不好的豆子做干豆腐呢,下崗村和崗東村不能收,到時候教他們一起做。”
徐寶一看里正到來,連忙把自己的安排告訴里正。
“我是說劉坤,你這樣當善人,是在告訴其他人,不用擔心得罪你,反正你好欺負,欺負完了你還幫忙,那個誰問孔子做好人,然后孔子怎么說的?意思是……”
“知道知道,有人問老孔,以德抱怨,咋樣?老孔說,那怎么報德膩?俺們要用最直接的辦法干掉對俺們不好的人,然后對對俺們好的人嗷傲好,我懂。”徐寶幫著說出來。
里正被氣樂了,拍徐寶腦袋一巴掌:“你給我好好說話,孔子也是你能編排的?”
徐寶跟著笑,然后說道:“里正爺爺你就放心吧,劉坤占不到好,咱村的豆渣已經發酵快六天了,再有兩三天就成,徐主簿和侯縣丞見到好用,自會教全縣去做。”
說著他指指劉坤四人睡覺的房子,又道:“他劉坤還需要慢慢等,咱們先把他向上傳的縣中秋糧損失嚴重要求免賦稅的文書套出來,交上去。
等他看到十天后豆渣可以混合其他東西喂豬時,他再去上交就晚了,縣里已經交上去很多天了,而且還帶著豬和發酵飼料一起交到京城的。
功勞與他有什么關系?明天我就把他身邊的三個差役賄賂好,給他們找到賺錢的活,讓劉坤一直留在咱上崗村,別四處搗亂。
待塵埃落定,三個差役和縣里的人一起作證他只守在我上崗村,你說朝廷會不會收拾他?”
徐寶說出了自己一部分針對劉坤的計劃。
里正突然哆嗦了一下,好冷,然后看徐寶,似乎是剛認識一般。
徐寶嘆口氣,無奈地說道:“里正爺爺,我一直都希望所有人在一起快快樂樂的,大家共同賺錢,可有時拿不出手段,會被人欺負死,我不是想著害人,是不想被害,我又沒害過咱村的人,是吧?”
里正點點頭:“小寶,可不能跟村里人耍心眼,村里都是實在人。”
“里正爺爺放心,不管多壞的人,都有好的一面,上崗村是我的家,也是我的根,我只跟壞人玩心眼,想要戰勝聰明的壞人,只能比壞人更聰明。”
徐寶保證著。
他也沒辦法,不說出來,里正爺爺就擔心自己被騙,說出來手段又太狠毒。
可這就是政治斗爭,真正的政治斗爭,邊斗爭、邊妥協、邊發展、互相下套,否則就是不合格的,以犧牲民眾利益為代價而取得勝利的政治斗爭者,不配叫作政治家。
里正想了想,也嘆口氣,摸摸徐寶的腦袋:“小寶,是村里的人無能,才讓你當壞人,往后有主意跟爺爺說,爺爺站到前面,你只管教好娃娃。”
“我省得,下一步,我要讓劉坤支持咱村把養魚的迷魂陣布好,最好是他能做擔保,幫咱們再多弄點漁網過來。”
徐寶依舊沒有放棄坑劉坤的打算,坑掉劉坤,還能起到別的作用,比如說以后在西市跟自己合作的鄭囿,他想動歪心思的時候,需要先想想劉坤的遭遇。
“成,你去做,出了事,我擔著。”里正說了一句,背著手走了。
徐寶嘟囔:“我的手段還是差呀,估計換成村長爺爺,能把劉坤賣了,還讓其幫著講價、數錢,嘟嘟來了一定會笑話我,火氣痕跡太重,問題是我不專業呀,又不是變近景魔術。”
說著他掏出手槍,摸了摸,搖頭:“這玩意用不上啊,揣在身上就是增加點底氣,還是得賺錢。”
嘀咕著,他溜達到河邊,看被舀出來的淤泥,以及淤泥中的泥鰍,又開始琢磨,是不是應該專門修個池子養泥鰍。
要么就大量收購,泥鰍不值錢,土腥味太重,但養在淡鹽水中,然后再用油炸,拿豆豉燜一下呢?味道就很好了,可以裝在竹筒里當罐頭。
或者是…….
“抓住了,抓住了,小心,別讓它咬到,好大一條棒子。”河邊突然出現的動靜讓徐寶回魂。
然后他看到一條一米來長的黑魚棒子被人連著筐給扔到岸上,有人還要用東西去打死。
“別打,給我留著,怎么會有這么大的黑魚,誰都別動,我要養起來,等嘟嘟來了請她吃生魚片。”
徐寶喊著朝那沖過去。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