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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心癥


更新時間:2016年01月30日  作者:杏雨黃裳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杏雨黃裳 | 步步鳳華 

凌妝問都吃什么藥。

程潤回道:“無非是茵陳蒿湯、柴胡疏肝散、逍遙丸罷了。”

凌妝點點頭,覺得方子也都對癥,只是瞧程潤神色間極為抑郁,應不是多喝藥便能解的病癥,但笑道:“表哥只恐讓庸醫誤了,你這病不用吃藥都能好。”

程潤不免訝異:“妹妹懂得藥理?”

連氏帶著三分嗔怪七分寵溺斜女兒一眼:“她啊,從小喜歡擺弄花花草草的,不過似乎摸著幾分門道,咱們家里,任誰有個頭疼腦熱的,倒不用請大夫,她都能瞧好。”

眾人都驚異地瞧著凌妝,連氏的話評價自己的女兒其實已是相當高了。

二表嫂莫氏直至這時才喏喏插了一句:“前些日子我身上本來不大好,多虧了表妹叫人送來的安胎藥,一帖子下去當晚就睡安生了,近來身子舒爽,還未曾謝過表妹。”

程澤見表妹花容月色,他本是極活泛之人,且好色,聞言不由走近了給凌妝長躬作揖替妻子道謝。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有那么股幽香入鼻,直酥了他半邊身子,好一晌丟了魂似。

凌妝避過程澤的禮,一時也揣度不出他如此不避嫌是有心還是無意,起身還了半禮,這才篤定地對程潤說:“大表哥這病不用治,只吃食上調整些,包管出了三個月,不藥而愈。”

凌妝的話,程家人除了莫氏,其余嘴上不說,心中自然有些不信,唯有那程潤,一直被醫家判定好不了,只能養著,如今聽到表妹新奇的說法,不免有些期盼。

凌春娘略知小兒子的德行,見他愣在堂中央,心怕丟丑,趕緊上前拉了他回座位。

正說話間,打發去送禮的幾個下人陸續回轉,連氏便傳他們上來問話。

阿麟跑了左右兩家,還帶了帖子回來,呈上連氏:“回太太,這是東邊丹郡主府上徐夫人的謝帖,還說三日后的宴席一準親自來參加。”

在座諸人神色各異,張氏與夫君對視一眼,面有得色。

阿麟繼續回:“西邊阮少卿府里老太太說謝過太太,遲些必遣人來還謝,三日后會讓二公子全家并兩位姨娘帶同少爺小姐都過來熱鬧熱鬧。”

程澤雖只在冰窖打雜,那畢竟是官府的營生,對這些職位爵位極其敏感,忙問:“你說的阮少卿是前兩榜的狀元阮岳?丹郡主,莫不是魯王家的女兒?”

連氏還不知就里,張氏已笑道:“可不是,還是程二少爺知道的多。”

程澤免不了嘖嘖驚嘆,心中早盤算了若能攀扯上,將來自家前途就不愁了。

阿龍去的是遠處總甲所在的老新安伯府上,如今伯爵早除,家中男人出息的不過校尉小吏之流,前頭凌家送的禮重,總甲答應上下老小都來湊熱鬧。便是他緊鄰和對過兩家,也是以往勛貴府上的分支,如今厲害的一家里頭不過有一兩個出任地方州府官員,其余要么靠祖上的蔭田過日子,要么混在京營衙司里當差領些薪俸,更有些干脆也成了商人,故而沒什么推辭,都說會來。

去對面兩家的不過是馬房的小廝,見主人連達官顯貴家也讓自己露臉,兩個小廝俱很興奮,長泰搶著回:“回太太、舅老爺、少爺、姑娘,對面陳府上二少奶奶管家,她接了咱們的邀請,說全家除了爺們和老太太,都來!”

另一個順安有些內向,此時還沒緩過勁來,見諸人得的回話都比自己好,更覺沒臉,低頭聲音都輕了幾分:“輔國將軍府上說,將軍身上不好,夫人不便出門,到時會讓少爺過來坐一坐reads;武破蒼穹。”

凌妝知道這結果半是禮物的功勞,半是因高門內眷平日里本就悶得慌,還常要出錢搞些手帕會之類的解悶,有鄰居家請喝喬遷酒,正兒八經的名目,能來自然是出門湊個熱鬧,這與杭城的上流也差不離。

但聽在程澤薛氏等人的耳中,也只能是明面上的意思了,凌春娘雖是個婦人,到底生活在天子腳下多年,知曉兒子媳婦們的心思,自然也希望自家人能攀上高枝,順水推舟從了連氏的邀請,說在連宅盤桓幾日再回。

一時府里難得熱鬧,那程藹到了暫居的院中看了房中各樣擺設,吃得又舒爽,心里羨慕,便央求父母讓她長住。

程紹美夫婦一合計,因有個無法啟齒的緣故,女兒相貌又尋常,長久說不到好媒,若是能住在連宅,叫別人看了門第大大不同,只怕終身也好著落些,便打算等忙過宴席之后同弟妹提上一提。

程潤晚間又讓薛氏來問治療之法。

薛氏實不信凌妝一個黃毛丫頭能治這種頑疾,不過借個由頭與表妹親厚些挽回之前的失禮,便施施然來請。

程潤乃至親,即便薛氏不來,凌妝也想替他治好病癥解除痛苦,如今凌家的情況,廣結善緣方是立足的根本。

奶父留下的醫書不同旁的,也讓弟子遍學古籍經方,但處處交代確診之重要,前半部寫的都是如何斷癥,后幾部謄了許多急救和治疑難雜癥之法,一言以蔽之,弟子若是了解清楚每味藥的藥理和人的身體功能構造,方子能信手拈來,不必死記硬背,便是神醫。言世間物種相生相克,除非油盡燈枯,沒有治不好的病。

道理說起來容易,但真正遇到能領悟的天才,卻不啻恒河一沙。凌妝奶父當年就是斷錯了診,治死了兒子,心中百般愧疚痛苦,嘔血而亡。

凌妝牢記奶父的教訓,醫家與病者的心態才是最重要的。比如奶父明知憂怒傷身,卻克制不住自家情緒,最后藥石罔靈,撒手人寰;比如他治別人都未聞斷錯病癥,自己的兒子,應是關心則亂。從來說“能醫不自醫”,就是心態把握不好罷了。

如今她想在程潤身上試試手段。

凌妝替程潤仔細切過脈,又問了過往癥狀,一臉正色地道:“表哥實是沒病,只要膳食上好好補補,調養個一段時日,自然痊愈。”

程潤猶自不信:“表妹,我看過許多大藥堂的名醫,都說是肝癥,吃藥也不少個年頭了,有時停藥不吃,便覺手足乏力,毫無食欲,行動也不得便,怎生說沒病呢?”

凌妝淡笑道:“表哥應知,肝與膽相為表里,肝乃人體中將軍之官,主解毒、宣泄。藥么,有句老話叫‘是藥三分毒’,也許表哥當年只是惹了風寒,或者其他什么小病,大夫瞧錯了,說是肝病,一直吃藥。肝之負荷極重,沒病也吃出病來。”

“是么……”程潤聽她說得有理,開始疑惑。

“姑父說表哥是富貴病還真不錯呢。”凌妝輕松打趣,“其實表哥是吃了太多的藥反倒傷了肝,我讓下人弄些好東西日日叫你補氣培元,短時內也就好了,不信你且停藥試試。”

薛氏聽見有好東西吃,諂媚地笑:“表妹自沒害你的理由,那些個人參燕窩,憑著咱們家是一輩子也別指望吃上了,你調理好了身子,我們娘兒也有靠哇。”

凌妝點頭:“正是這個理,我們家來了京都,自然不能坐吃山空,表哥是在云錦軒做過事的,我跟舅舅正合計開一家當鋪和生藥鋪子,你趕緊把身子養好,替我們管著藥鋪去,那兒日日有大夫瞧著,再不用擔心的。”

程潤從小性格懦弱憂郁被人瞧不起,程紹美早年在行旅之中,凌春娘一個人帶孩子,未免脾氣大些,動輒打罵,好端端給他嚇出病來,長大之后又嫌他沒用,家中連小妹程藹都敢當面冷嘲熱諷,導致肝氣郁結,怎么好得了?

如今聽了神仙一樣的表妹如此需要自己,程潤心頭一片熱乎,身上先自有了精神reads;掌心珍愛。

凌妝又招手讓丫鬟捧上一盅賣相極好的東西:“那就從今日開始,表哥早上喝碗人參湯,晚上吃碗燕窩,把折騰累的肝好好養回去,停藥有沒有精神,明兒就可以感覺到。”

程潤眼里泛起淚花,一片感激之色。

凌妝即告辭,扶了品笛的手出來。

路上品笛終于憋不住了:“姑娘,您讓奴婢吩咐廚房只準備兩日的人參和燕窩,往后都用別的替代,要是表少爺有個山高水低的,豈不攬事上身?”

凌妝心情不錯,笑道:“你這丫頭倒管起大夫來了!人參大補,大表哥還年輕,吃多了并不好,讓他吃兩日不過是提提精氣神,感覺好些罷了。至于燕窩,不過也就是個尋常玩意,滋陰潤肺的東西多了去。便是讓廚房每日里牛奶燉雞蛋與他,也是一樣的,這味少不得,日日備了,以后他的湯里和日常的茶飲里加些金銀花,黃芪,多吃扁豆,桃仁,便是要用藥,也必得用到膳食中,不叫人覺著有病方才好。”

品笛半懂半不懂,聞琴則一臉仰慕:“姑娘真厲害,什么都懂。”

凌妝一笑帶過,回屋仔細琢磨了,寫了幾張膳食的方子交給廚房。

這種慢性病,其實多半是病人熬出來的,那程潤聽了表妹一番美言,又覺日后前程似錦,吃了上好的燕窩,一夜好眠,早上起來便覺從沒有過的輕松舒適,忙忙過來報與凌妝知道。

凌妝請他在院中坐了,命丫頭捧上熱騰騰的保元湯,輕聲細語夸了此湯的功效,程潤喝下一大碗,出了一頭汗,臉色更好上幾分。

商家素來不太講究避嫌,況是至親,凌妝又當自己是個婦人,便邀程潤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了,笑道:“瞧表哥的氣色,應是不藥而愈,只不過昨日初次與表哥相見,我實話說了,你們反要不信,才說三個月必好。你本就沒病,何必來謝我?”

程潤吶吶,對著她殊麗的容顏手足竟有些無處安放,半晌才道:“還是要多謝表妹,否則可教那幫庸醫誤了!”

凌妝咯咯而笑,心想讓他找些事做只怕更好:“表哥要是身子舒爽,妹妹就有個不情之請。”

程潤忙問是何事。

“我們初到貴地,舅父家的表弟連韜學問不能擱下,想替他捐個國子監的監生,但未窺門徑,無處著手,還想勞煩表哥跑幾趟,問明白了,我們好準備東西。”

程潤從沒辦過與官家交際上的事,其實心里發虛,不過承蒙表妹看得起,哪愿推辭,立馬拍胸脯道:“表妹放心,國子監在雞鳴山下,我熟得很,這就替連家弟弟跑一趟。”

“不能叫表哥就這么去。”凌妝當下叫人封了許多碎銀和銀錠以便程潤打賞行賄,又叫人取了一身行頭請他更換,另備馬車送他去。

待得程潤錦衣華服出來,頭戴逍遙巾,前后跟著幾名孔武的家丁,捧著錢袋,不過是去國子監問個流程,他氣也壯了,身板也直了,感覺自己成了貴族公子。順順當當把這小事辦回來,得了連氏和張氏好一通夸獎道謝,他膽氣更壯,便將捐監生之事全部攬下。

至此,程潤滿心要替舅舅家做掌柜,在薛氏面前也自覺不同,薛氏對丈夫也多了三分敬畏,人人見了他都道氣色好了。程潤心頭舒坦,病還真就慢慢好了不提。

凌妝也從他身上得了些經驗,在奶父留下的病案后糊上白紙,記了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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