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離去后,婢婦們端到姜宓面前的藥汁,越發濃郁起來。面對著幾雙緊盯著自己的目光,姜宓知道,這藥她是不喝也要喝,當下,她端過藥碗,仰頭一飲而盡。
喝過藥后不久,姜宓便如往常一樣沉沉睡去。
就這樣,在那一日短暫的清醒過后,姜宓又回到了以前總是昏昏欲睡,總是疲憊不堪的樣子。
轉眼,半個月過去了。
也許是身體已滋養得差不多了,藥方變更的緣故,姜宓漸漸精神起來。可是同時,她害喜的癥狀也越發明顯了,時不時便是一陣干嘔,簡直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得消瘦。
看到這樣的姜宓,那中年大夫明顯焦慮起來,他診了又診,確定姜宓是憂思郁結,所以加重了妊娠反應。也不知他說了什么,第二天,王屹出現了。
王屹過來時,雙頰微紅雙眼泛赤,整個人帶著濃濃的酒氣。
幾乎是王屹一進廂房,便跌跌倒倒地沖向姜宓,姜宓還來不及退避,他已一扯揪著姜宓的衣襟,把她甩到了房門外。
王屹這個動作一做,廂房里外都是一片寂靜,特別是站在院落里的幾個護衛,這時都是一僵。
姜宓雖然虛弱,可她畢竟底子打得好,慌亂中,姜宓狼狽地抓向門,因為動作過猛,她的頭發四散開來,整個人抓了好幾下才單膝跪地,總算穩住了身形。
這時,王屹又大步沖來,他一把抓住姜宓的頭發,朝著她的臉便是兩個耳光甩來,王屹朝她噴著滿是酒氣的鼻息,高聲嚷道:“你以為你是誰呀?不過是一個賤人生的小賤種,被人捧幾天還真把自己當成人物了,你他媽的居然敢在老子面前搞絕食!”
他抽耳光抽得痛快,大著肚子形容瘦弱的姜宓退讓不及也實在是狼狽,看到姜宓這樣一個孕婦被王屹抽打,那站在院子里的幾個護衛臉色都是微微一變,其中兩個護衛,更是雙手握拳猛然走上兩步,卻又艱難止步。
就在王屹再一次抓住姜宓的頭發時,突然的,幾個護衛扶住了他,在王屹赤著眼睛猛然瞪去時,其中一個護衛低聲恭敬地說道:“殿下,姜夫人畢竟有用……”
另一個護衛也抓緊王屹的手臂,他諂媚地說道:“殿下忘了,醉花樓的小月姑娘還在房中等著殿下呢。”
一聽到美人,王屹終于轉移了注意力,他哈哈笑道:“是極是極,還有美人兒等著孤呢。”他手舞足蹈地叫嚷道:“孤何許人也?孤可是大唐的王子殿下,孤總有一天能夠登上高位,到是那時,什么柴榮崔子軒,孤都要砍下他們的腦袋看看他們還有幾許威風!哈哈哈哈!”
在王屹的大叫大嚷中,幾個護衛終于半扶半推地把他帶出了院子。
緩過氣來的姜宓,抬頭目送著王屹離去,正好這時,有兩個護衛回頭看來。對上那兩張熟悉的面孔,姜宓木著一張臉,那兩個護衛則是頭一低,羞愧的移開了目光。
王屹離開后,姜宓甩開前來扶她的婢婦,一步一步挪回了廂房。
在廂房里閉眼休息了一會,姜宓突然啞聲喚道:“給我上飯菜。”
聽到她終于想吃東西了,婢婦們大喜,也是奇怪,也許真是心理作用,這一次,姜宓連用了兩碗粥,居然一直沒吐,還在一個時辰后,又用了一碗粥。
夜,漸漸深了。
隨著月上中天,守在廂房外面的婢女們的竊竊私語聲,突然變得安靜了。
“吱呀”一聲,房門推了開來,一個人影閃了進來。那人影來到姜宓床榻前,低聲喚道:“夫人?夫人!”
姜宓本來就睡眠淺,這么一叫,她瞬時睜開了眼,待看清眼前的人后,姜宓冷笑一聲,她慢慢向后靠去,啞聲說道:“怎么,想來看看我這個舊主活得有多狼狽?”這人,正是往時時常跟在姜宓身邊的護衛首領。當姜宓還是幽州楊氏時,這人給她的印象是忠心不二,可現在姜宓知道他們都是王屹安排在自己身邊的人,自然沒了好臉色。
那護衛首領臉色一白,他朝著姜宓單膝跪下,低頭說道:“屬下……屬下不知殿下會這般對待夫人!”他咬了咬牙,狠心說道:“夫人對我等一直恩賞有加,我等卻背叛夫人,若是殿下能夠好生對待夫人,屬下也就不說什么了,可殿下今日竟如此羞辱虐待夫人,我等商議之后,決定幫助夫人逃離此處!”
什么?
姜宓騰地坐直了身子,她直視著這個護衛首領,急聲問道:“此話當真?”
那護衛首領一臉的掙扎痛苦,他抹了一把臉,說道:“我等先是背叛夫人,如今又要背叛殿下,都是不忠不義之輩。”頓了頓,他啞聲說道:“是!我等經過商議,決意助夫人逃離此處!”
姜宓緊盯著他,片刻后,她輕聲問道:“外面有幾人接應?”
“還有五人。”
姜宓點了點頭,她又問道:“你們準備把我送往哪里?”
那護衛首領回道:“外面李四應該有安排。”緊接著,他又連忙說道:“夫人,今晚是殿下醉了酒,再耽擱下去,若是殿下醒來只怕……”
姜宓連忙點頭,她爬起床三五下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便伏在護衛首領的背上,兩人悄無聲息的越過暈倒了的婢婦婢女,來到了外面。
這些護衛都是駐守山莊之人,對于地形實在熟練,再加上他們早有準備,所以姜宓這一路逃來,那是無聲無息。一刻鐘不到,她便出了莊子,與黑暗山道上,騎在馬背上的另外五個護衛相遇。
這五個護衛,其中兩人更是白天見過姜宓的,他們見到姜宓過來,同時下馬朝她無聲的行了一禮,因為羞愧,一個個都不敢正面看向姜宓。
姜宓自不會在這個時候與他們算帳,她啞聲命令道:“此地不安全,我們快走。”
“是。”
五個護衛,卻是騎一匹馬牽一匹馬,姜宓和那護衛首領翻身坐上其中一匹馬后,幾人便同時策馬奔馳起來。因為馬蹄包了布,走在明月下的官道上,群馬是落地無聲。
如此急馳了近兩個時辰,一行人已來到了城門處,望著緊閉的城門,幾人馬繩一拉,轉向一處偏靜無人的角落。
看向姜宓,那叫李四的低聲說道:“夫人,據我所知,此處距離大梁還有七百余里。”他擔憂地看著一臉蒼白疲憊,這么一會功夫便顯出虛弱樣的姜宓,低聲又道:“而且,通往大梁的道上,殿下他多有人馬暗樁……”
姜宓這時真的感覺到力不從心了,她晃了晃暈沉的頭,虛弱地問道:“那依你之見呢?”
李四連忙說道:“此處西走一百七十八里,趙匡義趙將軍正派兵接應大周的糧草隊伍……”不等他說完,姜宓便歡喜地說道:“就去趙匡義那。”
那李四轉頭看了護衛首領一眼,見他臉色不豫,不由問道:“大哥,依你之計呢?”
那護衛首領想了想,皺眉說道:“先朝西走,你們先行,我在后策應。”
“好。”
這方向一確定,六人便行動起來,在順利在喊開了城門后,幾人一路向西奔行。
這時,姜宓已由那護衛首領的馬背上轉到了李四的馬背上,就這樣,那護衛首領率著兩個護衛落后幾百米,李四等人帶著姜宓先行,這般一前一后朝著西方駛去。
暈暈沉沉中,姜宓時睡時醒,終于,在第一道晨光出現在天際時,李四歡喜的聲音傳來,“前方有馬叫聲和人語聲,應該就在那里了。”
聽到他的話,姜宓凜然之下已完全清醒過來,她抬頭朝著前方密密的樹林看了一眼,高興地問道:“你是說趙二哥他們的隊伍嗎?”
“正是。”
姜宓開心的笑了,她高興地說道:“總算快到了。”
李四也笑道:“趙將軍大軍在此,夫人至少是安全了。”說到這里,他和另外兩個護衛都由衷地笑了起來。
在歡笑聲中,三人很快便沖出了樹林,看到了前方埋鍋造飯,準備啟程的隊伍,望著那站在朝陽下的將軍身影,姜宓笑彎了眼,她忍不住扯著嗓子叫道:“趙二哥!趙二哥!”
事實上,隨著四人越奔越近,眾軍也齊刷刷朝這邊看來,趙匡義在旁邊的人的提醒下,他轉過頭瞇著眼看了過來。
這時,姜宓等人終于到了,她掙扎著下了馬背,跌跌倒倒的跑向趙匡義,她消瘦的臉上盡是興奮和得救的喜悅,砰的一聲姜宓沖到了趙匡義身前,因怕她站腳不穩,趙匡義上前一步扶住了姜宓。
跌在趙匡義懷里,姜宓仰著頭朝著他含淚笑道:“趙二哥,幸好你在這里。你不知道,我剛從王屹那里逃出來,”
趙匡義問道:“王屹那里?那這幾人是?”
姜宓連忙說道:“他們以前在我身邊呆過,這一次幸好有他們相助。”
“是這樣啊?”趙匡義突然笑了笑,眼見他笑容奇怪,姜宓不由一怔,就在這時,趙匡義突然豎掌為刀,擊向了姜宓后頸,姜宓在眼前一黑的同時,她隱約聽到趙匡義殺氣騰騰的命令聲傳來,“來人,拿下這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