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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楊氏這次進入汴梁城后打的第一響反響相當不錯。在楊氏抵達汴梁之前,眾人談起這個婦人,第一想到的是她的寡婦身份,然后是她的美艷和通天財富。而這兩點,便是當初的太子柴宗訓也心動過,更何況是其他人!
這后周城里的權貴,泰半都是行事沒有底線的暴發戶,打從楊氏出現,便想財色兼收的人不在少數,便是那些貴婦也都想著讓自己的兒子或親人先把楊氏弄到手,得了她的一切再說。
可惜,那天面圣時,楊氏那看似輕描淡寫的一下,卻如雷霆一般,結結實實的震醒了那些別有用心者。
與汴梁城里的議論紛紛不同的是,崔氏當中,這幾天里不停的有太醫出入崔府,看著那步履匆匆的崔氏眾人,姜宓都暗暗心驚,說實在的,她真不知道崔老夫人這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這么一下就突然病倒了。
因崔老夫人病情來勢洶洶,有心想向姜宓道謝的崔子映忙得腳不沾地,哪里還抽得出時間來見姜宓?
轉眼五天過去了。
第六天,姜宓準備出門時,看到隔壁崔氏府中那剛被送出來的太醫,想了想后,她還是讓車駕靠近老太醫,行了一個禮后,低聲詢問起崔老夫人的病情來。
老太醫對于楊氏這個頗有點神秘的人物,還是挺有幾分敬意的,他還了一個禮,挺客氣地回復道:“崔老夫人年歲已長,再加上憂思傷肝郁結于心,這才一病不起。”
姜宓明白了,她客氣的向老太醫道了謝。
就在老太醫離去,姜宓的馬車也準備駛動時,突然的,一個聲音叫道:“楊夫人。”
姜宓回頭。
她這一回頭,便對上了一個崔氏管事的身影。
那崔氏管事向姜宓行了一個禮后,說道:“夫人,我家老夫人今天清醒了些,她想與夫人見一面,不知夫人可有空閑?”
姜宓一怔,轉眼她點頭道:“自是有空的。”
那管事連忙說道:“那夫人請。”
姜宓點了點頭,她回頭交待了幾句后,索性下了馬車,帶著幾個婢仆跟在那管事的身后進了崔府。
姜宓這一進崔府,赫然發現崔府新添了不少人,看著那一個個氣宇軒昂,動作形容間貴氣畢露的男男女女,姜宓轉頭問道:“貴府,來了不少族人?”
走在前面的管事客氣地回道:“是。正好有一旁支來了后周,便先來見過老夫人了。”
姜宓點頭。
在姜宓注意到那些人的時候,來來往往的那些崔氏族人以及他們的婢仆,也在朝著姜宓打量。過了一會,一個年輕的公子轉頭問道:“這婦人是什么來頭,竟令得老陳頭這么畢恭畢敬的?”旁邊,一個婢女恭敬地回道:“回三十一郎的話,她就是那個眾人議論的楊氏。”
“她就是楊氏?”幾乎是那婢女的聲音一落,附近的那些族人都刷刷地轉頭看來。他們朝著姜宓上下打量,不過與剛才不同,這一次,他們在姜宓回頭看來時,都頜首示意,表情中頗有幾分客氣。
姜宓來到崔老夫人的院落時,那院落里坐著五個美貌鮮妍又清貴的女孩兒,而這些女孩兒正簇擁著崔子映。
見到姜宓到來,崔子映雙眼一亮,她轉頭低語了幾句,當下幾個少女都亭亭而起,一個個雙眼晶亮的朝著姜宓打量而來。
崔老夫人叫得急,崔子映也就沒有上前來找姜宓說話,她只是沖著姜宓甜甜一笑,便領著眾女站起退到一側,然后,姜宓進入了堂房。
姜宓進入廂房時,廂房中卻很安靜,只有崔老夫人的兩個心腹在左右侍侯。
姜宓上前一步,朝著崔老夫人行了一禮后,她輕聲喚道:“老夫人?”
病得宛如枯木一般,老得不成樣的崔老夫人慢慢睜開了眼。
索性她的雙眼還算清亮,看到這雙眼,姜宓暗暗松了一口氣,忖道:應該病得沒有傳聞中那么重。
這時,崔老夫人已經在婢婦的扶持下,倚著被子半坐而起。
她喉中痰滾了滾,含糊說道:“坐吧。”
姜宓在她對面而坐。
崔老夫人睜大眼,她瞬也不瞬地看著姜宓。
過了一會,崔老夫人啞聲說道:“楊氏,你前年時,怎么會去幽州?”
姜宓萬萬沒有想到她要聽這個,不由怔了怔,轉頭對上崔老夫人那雙太過復雜的眼神,姜宓想了想后,老實說道:“實是被算計的。柴宗訓想得到我的基業,便設了一個圈套讓我鉆,我得罪了他,沒奈何只得遠走幽州。”說罷,她把當日被柴宗訓算計,差點戴上與匪徒勾結,屠殺村民的罪名的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崔老夫人聽得非常認真。
聽著聽著,她還不時就其中的問題含糊問上一句。因著她這一問,姜宓只得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說了一遍。她說得太詳細,連其中她親手殺人的事都一字不漏地交待了。
幾乎是姜宓把整件事一交待完,崔老夫人便沉默了,沉默了一會,她突然低語道:“你曾經懦軟柔弱,雖然只是小戶女出身,卻養得嬌氣得很……”
崔老夫人堪堪說到這里,姜宓便是臉色一變,只是轉眼,她的臉色便又恢復了正常,只是在不知不覺中,她的唇抿得很緊了。
崔老夫人這時咳了咳痰,還在繼續說道:“究竟是什么緣故,令得你變化如此之大?”
問到這里,崔老夫人停頓下來,她抬起眼等著姜宓回答。
姜宓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笑了笑后說道:“老夫人怎地如此看我?”崔老夫人這時刻看著姜宓的眼神,簡直嚴肅得過份。
姜宓這問話一出,崔老夫人也答了,她咳出一口痰,啞聲回道:“老身,實是很想知道!”
姜宓怔了怔,她定定的與崔老夫人對視了一會后,姜宓終于低低回道:“就是那樣,一步步變化成的。”說到這里,姜宓苦笑了一下,她指了指胸口,低低說道:“我這人,也許在世人眼里看起來也就那樣,可在我自己而言,卻是覺得自己并不比誰卑微的……初初,能夠被那個世人都敬重的男子尊之重之,我這心像炸開了似的,都開成了花……也許是太歡喜了,也太看重了,所以受不得委屈。那時難受時,便想著,只要這心不再那么難受,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姜宓慢騰騰地說到這里,突然苦澀的一笑,她聲音一啞,徐徐說道:“老夫人問我,怎么一步步變成今天這樣子……也許就是這樣吧,就是太難受了,只要能夠讓這心不再那么難受,我什么苦也能吃,便是死亡也不怕。于是就那樣,拼著全力去前進,拼著全力去改變自己,拼著全力去讓自己變得能干,拼得全力去……去變得像那人那樣厲害……就這樣,做什么都拼著全力了,便變成今天這模樣了。”
這番話,姜宓真說聲音越低啞,崔老夫人卻也是越聽卻沉默。
等姜宓的話說完,崔老夫人卻似還沒有回過神來。她怔怔地看著姜宓,目光卻似透過她看向不知名的遠方。過了好一會,崔老夫人才啞聲說道:“拼著全力?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怔怔地看著坐在身前的姜宓,好幾年了,這個女子比起當初已經明顯成熟了。
崔老夫人直直地看了姜宓許久,才啞聲說道:“你一直與她們都不同……”可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知道她的不同之處在哪里。
與那些世家女相比,姜氏的外表雖美,卻也并不是沒有比肩者,可不管是以前稚嫩的姜氏,還是現在坐在自己面前這個成了大人物的楊氏,她身上都有一種是眾世家女永遠也沒有的特點。那就是姜氏這個人有一種特別的明亮。
以前,崔老夫人并不明白這種明亮是什么,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姜氏的這種明亮,就是她的這種勃勃生機。
崔老夫人印象中的所有世家貴女們,她們身上都沒有這種明亮的,野性的,仿佛能夠燃燒盡一切,也就能照亮一切的生命力。所以,如果遇到同樣的事,她們的選擇也絕對與姜氏不同。就像,如果那時的事換成是一個世家貴女,她們通常會選擇忍耐,或尋找家族來通過家族去抗爭,有那些無法忍耐的,她們會懦弱的直接選擇自殺。
這個姜氏,便像絕壁上開出的花,她的美,在她破壁而出的那一份的驕華,而她自己認識的那些貴女,她們都是嬌養出來的花兒,她們的美,需要家族的精養,丈夫的寵愛,需要婢仆成群的哄抬,一旦沒有了那些,她們就會很快枯萎。
許久后,崔老夫人終于開口了,她低聲說道:“阿秀,送楊夫人出去吧。”
“是。”那叫阿秀的婢女站了起來,她朝著姜宓行了一禮,客氣地說道:“夫人請。”
姜宓站了起來,她回過頭遲疑地看了一眼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整個人都透出了一種明朗的崔老夫人,轉頭緩步走了出去。
一直到姜宓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野中,崔老夫人才回過頭來,她咳出一口痰,低啞地說道:“把藥端來吧。”她是盡快好起來,有些決定也是要做出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