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反攻。
按照大軍征戰的規律,這樣規模的一支大軍,一旦選擇全軍向前,除非戰敗,也就不存在后退的可能了。
甚至前面遇到了敵人頑強的抵抗,大軍遲滯上那么一會,也可能會造成軍陣上的混亂。
也就是說,唐軍的反攻一旦開始,就是一往無前,這個時候高句麗人想要阻擋住唐軍的攻勢,只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穩固防守,像之前唐軍做的那樣,等待敵人攻勢弱下去,再行動作,一個則是用比唐軍更為猛烈的攻勢,來個以攻對攻。
顯然,如今高句麗大軍只能選擇后者。
唐軍反攻的時機把握的非常巧妙,也可以說是統領大軍的趙世勛臨陣把握住了戰機。
如果高句麗人中軍不動,唐軍反攻時很可能只是先小勝一場,把高句麗人的前軍擊潰,續攻高句麗中軍時,唐軍面臨的處境將和之前高句麗人相似,只是調換了一下角色而已,還有的較量。
可高句麗人太心急了,也可以說是他們軍中的領兵之人經驗太少,并不足以指揮大軍作戰,更確切的來說,沒有獨當一面的才能。
在他們這些年和突厥,中原的軍隊的交鋒記錄上就能明白這一點,當高句麗人對上散處遼東的那些野人部落時,他們往往能無往而不利。
可一旦跟突厥,中原的軍隊交手,除了倚仗地利之外,他們便鮮有可以稱道之處。
反觀唐軍的將領們,有著中原前人發展起來的各種戰略戰術作為借鑒,加上軍隊平日里的操練,以及他們所經過的戰事的磨礪。
光在戰略戰術的素養上來說,便已經和高句麗人拉開了一段頗為遙遠的距離。
而在臨陣的決斷以及行動力上,趙世勛可不比高句麗人差,而且他不會和軍中其他將領一樣,考慮太多的其他問題,比如說此戰敗了會怎么樣,損傷太大又怎么交代等等。
他只關注于戰事本身,缺乏大局觀是他的缺點,可真要打起仗來,他卻無愧于悍將之名。
名將向來都是中原王朝軍旅當中的靈魂,是所有人頂禮膜拜的存在,可軍隊當中,卻也絕對少不了像趙世勛這樣的人物,他們才是大軍的骨架。
而有著豐富的作戰經驗的普通軍官以及士卒,則組成了大軍的血肉,只有骨肉齊全,再由一個聰明的腦袋領著,這才是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軍事力量。
所以說,唐軍的反攻并非蠻干,把握住的是實實在在的戰機。
正值高句麗人攻勢漸消,后繼乏力,而高句麗人的中軍卻還未趕到,給正在與唐軍廝殺,糾纏的前軍以有力支援的時候。
一個小小的脫節,就像之前高句麗騎兵的遭遇相似,只要把握住了,結果便是戰局已定。
喊殺之聲依舊震耳欲聾,數萬人在這一段不算短的戰線上拼命搏殺。
只是高句麗人的處境開始變得不妙了起來,大量的鮮血拋灑出來,卻再也無法破開什么缺口,傷亡卻劇增。
當唐軍緩慢的開始向前推進的時候,耗費了太多氣力,傷亡又大,氣勢已沮的高句麗人一下就頂不住了。
前排的高句麗士卒紛紛倒地,后排的人則被唐軍突起的攻勢推的連連后退,當同伴奔流的鮮血刺紅了他們的眼睛,激起的卻不是復仇的勇氣,而是無邊的恐懼和怯懦。
當唐軍反攻,陣前也許只是相持了那么一刻,高句麗的前軍在下一刻就潰了。
先是零零星星的一些人掉頭逃走,接著就像是連鎖反應,一隊隊的人跟在了逃竄的人后面,再然后……就是全線崩盤。
隋末戰亂當中出現過無數次這樣的景象,沒有什么好說的。
兩軍相搏,戰斗力更高,更有組織的一方總會嘗到勝利的果實,不論是中原的軍伍,還是高句麗的軍旅,都逃不脫這個定律。
當高句麗人潰敗的時候,他們也不比中原的農民軍強上多少,膽氣已落,盡如喪家之犬,唯恐逃的不夠快。
這個時候,再威嚴的將領,再有經驗的軍官,也無法挽留住潰兵的腳步。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逃竄之時,很可能會沖動身后中軍的陣腳,讓局部的失敗變成全盤皆潰,可當大家都在瘋狂逃命的時候,卻沒有多少人再會顧忌于此。
高句麗人的樂子大了……
高句麗人的中軍此時已經全部進入到了唐軍弓箭手的射程之內,正在承受著雨點般落下來的箭雨的攻擊。
每一波箭雨落下,就會有無數人噼里啪啦的慘叫著倒在地上,其他人卻只能盡量的加快腳步,一邊在心中祈禱著佛祖的保佑,一邊則想著快點走過這一段距離。
可當他們還沒去到前軍的尾部,前面的的人已經敗了下來,一群群的高句麗人帶著恐懼,發瘋了一般逃了回來。
率領中軍向前的高句麗將領們驚悚的看著前面的景象,根本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反應。
其實他們有什么反應都已不能改變此時的局面,留給他們的時間太短了,他們根本沒有料到之前還很英勇的軍卒就這么逃了回來。
前排的高句麗士卒本能的對逃回來的潰兵揮出了武器,不管哪里的軍旅對待逃卒的方式都是一般。
但逃回來的人太多了,敗兵就像是唐軍的先頭部隊,被唐軍驅趕著,一群群的撞進了己方的中軍,讓高句麗人的中軍迅速混亂了起來。
這也是李靖沒有讓陳圓等人大舉增援趙世勛部的原因所在,潰兵的戰斗力,可不比敵人差上多少。
唐軍陣后的戰鼓聲急促了起來,唐軍的右翼在戰鼓的催促聲中迅速突前,因為他們在斬殺了高句麗人的數千輕騎兵之后,高句麗人步兵攻過來的時候,攻勢便不如其他方向那么猛烈。
于是他們反攻的進展也最快,前面的盾牌手被刀盾手取代,兵卒在軍官的喝令聲中加快了步伐,并隨即奔逃了起來。
他們幾乎是跟著高句麗的潰兵一頭便沖入了高句麗人的左翼。
陣列混亂的高句麗人根本無法阻擋如此猛烈而又堅決的突進,立即便被唐軍連續擊破,也只不到盞茶工夫,高句麗中軍的左翼便已大潰。
高句麗王高成的堂兄高文啟率先逃走,隨著他的將旗后撤,并迅速逃往平壤城方向,立即加速了高句麗人左翼的崩盤。
當年在此被隋軍打的大敗的痛苦回憶一下便在高句麗將領們心中清晰了起來,恐懼像是疫病般在軍中傳染開來。
近十萬大軍一下便崩了,這種景象很難描述,用唐軍將領們戰后的話語來說,就是高句麗人像兔子一樣逃竄而去,讓唐軍戰果大減。
而當時,如果你能從天空這個角度望下去,那景象會非常之震撼。
高句麗人成群的向后逃走,呼喊之聲沸反盈天,自相殘殺,踐踏而死者不計其數。
高句麗的貴族們沒有任何臉皮可言,他們總是逃的最快,絲毫也不顧及部下或者其他什么人。
扔在最后面的,也就是打仗時突前的那些兵卒,幾乎都是貴族們在各處征召而來的部落人等。
向前的時候是炮灰,逃走的時候則又要給人“斷后”,和當年的那些北齊余孽作用差不多。
高句麗人大敗,唐軍也有點不適應這樣一個快節奏,追逐的步伐竟然沒怎么跟上,只截下了高句麗人的一個尾巴。
趙世勛以及唐軍各部將領們自然心有不甘,揮軍大進,追逐十余里,跟著高句麗人的潰兵殺到了他們建下的營寨下面。
高句麗人逃到此處,一部分逃進了營寨當中,大部分人還擁堵在外面,依靠著營寨,混亂之中,算是和唐軍又戰一場。
很多高句麗敗兵趁此工夫繞著營寨逃向了其他方向,唐軍殺傷無算,并趁機攻入營寨,奪下營寨十余座,這才作罷。
唐軍大勝,劉仁軌所部此時也已趕到,在趙世勛命令之下,進入營寨當中,為已經有些力疲的趙世勛部穩住勝利果實。
等到天色漸晚,唐軍來了個鵲巢鳩占,就此駐扎,和高句麗人重新恢復了對峙的局面。
這個時候,平壤城在唐軍上下眼中,已經清晰無比。
趙世勛有點遺憾,他到底沒能像來護兒那般,率軍一鼓作氣沖入平壤城中。
嗯,不得不說,他的胃口可真不小,來護兒怎么敗的他是一點也沒去琢磨,只看見人家的功勞了。
而這個夜晚可不平靜,高句麗人試著反攻了幾次,雖然規模都不大,卻騷擾的唐軍沒法好好休整。
戰有半日,大軍上下都很疲憊,最苦惱的是和高句麗人離的太近,偷襲什么的不可能造成太多麻煩,就是時不時的要忍受高句麗人射過來的冷箭,讓唐軍防不勝防。
但唐軍不可能再退回去重新安營了,奪下的這些營寨,已如楔子般釘入高句麗人建造的防御體系當中,哪能讓高句麗人再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