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治河（七）
第七章治河（七）
第七章治河（七）
說到最后，話語里隱隱已經帶了幾分沉重。
太子柴榮聽在耳朵里，唯有默默點頭。
戰亂已經持續了七十余年，曾經的大唐盛世，已經徹底成為了傳說。曾經被隨便一個地方諸侯能打得潰不成軍的契丹野人，如今已經成為需要大周以舉國之力才能扛得住的龐然大物，并且曾經一度攻入汴梁，席卷半個原。
如果原再繼續亂下去，恐怕不僅僅是幾家幾姓妻離子散了。而是要再度重復當年的五胡之亂，所有漢人都會變成兩腳羊，所有雕梁畫棟和經史子集都再度被付之一炬。、
義父郭威，后漢太祖劉知遠和澤潞節度使常思三人半輩子苦心孤詣，是為了結束這場浩劫。他們走著走著走歪了，他們走著走著，漸漸忘記了當年的初心。而自己，趙匡胤和鄭子明，卻可以接過他們當初的志向，避開他們曾經走錯的彎路，將大周，將整個原，努力拉回正軌！
自己、趙匡胤和鄭子明還年青，有的是精力和時間。自己、趙匡胤和鄭子明的起點義父那一代人高，未來，也理應他們走得更遠！
“去吧，記得明天早晨把奏折弄得漂亮些，別讓王秀峰挑你的毛病！”見到柴榮那鄭重的表情，郭威知道今天自己的話沒有白說，在他肩膀輕輕按了按，低聲吩咐。
“是，父皇，兒臣定不負你所望！”柴榮用力點頭，拱手告別。轉過身的瞬間，背影居然帶了幾分決絕。
父子兩個當天夜里都輾轉反側，第二天早朝，卻抖擻精神，相互配合著，把預先的安排，都盡數兌現。
期間，雖然遭到了王峻等老臣的一些擎肘，然而，畢竟郭威心意已決，再加治河自古以來都是件費力不討好的苦差，其他人都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很快，反對者自動偃旗息鼓。
散了朝后，柴榮立刻著手準備。又花了些時日，調集人員和物資，終于趕在下一波暴雨降臨之前，水陸兼程離開了汴梁。
他急著做出成績堵朝某些人的嘴巴，所以早在出發前，派人給好兄弟鄭子明送了信，約后者與自己在博州匯合。而鄭子明雖然身在滄州，對王峻于汴梁城內針對自己的那些小動作，卻并非一無所知。因此，無論是為了幫義兄柴榮的忙，還是為了自保，都沒有拖拉的理由。接到信后，立刻點起三千精銳，押著數十船輜重，沿運河一路奔向了目的地。
博州，十日后。
渾濁的黃河之水，如同一條朝天怒吼的蛟龍，帶著呼嘯聲而來，卷著漫天的泥沙，奔騰而去。
滾滾波濤，使勁地拍打著岸邊，帶起一個又一個令人恐怖的旋渦。
對此地，鄭子明和郭榮兩個，都不陌生。
兩年前，郭威起兵南下復仇，各路人馬約定的匯合地點，是博州。當時，初出茅廬的滄州軍，還以整齊的軍容，激昂的士氣，嫻熟陣列配合，引起了友軍一陣陣驚呼。高懷德、符昭序等人，也是在此地與鄭子明相識，進而彼此結為關系親密的好友。
而現在，曾經的大校場，已經徹底沉入的水下。曾經的河岸碼頭，已經變成了一座大湖的心。當年眾將武的高地還在，緊鄰在剛剛形成的大湖邊，看去如同一頭俯身飲水的怪獸。在“怪獸”的脊背處，有個堆滿了鳥屎的木頭亭子，則正是當年復仇大軍開拔時的點將臺。
點將臺里，鄭子明和郭榮苦笑著站在一處。放眼望去，濁浪排空，水霧彌漫，前方是一片汪洋，左右則各是一片沼澤。
博州城其他地方，也跟腳下的情況差不多。肆虐的河水，將地勢低洼之處，全都變成了湖泊。原本的城墻和城內樓臺館舍，已經盡數被河水泡塌。城內的十余萬男女，被河水淹死了大約三萬有余，剩下的七萬余人，此刻都逃到了三十里外，隔著一條干水溝的夾河縣。與其他從各地蜂涌而至的十幾萬災民一道，如同數群初生的羔羊般，嗷嗷待哺。
而夾河縣城，原本只是個彈丸之地。全縣城鄉人家總計才不過四千多戶，怎么可能容納得下忽然涌來的二十余萬流民？幾乎是在短短數日間，整個縣城變成了大雜貨攤子，旅館客棧，寺廟道觀，都擠滿了人。大街小巷，墻根屋檐，也全都是三尺高的簡易窩棚。以往熱鬧喧嘩的大街，布滿了屎尿垃圾。街道兩邊的店鋪，十家有九家關門謝客。唯一還開著門的只有妓院，只需要付出幾個蕎面窩頭，可以將黃花大閨女往里頭拉。并且還能可著勁兒挑，個子矮，臉有斑點，性子不狗溫順的，一概不要！
“好在你帶了糧食和腌鯨魚肉過來，否則，為兄我真的要在夾河縣大開殺戒了！”想到城內某些地方大戶那趁火打劫的丑惡行徑，柴榮的火氣不打一出來。狠狠踢了點將臺的柱子一腳，咬著牙說道。
鄭子明給他謀劃的治河方的確略切實可行，但眼下，他的首要任務卻不是治河，而是先想方設法安定人心。否則，再好的方略，也推行不下去，到最后，兄弟二人只會落個紙談兵的笑話。
“殺人的事情，倒不用急。而是想辦法，先讓百姓們從城里疏散出來，暫時在附近的高地，結營而居！”鄭子明雖然柴榮年齡小許多，面對眼前的亂局，卻遠對方能沉得住氣，笑了笑，小聲開解。“只要先把流民都撤出來，當地不法之徒，自然失去了渾水摸魚的機會。而夾河縣太過閉塞，如果人聚集得太多，排泄物和垃圾都無法及時清理，早晚會出現疫情！”
“問題是，那些流民都成了驚弓之鳥，總以為夾河縣的那道破墻和城外的干河溝，能將黃河水徹底隔開。所以，無論我怎么派人去勸，他們根本都不會聽！”柴榮懊惱地又踢了柱子一腳，啞著嗓子抱怨。
“不用勸，你只管等著看熱鬧好了。明天一早，他們自然會城里跑出來！”鄭子明總是胸有成竹，以與其年齡毫不相稱的成熟，笑著補充。“歇歇，天塌不下來。我正好也抽空替你把把脈。記得你在信里頭說，今年一生氣容易頭暈。按照醫理，有可能是心脈淤塞。我這次特地帶了一些草藥，咱們一邊治河，一邊給你調理氣血。等河治好了，你的病根也去了。包你將來做個千古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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