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60820
他素來心高氣傲,先前肯帶著孫山一道來李家寨,已經是給足了孫氏一族人情。此刻察覺后者居然還有其他齷齪勾當瞞著自己,立即失去了繼續攙和下去的興趣。將手一揮,果斷劃清雙方之間的界限。
那縣令孫山,頓時面如死灰。接連后退了數步,喃喃地自辯,“下官,下官真的,真的沒故意放賊人來攻山。下官,下官知道郭公子到了此處之后,想巴結都沒機會,怎么可能再勾結賊人前來害他?這,這地方山高水惡,下官手下又沒有足夠的兵馬可用。有時候即便想幫忙……”
“原來是縣令大人親自蒞臨,失敬,失敬!”出乎所有人意料,關鍵時刻,郭威派來貼身保護柴榮的親衛郭信,竟沒對孫山表現出絲毫的敵意。主動上前,向此人拱手施禮。
縣令孫山的臉上,瞬間就有恢復了生全部機。一跳三尺,整頓衣衫,以晚輩之禮躬下身體,長揖及地,“不,不敢。孫某,孫某早,早就想來拜見郭公子。只是,只是先前幾次派手下來送信,都,都沒,沒得到郭公子的回應。這回不得已,才死乞白賴跟著楊將軍湊做了一堆兒!”
“我家公子先前也有許多苦衷,不愿牽連無辜,所以才沒接縣令大人的信,以免將你拖進是非漩渦。怠慢之處,還請縣尊大人勿怪!”郭信微微一笑,順口給孫山喂了一粒兒定心丸兒。
前一段時間裝扮成山賊來偷襲的那幾波人馬,被郭榮、趙匡胤和寧子明三個指揮著鄉勇斬殺了大半兒。還有一小半兒則做了俘虜,此刻正在陶大春的監督下,輪番扛石頭替幾個寨子加固寨墻。這些“山賊”的真實身份和來歷,當然早就被問了個清清楚楚。里頭的確沒有孫家的爪牙,所以郭家和孫家之間的仇怨,就沒積累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對縣令孫山,郭信個人認為前面的敲打已經足夠了,自己沒必要展露出更多的敵意。
“不敢,不敢!”縣令孫山如蒙大赦,雙手抱拳,連連打躬作揖。“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應該的,應該的,孫某心里明白,明白得很!”
“多謝縣尊大人!”郭信笑呵呵地給孫山道了聲謝,再度將面孔轉向楊重貴:“將軍有所不知,其實前往李家寨的山路不止是腳下這一條。當地人都知道這個山谷里有埋伏,所以通常會從這里向南繞行二十里,走陶家莊那邊。如果山賊不是本地人,又貪圖路近,就難免被逮了個正著!”
“噢,怪不得接連三波賊人,都沒從你家公子手上討到任何便宜走!”楊重貴的眼神亮了亮,饒有興趣地點頭。
“我家公子這些年南來北往替樞密大人籌集軍資,每到一處,最喜歡了解的便是民風和地勢。”郭信雖然是個武夫,口齒卻極為便利。三兩句話,便把自家公子的身影貼得金光四射,“而那聯莊會的百姓,以往又受盡了李有德等輩的欺壓。百姓們被我家公子救離了苦海之后,無不欲效死力。所以地利,人和這兩樣,都已經被我家公子給占了,至于天時,那些盜匪連真實身份都不敢露,只敢偷偷摸摸,老天爺又怎么會看得起他們?”
“嘿!你倒是會說!”呼延琮聽得連聲冷笑。
“郭公子真不愧出身于將門,就是利害!”縣令孫山聽了,卻是高高地挑起了兩根大拇指。
楊重貴雖然明知道郭信在替自家公子臉上貼金,有了前面的那些好印象做鋪墊,卻也不覺得對方的話噪呱。隨口夸了兩句,將話頭一轉,便問起了上幾場戰斗的細節。
那正是郭信最得意的地方,立刻抖擻精神,從自己抵達李家寨之后所參與的第一場戰斗開始說起,挨個往下捋。將每一場戰斗的過程和畫面,都講得懸念叢生,精彩絕倫。好在柴榮來得足夠快,否則,由著他的性子吹噓下去,四周山坡上的樹木就得被大風連根拔起,扶搖不知道幾百萬里了。
“郭信,你又在胡吹大氣!”一見四周圍聽眾含笑不語的表情,柴榮就知道郭信又開起了書場,遠遠地瞪起眼睛,大聲呵斥。
“我,我,公子,我,我只是實話,實話實說,稍微,稍微夸張了一點點,就一點點兒!”郭信跟柴榮關系很近,雖然紅著臉,卻是尷尬多過畏懼。抬手搔搔頭上青草,訕訕地回應。
“你不去茶館里當說書匠,真是屈才!”柴榮又笑著數落了他一句。快走幾步,朝著楊重貴抱拳,“楊將軍,沒想到你來得這么快,郭某迎接不及,恕罪,恕罪!”
“份內之事爾,郭兄不必客氣!”楊重貴輕輕拱了下手,笑著回應。“即便楊某不來,以郭兄的本事,過些日子也可以帶領手下弟兄……”
他跟柴榮以前就見過面,但是彼此之間不屬于同一派系,交往著實不多。所以此番重逢,難免就要相互客套一番。誰料一句話沒等說完,縣令孫山已經迫不及待地沖上前,“噗通”一聲拜倒,“下官孫山,久聞郭公子大名,今日能當面拜見,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這位是……”柴榮事先只接到號角傳訊,知道楊重貴已經到了,卻不清楚楊重貴身邊還有哪些人相陪。忽然間看到一個四十多歲的文官趴在了自己腳下,愣了愣,詫異寫了滿臉。
“他,他是定縣令。半路碰上的,自己死皮賴臉跟過來的!”雖然跟自己沒任何關系,楊重貴依舊被孫山的表現弄得好生尷尬,主動向遠處走開了兩步,皺著眉頭解釋。
“原來是縣尊大人到了,失敬,失敬!”柴榮恍然大悟,聲音瞬間提高了一倍。
然而說話的聲音雖然大,他卻并未主動伸手將孫山攙扶起來。而是側著將身體挪開了數尺,笑呵呵地向楊重貴發出邀請,“楊將軍一路鞍馬匆匆,想必辛苦得很。客氣的話,郭某就不多說了!郭某已經提前命人煮上了新酒,給將軍和弟兄們接風洗塵,請諸位且跟我來!”
說罷,上前拉起楊重貴一條胳膊,笑呵呵地走在了前頭。
同來迎客的莊丁們,立刻動手搬開堵路的樹干、石塊,順便用樹枝標識出沿途的陷阱。折賽花帶著自家丈夫麾下的弟兄,命人抬起呼延琮,魚貫而入。一直到山谷空了大半兒,也沒有人想到從地上將縣令孫山給攙扶起來。
縣令孫山,又羞由氣,卻沒膽子當場發作。只尷尬得眼前一陣陣發黑,額頭脊背等處,汗流滾滾。正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的時候,耳畔卻又傳來了郭信驚詫的聲音,“呀,這不是縣尊大人么?您怎么還跪在地上!怪我,怪我,明知道我家公子忙,也沒想起來替您解釋一二。您老千萬別往心里頭去,千萬別往心里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