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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20160126
“啪!”劉知遠又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身上殺氣四溢。如果先前他的惱怒,還有一大半兒是故意裝出來試探年青人膽量和頭腦的。此刻,卻是如假包換。
“嘩啦啦!”擺在書案邊緣處的金批令箭被彈起來,四散著落了滿地。
殿中文武一個個滿臉驚愕,無論先前如何欣賞韓重赟,到了此刻,除了常思自己之外,再也沒人愿意替他說情。
這小子白生了一幅好皮囊,卻是一個外強中干的繡花枕頭。明明已經做錯了事情,不借著自己是河東子弟的身份主動向漢王謝罪,反而要當著所有人的面兒,扯下彌天大謊。
這,不是自己找死么?漢王現在雖然沒有稱帝,也畢竟是君。而欺君自古便罪在不赦,更何況,如此拙劣的謊言,那小子扯完了一次還不過癮,居然緊跟著就又扯了一次!
帶著幾分憐憫,眾人看著手足無措的常思,然后偷偷打量蠢笨如牛的韓重赟。卻驚愕的發現,面對著海浪一樣重重撲來的殺氣,此人居然依舊能保持從容不迫。先是第三次向劉知遠拱了下手,然后笑著說道:“主公何不容末將把話說完?末將只是否認他是二皇子,卻沒否認曾經幫助過他。更沒有妄言相欺,說自己此舉純屬出于年少無知!”
“嗯?”劉知遠眉頭輕輕一跳,四溢的殺氣緩緩收斂。
見過不怕死的,卻很少見到如此不怕死,并且唯恐自己死得不快的。就沖著這份膽色,自己也值得讓他多活半炷香時間,免得常思覺得自己不念舊情。
撲面而來的殺氣稍退,韓重赟愈發舉重若輕,笑了笑,繼續補充,“主公,末將不是有意替他掩飾身份。而是末將從一開始就認為,郭長史弄錯了人。萬一主公也一時失察,將其當成二皇子擁立入汴,必將遺笑天下。而其他各鎮節度,亦必將落井下石!”
“什么?”劉知遠雙臂猛地撐在了書案上,俯身而視。就像一只正準備撲食的老鷹,緊緊頂著一只剛剛學飛的白鶴。“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爾父、郭汝明、閻晉卿,還有老夫麾下那么多細作,都反復辨認過,確定過他的身份。居然到了你這兒,真的就立刻變成了假的。莫非你以為,你比全天下所有人都聰明不成?”
“末將不敢!”韓重赟第四次躬身施禮,風度翩翩,不卑不亢。“末將資質愚鈍,所以,凡事就都喜歡較真兒!末將幼年時,曾經聽人說過一個故事。昔日有帝王想要獵一頭真龍,結果不出兩個月,天南地北,就進獻了無數頭真龍進京。從赑屃、巨蟒到鱷魚,應有盡有。非群臣故意欺君,乃爭相投其所好也!”
“你胡說!”話音未落,蘇逢吉第一個忍無可忍,大步流星出列指責。“小小年紀,就如此陰險狡詐,若是再長大些,可怎么得了。主公,微臣請主公速做決斷,將此子明正刑典。”
當初是他私下指示郭允明,‘無論那個傻子是真二皇子,還是假二皇子,都必須當真的送到太原’。漢王劉知遠對他的行為,似乎也采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度。但這些,都必須建立在沒人跳出來拆穿的基礎上。一旦有人跳出來指控河東方面造假,那承擔責任的人就是他,欺君罪名無論如何都不會落在別人頭頂。
“請主公將此子明正刑典!”不光蘇逢吉一個人心虛,其他幾個參與進此事頗深的文官,也紛紛出列拱手。
“此子狂悖無狀,公然抗命在先。巧言令色,離間我大漢君臣于后。主公若仍然對其寬容愛護,將置我大漢國法軍法于何地?”
“常將軍!你還有什么話說?”被野鴨子叫喚般的催促聲,說得心頭烈焰騰空,劉知遠長身而起,手扶桌案,將目光最后轉向自己的心腹常思。
成大事者不必拘泥于小節,無論二皇子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罷,只要將其扶上皇帝寶座,自己就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至于死較真兒的韓重赟,也只能犧牲掉了。其中不得已之處,相信常思本人也能理解。
“主公.”史弘肇、郭威,還有一干追隨了劉知遠多年的老兄弟,個個滿臉緊張,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如果韓重赟一進門就認錯請罪,或者在劉知遠第一次出言考校時就以小賣小,撒潑打滾兒,他們看在常思的面子上,無論如何也要保證此子性命無憂。而韓重赟一進來就以河東軍將領身份,當著所有人的面兒說假話,接連兩次公然欺騙劉知遠,并且含沙射影,暗示專門替漢王干黑活的蘇逢吉指鹿為馬,就徹底將問題弄得無法收拾了。
當然,此刻他們若是一味地聯手護短。也許依舊能保住韓重赟的小命兒,但給漢王留下的,必然是眾將聯合起來逼宮的惡劣記憶。以他們這些年來所親眼目睹和所親身經歷的事實,君臣之間,此等裂痕一旦生出,便會越裂越寬,永遠無法彌補。
“常克功——!”劉知遠故意不看眾人焦急的臉色,拖長了聲音催促。
“末將,末將”這輩子都未曾頂撞過劉知遠的常思額頭見汗,嘴角濡囁著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事態已經完全脫離了他預先估計,如果不選擇大義滅親,恐怕失去的不僅僅是劉知遠本人的信任。在座當中,也有不少老兄弟,會覺得他常思不識大局。
正恨不得跳起來,狠狠給自家女婿幾個大耳光,逼著他跪地討饒的當口。門口處卻再度傳來的韓重赟的聲音,如同鶴鳴九天,令人耳目當時就為之一清,“蘇長史切莫忙著逼主公殺人,主公亦切莫動雷霆之怒。作為河東軍的后生小輩,末將心中還有一問。若是主公和在座叔叔伯伯能給末將一個答案,末將朝聞道,夕死可矣!”
“你說!”沒想到這狂悖少年,居然膽色到了斧鉞加身而不驚的地步,劉知遠微微心動。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滔天殺意表態。
“主公,蘇書記。照理,此等軍國大事,晚輩斷無資格置喙。然而作為河東子弟,有幾句話,晚輩這些日子卻如鯁在喉。”韓重赟笑了笑,身上的甲胄被搖曳的燭光照耀,亮得就像一顆冉冉升起的星星,“諸位皆認為二皇子貨真價實,可萬一有人手里握著確鑿證據,足以證明那人不是二皇子,諸位將如何應對?挾天子以令諸侯固然省事兒,可萬一所天子是個假貨,我河東豈不立刻就成了眾矢之的?屆時,諸位還能像今天殺晚輩一樣,讓天下群雄皆鴉雀無聲么?”
“嘭!”仿佛當胸被人射了一記冷箭,劉知遠的身體晃了幾晃,緩緩坐回了胡床。
自打聽聞有可能找到了二皇子以來,他幾乎日日夜夜想的都是,如何利用二皇子石延寶的身份,壓服其他手握重兵的節度使;如何以二皇子為傀儡,執掌天下權柄,然后一步步地將石家江山,轉移到劉家。跟楊邠、王章、蘇逢吉等親信謀臣商量時,所有計劃,也都是圍繞著“挾天子以令諸侯”這唯一的核心而制定。卻從沒仔細想過,一旦諸侯手里有寧彥章不是二皇子的確鑿證據,并利用其為把柄,對河東軍群起而討之,大伙將要如何去應對?
的確,眼下河東的實力天下無雙,除了契丹人之外,無論對上哪個節度使,都可以輕松將其拿下。但如果群雄聯手而戰,最后被滅掉的,卻必然是河東。先前也許群雄還找不到聯手的理由,河東軍可以合縱連橫,拉一批打一批,然后挨個收拾他們。若是河東漢軍輔佐一個假皇帝登上大位,群雄還需要再找聯手的理由么?
“你,你小子危言聳聽!”
“你,你小子胡說。大人的事情,你,你一個小孩子瞎攙和什么?”
非但劉知遠一個人如遭重擊,大殿內凡是心思稍微仔細一些的文臣武將,剎那間也個個額頭見汗。
大伙原來所想,過于簡單,過于取巧,過于一廂情愿了。如今被一個小小后生晚輩拿手指頭輕輕一戳,就立刻走風漏氣。換成了雙頭老狼符彥卿,人面巨熊杜重威,還有兩腳毒蛇李守貞,大伙看似完美的夢想,豈不是徹底變成了一個吹起來的豬尿泡?
整個大殿內此刻最為尷尬者,無疑就是整個事情的主謀蘇逢吉。只見此人臉紅得如同猴子屁股般,身體顫抖,氣喘如牛。半晌,才將手指哆嗦著舉起,遙遙地點向韓重赟的鼻子,“你,你一派胡言。真的,就是真的,怎么可能是假的?那么多人就親眼驗證過,怎么可能全都不如你一個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韓重赟迎著他的手指向前走了一大步,渾身上下甲胄鏗鏘。“想要以假亂真,恐怕就必須做得天衣無縫。而想要指證一個東西為假,則只要抓住任何破綻刨根究底便可!蘇大人,不知道你可否保證,二皇子身上,任何疑點都沒有?”
“呃!”蘇逢吉被問得接連后退,一個字也回答不上來。
他原本身材就偏瘦小,與年青魁梧的韓重赟兩廂對照,更顯得陰沉猥瑣。那韓重赟卻絲毫不知道給長者留面子,又繼續向前逼了兩三步,如乳虎欺凌一只野雞。直到將蘇逢吉的身體全都逼進了燭光稀薄的陰影里,才忽然露齒一笑,轉身第五次向劉知遠行禮,“主公,末將還有一問,想請主公和諸位叔叔伯伯指點。”
“你說罷!”劉知遠抬了下胳膊,意興闌珊。剎那間,眼角額頭的皺紋被燭光照了個清清楚楚。
不服老不行,如果光陰倒退二十年,甚至十年,他劉知遠絕對不屑去投機取巧。而先前整整一個半月時間,他卻一門心思地想利用那個不知真假的二皇子去威懾群雄,從沒考慮過一旦陰謀敗露,自己將會面臨何等惡劣的局面。
“末將多謝主公!”韓重赟第六次拱手,脊背挺直,聲若洪鐘,“末將就不明白,主公為何偏偏要利用石家二皇子的身份去挾天子以令諸侯,而不是堂堂正正地領兵進入汴梁?想那大晉兩代帝王,前一個認賊作父,割讓燕云十六州。后一個也是昏庸糊涂,任人唯親,導致外虜入寇,生靈涂炭。他們何曾施一恩與天下?天下百姓,又何嘗念過他石家一絲舊情?”
整個大殿,鴉雀無聲。雖然按道理,他們眼下還都算大晉國的文武。卻是誰也沒勇氣和臉皮,替大晉國的兩任皇帝據理力爭。石敬瑭和石重貴,前一個注定要遺臭萬年。而后一個,在所有亡國之君里頭,昏庸程度恐怕也能排進前三。
“就算勉強還有個皇家正朔之名,也是個爛了大街的污名。哪比得上漢王您,先是拒不投降,保全了我河東百姓不受胡虜凌虐之苦。后又果斷舉起義旗,帶領天下豪杰殊死搏殺,令契丹群丑顧此失彼,惶惶不可終日,進而自生退意.....”空蕩蕩的大殿中,韓重赟的聲音繼續回響。如洪鐘大呂,不停地敲打著人的心臟。
他很年青,比在場所有人都年青。年青得令人羨慕,令人覺得心中恐慌。而他的話,卻如同一灣灑滿了陽光的溪水,驅散了干涸與黑暗,在所有人心里,瞬間染出了融融綠意。“漢王光是這兩件大功德,就不知道甩了石家幾百條街。隨便拿出一條來,都足以令天下諸侯俯首稱臣,不敢仰視。主公又何必舍本逐末,非要那早已被萬民唾棄的石家大旗,舉上頭頂?退一萬步講,即便那人真的是二皇子,他們石家的余威,就能夠幫助主公壓服群雄么?況且主公眼下聲望如日中天,尚不敢自立為帝,堂堂正正地問鼎逐鹿。他年群雄和百姓漸漸忘了主公今朝“首舉義旗,驅逐契丹”之德,主公又憑著什么取石家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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