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雁雖然也算是武林高手,但卻以智計著稱,被這樣的氣勢罩住,委實行動萎頓,然而她俏面蒼白,纖手已牢牢地握住了自己的家傳奪命簪,打定了主意便是不敵,也不叫對手落得好去。
剎那間,恐怖的威壓倏然消失,面前多了一個人。
這人瞧著沈落雁呼吸略微急促,心里略微閃過一絲不屑,也并未強行再做威壓,更沒有隱藏行跡,直接在沈落雁面前顯露了身形。
身材修長,一頭銀發,姿容極媚。
約莫有三十許年紀,氣質縹緲深邃,叫人完全捉摸不透,傲然人上,便在無形中就有一種奇異攝人的魅力。直入洛陽王府之中,也如入無人之境。
種種條件結合起來,此人定是個不凡人物,沈落雁只看一眼,就已經心里有數,淡然道:“原來是陰葵派的旦梅長老。”
銀發魔女旦梅絲毫絲毫沒有魔門長老的狠辣決絕,倒像是個孤高清冷的美貌少婦,輕聲微笑道:“美人兒軍師果然機警,能夠發現我的存在。”
魔門武功詭譎陰匿,沈落雁武功比不得她,但能這么快的有了反應,也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
奪命簪倏地沒入了袖管之中,沈落雁不以為意地問:“旦梅長老是陰后最得力的臂膀,不知今日來我洛陽王府有何貴干?”
旦梅目光一閃,正要說話,卻聽得耳邊響起了一把似清越卻蘊含無限威儀的聲音:“落雁,帶她來青龍堂。”
這聲音似近還遠,好像從天上地底傳出,根本無法捕捉到發聲的位置,旦梅心里微微一驚,以她魔門玄功的造詣,也只能隱約的感受到發聲之人功力深不可測,竟然也不清楚此人確切位置。
“請跟我來。”
沈落雁聞言更不遲疑,纖腰一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七轉八繞,領著旦梅便到了后廳議事的青龍堂。
青龍堂開闊堂皇,九根白玉巨柱擎立,屋內左右羅列文武,坐了起碼數十人,全是洛陽城里手掌實權的重要人物,儼然一副小朝廷的架勢。
旦梅入室之前,頗為心驚,這數十人文武群臣前后魚貫而出,井然有序的退了出去,道上逢著沈落雁,俱都恭然有禮的問好,自然也有人認出這一頭銀發,江湖中極具盛名的女魔頭,心里一凜,卻不敢多言,好似沒有看著她一般,反而加快了步伐,朝外走去。
陰葵派的人?
蘇留端然坐著盤龍椅,雙目不動,也知道了來人的身份。
陰后座下四魅之一,也是陰葵派重要長老級別的人物。
銀發魔女旦梅。
旦梅見著了蘇留,也并未行禮,施施然站著,只是用一種審視的眼神暗中觀察蘇留。
“祝后可還好么?“
蘇留穩穩上坐,淡然問道。
“前日本門有人得罪了王爺,陰后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大為震怒。”
旦梅口中吐聲,一對妙目微瞥蘇留,氣機凝處,發現他竟然也是一頭蒼發,面目卻比尋常年青人還要年輕英俊,恍若最完美的玉石雕刻一般,找不出半點瑕疵。
“此人究竟有何過人之處,能接連戰敗宗師,在亂局之中崛起,更叫玉妍對他刮目相看?”
她在打量蘇留的同時,蘇留也看著她,雙眸如星辰般璀璨,深邃到叫人不敢直視。
兩人魔氣同源,彼此感應,自然而然的就激發了蘇留神機潛藏的魔種氣息。
過一剎那,蘇留神色自若,旦梅可就不易受得了,道心種魔是天魔策中最深奧晦澀的絕學,除去了天魔大法尚能抵御一二,其余魔功在他面前便如臣子遇著君王,只有瑟瑟發抖的份兒。
“咯咯咯王爺好好好深厚的功力”
旦梅強行運轉魔功抗衡,只過了半響,聲音便已經有些顫抖,臉色也病態蒼白,仿若是置身于寒冷至極的冰窖之中,牙齒格動,心里卻燃燒起極其難言的熾烈真火,如果不逃走,直接就要被這一股真火焚燒成灰燼!
若是常人遭了這級別的精神威壓,可能腦海意識直接被碾壓湮滅,淪為一個失去靈魂的木偶傀儡,旦梅到底是魔功深厚,能咬牙苦苦抵御一二,饒是如此,也不好受,她心里有一種荒謬想法:
便是兩派六道之中的第一人陰后祝玉妍,也沒有這樣恐怖的威壓!
蘇留輕輕冷哼一聲,氣機頓收,接著淡然的開了個玩笑:“還好不是陰葵派中的邊長老來,不然今日說不得要叫他來得了,卻回不去。坐吧,旦梅長老。”
跟不同人打交道,便有不同的行事原則,與圣門中人交往,根本沒有必要扯淡嘴炮,圣門中人,以實力至上,你實力超絕,他們自然要對你多敬上幾分,你若是實力不濟,那他們說不得連看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弱者,永遠都是處于最底層的存在,完全不值得憐憫,相反強者,便享有許多難以想象的權益。
“多謝洛陽王手下留情!”
旦梅如坐針氈,心有余悸,腦中卻在思索自己什么時候得罪了這個氣機恐怖至不可思議的年青宗師,忽然聽得蘇留淡淡的說了一句:“落雁,你在邊上稍坐,過會再說你我之事。”
沈落雁點了點頭,也不客氣,徑自尋了蘇留右首第一張椅子坐了,斟茶自飲,意興閑適,旁若無人。
只是見者有心,旦梅身子一顫,腦海好似有一道雷電劈了下來,她終于知道為何面前的洛陽王給她施加非人的恐怖威壓了。
沈落雁!
旦梅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名字,第二個聯想到的卻是一幅畫面。
自己入門之時,曾仗著自己功力深厚,對沈落雁進行過一場無息窺伺,沒想到這隱秘一幕都落在了這位年青到不像話的武道宗師的眼里。
眼角余光掠過,再看看沈落雁這姿色絕倫,看來江湖上盛傳美人兒軍師是洛陽王后宮嬌寵是沒差了,旦梅再不敢多看,也不敢不想,恭敬道:“落雁小姐,適才對不住了。”
“哪里。”
沈落雁微微一愣,掠了掠耳畔青絲,無意間看到了旦梅似乎經歷了一場天人交戰,額前鬢角,都有細密的汗珠,心里恍然,嗔怪飛白蘇留一眼,這冤家倒會作怪!
蘇留眨了眨眼,報之溫和一笑,叫她心里生起一種莫名其妙的受用感覺,心湖泛波,好似在隱隱悸動,萌發些甜蜜。
“陰后的意思,孤已盡知,孤也不是目光短淺之人,你回去跟陰后說上一句,這事到此為止,只是話說在前頭,日后千萬莫要叫孤撞上邊不負這廝。”
心里為邊不負默哀一刻,旦梅端身正坐,凝聲說道:“王爺的話,我一定給祝后帶到,此次辟塵道人的行動,是他自己一意孤行,跟我們實無半點干系,陰后已經狠狠問責,他必然會給個交代。另外,三年之約,仍然有效。”
旦梅話里不無對祝玉妍的尊崇意思,可見陰后確實是個能干的女人。
她歷經千辛萬苦坐上兩派六道第一人的位置,更將自己的暗子安插布落整個天下,無孔而不入,真是費煞了苦心。與這樣的人共事,無異于與虎謀皮,危機深重,沈落雁美眸中有些隱隱的擔憂,但是蘇留心里卻打定了主意,要爭霸天下,劍走偏鋒是最快最有成效的捷徑。
要自己開創格局,不可能一蹴而就,沒有個數十年的種田經營沉淀,根本無法打開局面,當此亂世,時不我待,也沒有多少時間留給蘇留經營勢力。
祝玉妍把他當做殺人快刀,蘇留又何嘗不是把她看做棋子。對弈當下一局,險則險矣,蘇留卻還有另一重殺手锏。
那便是陰后的執著與弱點,這世上知者寥寥,也只有他能清楚的知道這個女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洛陽王與圣門長老的談話并未持續太久,只是互相交了次底,旦梅便飄然而去,她直直掠出洛陽王府之后,才長舒一口氣,好像是擺脫了一具枷鎖,心里懸著的那一塊石頭,倏然落地,輕松無比。
要說她心里最深的感慨,也只有一個:此人,斷不可為敵!
想到這里,又不由佩服祝后超卓的目光,先一步與他達成了同盟共識,慈航靜齋才是眼下蟄伏的最大敵人。
沈落雁在旦梅走后,才從袖間抽出了一份絲帛手卷,遞給了蘇留。
蘇留手里拿著這樣一份卷書,一目十行的掃視下來,臉色漸漸凝重,手指有節奏的在桌上敲擊彈動,發出篤篤清脆的聲響。
過了半響,蘇留發凝聲問道:“李家當真動手了”
坐在左側的沈落雁道;“宇文化及一動手,李淵便跟著在太原起兵,李世民領七千軍,與郡主李秀寧日夜兼程奔襲數百里,加上有柴氏各族作為內應,一戰而下長安,李建成與三子元吉、四子元霸,直襲關中宋老生所部,鑿穿縱橫,斬殺隋軍數萬,隋將屈突通也在此役戰死。”
“有意思?”
歷史出現了一定偏差,但是終于又重新回到了軌道上來,李淵還是從太原出兵,奔襲長安得手,為自己在關中打下了深厚的根基,慈航靜齋沒有插足洛陽之事,說不得就在長安那一局當中扮演了某個重要的角色。
蘇留心里計較一番,繼續提了兩個人的名字:“宇文成都,李元霸?”
沈落雁詫異道;“宇文成都成名已久,深得楊廣寵信,號稱無敵天寶大將軍。至于這李元霸,龍王也知此人厲害么,傳說這是李閥年青一輩中最厲害的人物,生面如病鬼、骨瘦如枯柴,卻使兩柄數百斤重的玄鐵重錘,關中盛傳此人驍勇直追當年的西楚霸王,日后遇上,必定是我們的心腹大患。”
“勇冠三軍,沒有腦子,終究也不過是一勇之夫,李閥李二才更值得注意,若有機會,當不擇一切手段殺之。”
蘇留輕笑一聲,他心里曾經有過猜測,這個妖孽一樣的李元霸果然也冒了出來,那么當前世界便該是隋唐演義亂入大唐雙龍,蘇留心里所想的這個梗沈落雁自然不知,不過她看人的眼光確實不差,按照演義中的說法,宇文成都便有萬夫不當之勇,斬將奪旗如拾草芥,這李元霸又是個更加霸道的人物。
此子力大無窮,推山倒海,兩臂足有十象不過之勇,一氣盛處,捻鐵如泥也不在話下,猶勝過漢時西楚霸王。隋唐猛將雖然眾多,有秦叔寶、單雄信、程咬金等人堪稱驍勇,卻全不是李元霸的一合之敵,宇文閥的宇文成都與不知裴元慶,倒能跟他過上幾手,不過也是多有不及。
“李世民雖擅用兵,但在李閥之中,終究還有一個李建成壓著,長幼有序,能成什么氣候?”
沈落雁頗不清楚蘇留為何對這個李二這么的忌憚,自初見以來,好似還從未見過蘇留對誰這般的上心。
長幼有序,那只是個笑話!
李世民是誰,那是能在玄武門搞死自己兩個兄弟的狠人,除去自己兄弟之后,還娶了自己一個兄弟的女人。
蘇留心知肚明,卻不好明說,只淺淺地提了一句:“落雁還記得前些時日與我在洛水之畔遇著的那人么?”
“師妃暄!?”
沈落雁驚呼一聲,心里震動不已。
到底是生就了玲瓏心,只得蘇留這么輕輕一點撥,她便清楚了其中的厲害關節,沉吟半響,才嘆道:“落雁終于知道了今日旦梅為何不請自來,也明白了王爺的苦心,原來慈航靜齋是把一切的重注都壓在了這人的身上,既然如此,當不擇一切手段殺之。”
美人眸中殺機閃爍,只怕已經在琢磨派誰去暗殺李二了,蘇留揚手淡淡一笑,道:“那倒也不必,此人便有齊天氣運,是真龍降世,到了我的面前,也要給我盤著。”
這無以倫比的自信,叫沈落雁芳心震栗,感覺有些昏眩,蘇留自拿下洛陽之后,氣勢便越發的威嚴深重,好像是身上籠罩著一層說不出的光環,不經意間就迫使人屈膝下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