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靜靜的看著奧萊塔起了有死無生的沖鋒,露出了一個無比溫柔的笑容。〔
他的靈魂從奧萊塔身上撤走,心靈的力量從他的額頭處涌出,沿著指尖重新回到了羅蘭自己的身體里。
他相信,奧萊塔最終能干掉那個蟄伏著的黃昏種,成為英雄。
要說為什么的話,那就是羅蘭相信,此刻的奧萊塔已然全無畏懼。
人類最古老而強烈的情感是恐懼,而最古老又最強烈的恐懼便是未知。
正是因為人們恐懼于‘不知道’,才會憧憬‘知道’;正是因為人們恐懼于‘忘卻’,才學會了‘記錄’。歷史本身便是恒定一個種族的基礎,是一個民族的脊梁。忘卻歷史就等于拋棄了從古至今所有為了延續種族和民族的延續而獻出生命的人。
換言之,那就相當于是以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去對抗整個浩瀚的宇宙的大恐懼。他的背后沒有任何成功的先例,他無論做什么事情都沒有可以借鑒的經驗。
被伊斯魔吞噬的人,所有人都會忘記他。同理,它吃掉過法恩斯的語言,于是各個國家的語言就無端的變得不同;他吃掉了法恩斯的歷史,整個法恩斯的這段歷史的正確記錄都將完全消失。不同國家的人對于這段歷史的印象就會瞬間改變,每個國家的歷史都會變得不同,并且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才是唯一正確的、沒有撒謊的人。
只存在于未知的夾縫中的怪物——這就是沉睡著的不知名的黃昏種的本質。當人們完全的畏懼于原本只存在于臆想中的不知名恐懼,并將其理所當然的視作本來就存在的東西的同時,那種無可言喻的恐懼就真的會降臨。
每個黃昏種都象征著某種終末論,而這種現象,就是這個沒有名字的黃昏種的根源。
黃昏種并非都像希格斯一樣具有某種實體,黃昏也可能是某種現象。比如說寄居于復寫萬法之書上的一個未來。
原本只應該寫到眾神歷八百年的復寫萬法之書,它預言的最后卻寫上了千年以后的終末日。這多出的部分就是這個沉睡著的黃昏種在現實中的投影,而它的本體就藏在所有讀過這本書的人的靈魂的某個角落。
因為它并沒有開啟自己的精神污染,因此被寄居的人靈魂也不會變色,思維什么的即使會趨向于極端,卻不會顯得太過怪異。
在羅蘭看到那個從未見過的灰色颶風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這與黃昏有關。
這個思路必然沒錯——法恩斯的萬錯之源就是黃昏,可以說一切都是黃昏的錯。如果出現了什么異狀,究其根源,必然也是某個黃昏在作祟。
于是羅蘭的第一反應,就是尋找某個行為突然變得異常的人。
他的第一個目標是奧萊塔。當時的羅蘭還不能確信,但當他距離奧萊塔足夠接近的時候,他的感知所推動的黃昏接觸者特性立刻讓他確信——那個被無名黃昏污染的人,就是奧萊塔沒錯。
所謂解鈴還需系鈴人,想要擊潰那個黃昏種的本體的話,再沒有什么是通過自己擊潰自己的深層恐懼來的直截了當的了。
但是,只要是人,就必然無法在絕對孤立無援的情況下與自己最為恐懼的東西抗衡。
在加上那個黃昏種的特性——凡對它抱有恐懼之人都無法面對它,凡被他了解歷史之人都無法戰勝它。這就讓奧萊塔戰勝他變得艱難。
它是所有敵人恐懼的集合與升華——若是以奧萊塔對抗他,那么出現的就只是純血的巨龍;若是以泰爾來對抗他,出現的將會是奧姆之眼的化身;若是以一個軍團來面對它,恐怕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就是數千人的恐懼的結合體,足以輕松**世界的魔王。
而若是以一個世界為敵的話,它將成為世界的終末。
但是,正如每一種終末論理論上都存在避免方法一樣,每一個黃昏種都存在且僅存在一個缺點。
力量趨近于無限的黃昏種,他們的強弱就取決于自身的弱點。任何兩個黃昏種的互補都可以視作無懈可擊的、必然降臨的末日,這就是黃昏種不可戰勝的原因。
正如希格斯可以完全無視這個無名黃昏種的力量,一口氣將它吞噬一樣,只要心中沒有恐懼、也不存在完整的歷史的人就可以面對它,擁有將它擊潰的可能。
羅蘭原本是符合沒有歷史這一點的……但很可惜,就算是羅蘭,他也有自己恐懼的地方。
——于是,羅蘭想到了自己曾經對老約瑟做過的額葉切除手術。
如今的他早已今非昔比。那種簡陋的、通過影響人體機能進而改變人的情感的手術自然也可以摒棄了。
誠然,羅蘭讓奧萊塔開放自己的心靈之后,并非沒有對他造成傷害。
羅蘭用奧蘭多的黃昏力量對奧萊塔進行精神污染,擊碎了他千年來堅固的理智,將對羅蘭的信仰深深植入他的腦海之中;然后羅蘭直接燒掉了奧萊塔所有帶有“恐懼”的靈魂和被黃昏污染的部分,并用自己的權柄復生了他的身體。
如此一來,對無名黃昏種的利器就已然出爐。
他不再是通過藥物或是手術讓身體無法恐懼,而是從靈魂深處就不再恐懼。而他對羅蘭的信仰——哪怕只是暫時的信仰,也能讓羅蘭給他提供力量的支援。
在那一刻,奧萊塔終于想起了自己最初的夢想——成為一名騎士,為了守護他人的生命和笑容而戰。
因為騎士不能拒絕他人的請求,以成為騎士為畢生夢想的奧萊塔,接受了自己的恩人梅林的請求,來到了埃爾卡特并成為了巫妖。
千年過去,孩提時代的愿望什么的他早就已經忘了。他雖然記得自己要在這里等待,卻早就已經忘記自己最開始究竟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了。
從對待瑟蕾娜的態度上就能看得出來,奧萊塔骨子里是一個無比溫柔的人。但他卻不像是羅蘭能將這種溫柔變成撫慰他人心靈的光芒,而是將它沉默的吞下、咀嚼,化為利劍和堅盾。
沒錯,他的確是一個完美的研究者——不圖富貴、潛心專注、具有良知。但同時,這也是他作為一個完美的騎士所具有的美德。
那些燃燒著白色火焰的騎士,就是羅蘭以自己的力量塑造出來的,巫妖奧萊塔靈魂最深處的愿望。那種愿望本身具有強大的力量,加上以羅蘭為中轉站,以全世界信仰羅蘭的人們為基石,奧萊塔終于完成了自己最初的愿望——守護其他人,成就其他人,以一介騎士的身份成為救世主。
……但是,讀過復寫萬法之書的人應該有兩個才對。
雖然羅蘭不知道第一個讀過這本書的人究竟是誰……但作為這本書最長久的持有者,他理所應當的應該比奧萊塔要強得多。哪怕是他吸收的這些歷史和恐懼,就足夠作為糧食喂養他腦海中的黃昏種成長起來。
羅蘭思考了一會,然后突然將手伸進了變得幼小的奧萊塔身上的斗篷內側,通過感知從奧萊塔身上找到了一片刻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大約只有手掌大的龍鱗。
那就是名為“復寫萬法之書”的神器。
光是拿著它,羅蘭就感覺到一個世界在自己腦海中展開,緩緩推演。
“可笑。”
羅蘭呵呵一笑,然后捏著龍鱗的右手猛然燃起了純白色的圣火。他腦海中的畫面微微一顫,頓時崩碎。
然而就在這時,羅蘭突然感到了自己似乎被什么東西盯上了……下一刻,一種極其強烈的恐懼便將羅蘭淹沒。
在短短數分鐘間,羅蘭就敏銳的感知到外面的灰色颶風迅的變得狂暴了起來。
“果然如此……”
羅蘭微微翹起了嘴角。
如此以來,羅蘭就成功的激怒了它。
羅蘭不知道它已經成長成了怎樣的怪物,他也不知道奧萊塔是否能干的過這個比他自己的恐懼要深沉的多的化身……但羅蘭只能確定一件事。
自己也好,那個無名也好……他們的交鋒只有一次。
就在這里,就在這時——
和圣者隔絕的自己,無疑是自己現在最弱的時刻;而一旦被羅蘭現在就將復寫萬法之書完全毀掉,它在現實側的投影基礎也就消失,它就不可能產生新的本體和信徒,黃昏種的精神污染就變成了一個笑話。
但如果羅蘭離開了埃爾卡特,那么這個黃昏種究竟是否會冒著被全盛時期的羅蘭殺死的機會來襲擊羅蘭又成了一個問題。
因此,它必須現在立刻阻止羅蘭。
灰白色的風暴如同活過來了一樣,咆哮著向著羅蘭這里沖了過來。羅蘭慢悠悠的攙扶著奧萊塔躺到了**上,并排的放到了瑟蕾娜身邊,然后走出了房間,直視那片灰白色的颶風。
“來吧……讓我看看你究竟是誰……”
羅蘭喃喃著,瞇起了雙眼,眼中漸漸有銀白色的光芒升起。
他已經做好了,如果實在戰勝不了自己的恐懼,就直接燒掉自己三分之一靈魂的準備。
……即使那會讓他的身體崩壞也無所謂。因為再也沒有比這個時候更好的機會了。
在羅蘭將自己置于最危險的境地的時候,“如何找到第二個感染者并殺死他”這個困難的解答題就被轉化成了一個已知問題,而且是羅蘭相當熟悉的一個簡單的單選題。
——非勝即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