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大地回春,但冬季的末班車還沒完全開走,風還很冷。
黔省。
一輛面包車飛奔在一條百轉千回的山路上。
這條山路在蘇曈一年多前來的時候,還是泥石路,坑坑洼洼,現在已經變成了柏油路,雖然達不到國道的舒適程度,但明顯好了太多太多。
遠處的山頂依然有積雪,山谷,山腰上,有一面面旗子。
清明節到來了。
蘇曈連夜訂機票,風馳電逝般趕來。
工作的事都先扔一旁,《星跳北海》第二期剪輯,他交給團隊來做。
一路上火急火燎,蘇曈一夜沒合過眼。
蘇小妹一說李雯出事了,他顧不得問太多,直奔海濱城機場,找最近的航班趕來。
因為大晚上,沒有直達飛機,中途轉機停留了幾個小時,再從省城趕縣城,到現在,已經是下午。
“大哥,能再快點嗎?”面包車上,蘇曈一直催司機大哥。
這是司機大哥第三次送蘇曈進山,前往石泉村。
這次路好了,大概因為上次祭奠過那個小女孩,司機大哥一路通暢無阻,車子沒再出問題過。
也許她也知道,蘇曈太著急了,不能再耽擱他。
終于,面包車來到石泉村外。
蘇曈提著背包,沒來得及背上就跳下車,急急忙忙朝石泉村的學校跑去。
兩年沒來,石泉村沒大變樣。
大變樣的只是學校。
嶄新的念奴嬌小學教學樓矗立,很顯眼。
今天是周末,校園很安靜,一個學生都沒有。
空曠的操場,寂寞的籃球場。
蘇曈跑到學校,又朝學校內一個鄉村小別墅跑去。
那是念奴嬌公司給支教老師蓋的教師宿舍。
就算將來李雯支教結束離開,也可以留給下一個支教老師住。
蘇曈改變不了所有山區小學支教教師住宿條件,李雯在的地方,他會創造好條件。
教師宿舍大門虛掩,蘇曈三步并作兩步推開進去。
進入大廳,蘇曈掃視一眼,朝其中一個房間跑去。
進到房間,只見一個女子坐在床邊上。
床上躺著一個女子。
坐床邊上的是蘇小妹,躺床上的是李雯。
“我來了。”
蘇曈哽咽,他看到了,李雯挺著大肚子,面容憔悴躺在那里。
只看一眼,他眼淚便奪眶而出,嘩嘩直流。
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為什么她過年堅持不回家,不回海濱城。
為什么她這幾個月一直很疲憊,很累。
原來她去年開學前和他的那幾天后就有了。
一直瞞著他,不告訴他。
“為什么要這樣。”蘇曈坐到床邊上,握著李雯的手,紅著眼睛。
她的手不再那么柔軟,有點瘦骨嶙峋。
不問他也知道,她是怕蘇曈不同意她要這個孩子。
她生不下來。
事實證明,蘇曈是對的。
她早就刻苦修行鍛煉,體質遠比高儷桐好,這幾個月也不忘修行,本來開始吃齋了,但因為有了身孕,為了補充營養,什么補她就吃什么。
可歷盡千辛萬苦,耗盡生命力,還是走不下去了。
在蘇小妹看來,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中的奇跡。
她以為三四個月,就到了李雯的極限。
“我……我撐不下去了,救……救救我們……我們的孩子。”床上,李雯氣若游絲,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在說話,她眼睛閃著亮光,那光芒飽含希翼、愧疚、不舍……
一個信念,一種執著,讓她超越極限。
但也只能走到這一步。
“對不起,沒保護好你。”蘇曈淚如雨下。
她獨自一個人艱難熬了八個月,他不知道這八個月她是怎么過來的。
李雯已經說不出話來,眼角流下兩行清淚。
她想告訴蘇曈,孩子很乖,很聽話,從未折騰她,安安靜靜等待降生,見媽媽,見爸爸。
蘇小妹站一旁,身體隱隱在變淡。
她盡力了。
蘇曈一邊輸送自己的生命力,一邊眼睛模糊看著李雯。
她的生命力在流逝,油盡燈枯。
“我該怎么辦?”蘇曈看著李雯的眼睛,哭著說道。
八個月了啊。
孩子和大人都保不住了。
就算這個時候,能把孩子打掉,李雯也不會同意。
她不同意,強制執行,會讓她身體受傷害的同時,讓她失去對生的渴望,挺不過來。
“我該怎么辦啊?”李雯沒法回答,蘇曈帶著央求的眼神看向蘇小妹。
他很無助。
不知道該怎么辦,無法想象后果。
他已經忘了去責怪蘇小妹,為什么不早發現早告訴他。
“對不起。”蘇小妹眼神悲傷,她已經快忘記她原來的記憶了,直到看到李雯。
她才知道,原來冥冥之中,還是有因果的。
照顧李雯這幾個月,蘇小妹無法說太多,只能說她是蘇曈派來的。
“我怎么辦,怎么辦……”蘇曈無助,只能拼命維持大人和小孩的生機。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去醫院,沒任何作用。
李雯現在的體質,也承受不起做掉孩子的傷害。
蘇小妹走到窗邊,拉開玻璃窗。
不遠處的村莊,不知道哪家在放音樂。
正是小羽唱的那首李雯很喜歡,想讓蘇曈以后唱給她聽的歌。
“從前冬天冷呀
夏天雨呀水呀
秋天遠處傳來你聲音暖呀暖呀
你說那時屋后面有白茫茫茫雪呀
山谷里有金黃旗子在大風里飄呀
萬物生,春天來了。
蘇曈無比無助和難受,她都這樣了,還堅持給學生上課,她是怎么熬過來的啊。
理論上,她不可能懷得上,楊菲菲和高儷桐就一直沒動靜。
懷上了,她也不可能堅持得了四個月。
可她就是堅持到了現在,八個月。
“我先走一步了。”蘇小妹站在窗邊,看著李雯,心底默默說道,她的生命力早就都給了李雯和寶寶。
而后,她身體逐漸淡化,慢慢消失。
蘇曈一直在握著李雯的手,蘇小妹走后,他忽然振作起來,眼神堅定對李雯說道:“堅持住,會好起來的。”
窗外還隱約傳來歌聲。
“我看見山鷹在寂寞兩條魚上飛
兩條魚兒穿過海一樣咸的河水
一片河水落下來遇見人們破碎
人們在行走身上落滿山鷹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