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永十二年一月八日,江戶城自建成以來,第一次被外國的大軍圍困。
前一天的晚上,大將軍德川家光已經得到了信報,明軍近兩萬騎兵已經抵達江戶城西南面櫻田門以南七八里的地界,但是明軍沒有繼續前行,而是開始安下大營。
此時德川家光心里已經安穩許多,這幾天,酒井忠世和松平信綱指揮一眾侍大將足輕大將將城里的青壯一萬五千余人組織起來,備足了滾木擂石,甚至為了石料木料,拆毀了兩座寺院和一些民房。
如今這些青壯經過幾天的操練也算是有些模樣,同時守城的輜重也算準備充足,家光底氣足了不少。
但是初聞明軍抵達江戶后,家光這晚還是只睡了一個多時辰的覺,不是他害怕的夜不能寐,而是屈辱悲憤的無法入眠。
自從三十余年祖父家康重建江戶城,將其作為德川家的鎮城后來成為德川幕府駐蹕所在,這是第一次有外敵攻伐江戶城,而他家光卻是此時的幕府大將軍,實在是恥辱至極,兩萬常備一千余旗本武士損失殆盡,還是大敗在昔日較為懦弱的明人手中,祖父父親兩代積累的威望在他手中喪盡。
如今唯一扳回顏面的辦法就是大敗明軍,如果明軍在江戶城下全軍覆沒,那么他的屈辱不但會一掃而空,而且會威望大增,表明他家光不是背蔭家族的紈绔。
家光患得患失的迎來了第二天的朝陽,待得他剛剛吃過早飯,就有小姓稟報,明軍在向櫻田門外靠近。
家光等待松平信綱、酒井忠世到來后,在數百護衛的簇擁下就待前往櫻田門上一觀,畢竟明人的大軍他是頭一遭看到,他定要親眼看看明人的軍兵。
是什么樣的明軍竟然將他精銳的常備一舉擊潰,脆敗下來,他不親眼看看心里始終不服。
為此他不顧兩個老中的規勸,一意孤行就是要到櫻田門一觀。
當家光登上高大的櫻田門時。城上城下所有的常備武士和青壯百姓全部跪下,恭敬的向家光見禮,殿下之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這讓家光清醒的認識到他還是天皇任命的幕府征夷大將軍,日本國實際上的第一人。
家光挺直了腰身。登上城頭,他手扶垛口向南方眺望,只見數里外整整齊齊的排列著數個明軍的大陣。
紅黑色的戰甲戰袍鋪滿了南方的原野,紅色黑色的戰旗被西北風吹拂飄揚著,讓倭人極為驚訝的是。全是騎兵的明軍為什么可以排列的象步陣般齊整,簡直不可想象。
家光和松平信綱、酒井忠世相互疑慮的看了看,都是極為的不解。
如果是沒有經過橫濱大戰,家光會認為是這都是樣子貨,這般的軍勢不只是大明有,倭國也是有,都是為了點兵是看的好看,江戶的內丸里就有五百如此軍兵,沒別的用處就是為了隨同家光出巡時向武士百姓展示大將軍的威嚴而已。
但是橫濱一戰后看到明軍刀砍斧鑿的齊整的大陣,他們體會的只有威壓。是百戰雄獅的兇猛、是天空中雄鷹的無畏。
家光一揚手,一旁的小姓心領神會的遞上單筒遠望鏡,這是葡萄牙人進獻的裝飾華麗的上等貨,鏡片是由昂貴的水晶做成的。
這也算是幕府同葡萄牙人交往密切時的產物,當然隨著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在日本傳教的大舉鋪開,雙方的矛盾激化,這一切都已經被風吹雨打去了。
家光拿起遠望鏡向三四里外的明軍望去。
在望遠鏡里他看不清明軍的面目,但是他能看到明軍一個個腆胸疊肚的安坐馬上,一看就是百戰精兵,非是雜兵一類。
老人們的胡言亂語都是特么的靠不住。什么明軍近戰不行,血戰崩潰,如果不是這些讒言,兩萬常備怎么會一敗涂地。
他看到在明軍大陣前方有幾百侍從簇擁著幾個身穿亮白色南蠻具足的明將正在端詳著江戶城。其中一些人手里也拿著單筒的望遠鏡。
看來明軍的總大將就在其中,家光不由自主的仔細端詳起來,可惜此時的遠望鏡只能遠觀,這么遠真是看不清楚。
德川家光猜測的沒錯,那里不只是趙烈,還有李祿、韓建、關明、王海州等人正在眺望江戶城。
“大人。江戶城城高怕有四丈,護城河估摸也得有三丈余,如果江戶城的外城都是如此,當得上雄城,就是在大明,這樣的堅城也是不多啊。”
李祿放下遠望鏡看向趙烈道。
“這座城就是有十萬精兵也攻不得,就是攻下來也得折損過半,當然如果這么大的城市斷糧一年的話,它會打開城門投降的。”
趙烈放下望遠鏡,好好看看遠處這座雄城,后世江戶已經在戰亂中泯滅了,只有內丸一些地方保留下來,歷史的精華大多毀于戰亂,這是一條顛簸不破的真理啊。
當然此番他趙烈來此也是為了給這個真理注解,在他看來日本的宗教帶著嗜血的狼性,這些寺院最好付之一炬才好。
“還是大人制定的方略對頭,這座堅城只可圍不可攻啊。”關明小小的逢迎了一句。
“呦呵,關老黑啥時候也學會拍馬逢迎了。”韓建打著嗓門笑道。
關明老臉一紅瞪了韓建一眼,特么的這個老韓真是煞風景,他特么的找準時機憋出這一句容易嗎。
“好了,休要說笑了,帶著騎隊,我等繞著江戶城走一走。”趙烈笑道。
幾人急忙躬身領命。
此時站在城上的德川家光此時心中沉重,這樣的精兵在城外駐守,他作為守城一方當然壓力大增。
“這是老臣見過的最強的騎備。”一旁酒井忠世老邁的聲音響起。
德川家光驀地看向酒井忠世,這是謹慎的酒井忠世說過的最大的話,沒有一絲遮掩的下了判斷。
“大將軍殿下聽一聽明軍大陣,除了馬嘶外,你聽到了什么。”酒井忠世向著家光深深鞠躬。
德川家光和松平信綱聞言細細聽來,外面的原野上除了偶爾的馬嘶聲,什么也沒有聽到,只有城墻隱隱傳來常備和百姓的竊竊私語聲。
德川家光似乎抓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沒抓到,一時愣在當場。
“酒井大人是說沒有明軍的嘈嚷聲是吧。”松平信綱遲疑了一下問道。
“對,老臣身經百戰,凡是千人以上的軍勢只要不是在臨戰時,很多足輕都是在下面相互講話,一時軍勢里吵雜,但是近兩萬的騎軍竟然沒有人聲傳來,”
酒井忠世驚懼的搖搖頭,
“這絕對是老臣遇到的最強的騎備。”
家光聞言登時明悟,他終于覺得哪里不對,這么大的軍勢竟然沒有大的吵雜聲傳來,太詭異了,說明這些軍兵是經歷過血與火的精銳之師。
就在此時,仿佛證明酒井忠世所言,一陣急促的號角響起,遠遠飄來幾聲漢人的喊聲。
只見千余騎兵一個接一個的小跑起來,家光特意注意了一下,沒錯是一個接一個的啟動了,這是怎樣殘酷的整訓才能整訓出如此騎備,他們的戰馬不是戰兵,這么如此的聽話的一個接一個的啟動,全無其他騎備啟動時的紛亂。
家光渾身冰冷,他感到極為的驚懼,因為敵人的底細他無從判斷,這些未知的東西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
就在此時,江戶城北方傳來告警的號炮,德川家光和酒井忠世、松平信綱驚疑的對視了一下。
“松平信綱你留守在此,監看明人大陣的情形,本閣同酒井大人到北城一觀。”
家光此時飛快的下了決斷。
松平信綱急忙鞠躬領命。
家光和酒井忠世急忙下城,他們此番沒有坐車,而是同侍衛一同騎馬奔向北城。
一路上他們看到城內大街上人跡全無,戰爭的陰影籠罩全城,江戶失去了平日的喧囂,如同一座空城。
有益于此,數百騎一炷香的功夫就來到了北城的平川門。
當他們開始登城時,把守北城的侍大將已經迎候下來。
“這里發炮,又有何軍情。”酒井忠世邊走邊問道。
“秉將軍殿下、酒井大人,城北數里處出現明軍大隊騎兵。”侍大將邊走邊鞠躬回道,也難為他,也就是自小彎呀彎的習慣了,竟然能邊走邊鞠躬,真是挑戰難度。
家光和酒井忠世聽聞加快腳步登上城頭,他們扶著垛口向外看去,只見遠處六七里的地方很多的明軍騎兵正在席地休息,但是奇怪的是這些明軍雖說盔甲也是黑色的,但是頭盔的樣式極為的不同,有高高的避雷針有圓頂似的扁平頭盔。
家光、酒井忠世面面相覷,這些明軍既不如方才那些明軍整肅,裝束也不盡相同,同是一起的明軍,差別怎么這么大呢。
“秉大將軍,這些恐怕是他們的蠻族騎兵。”侍大將躬身道。
“哦,怎么講。”家光好奇道。
“臣下曾駐防長崎奉行所,在哪里同明人商人熟識,同他們口中曉得,在大明北方大明皇帝雇傭一些北方的蠻族作為其騎兵作戰,這些人野蠻血腥,動輒殺人搶掠,但是弓馬嫻熟,等閑大明騎兵無法匹敵。”
侍大將再次鍛煉了腰肌。
德川家光和酒井忠世恍然大悟,他們再次用遠望鏡打量著這股明軍,果然有些摘下頭盔的明軍發式同他們曉得明人的發式全然不同,竟然后面是一個粗大的辮子,嗯,果然是蠻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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