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話……或許說得對。”
在沉默了一會兒后，韓宇就忽然在理查德的注視下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你所說的問題其實我自己也曾注意到。我的確是一個非常理性的人，在這世上，或許只有涉及到我親人的事才能令我暫時失去理智的判斷，而在其他方面，不管是什么情況，我發覺我的大腦都能保持一定的冷靜，這可能就是你口中所說的‘沒有感情’。”
理查德的嘴角幅度很輕微地往上勾了勾，但給人的感覺和金彼得笑起來時的戲謔截然不同，那是一種冷冰冰的諷刺。
“愛情是感性的管理范圍，過于理性的人，很難得到愛情。關于這個觀點，我也認同。”
話說到這，韓宇卻莫名看了理查德一眼，目光平靜，其中又像是蘊含著某種說不清楚的意味，“不過……也多虧了你。現在我總算弄明白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理查德瞇了瞇眼睛，也是語氣平淡地問道：‘你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了……我果然，是真的愛著允兒。”
一瞬間，韓宇清晰地捕捉到了理查德臉上的那抹愕然，他也不意外這家伙會是這副反應，畢竟估計誰也不會想到，在前面花費了那么多的口舌后，他最后居然給出這么一個答案來。
‘……為什么你會這么覺得？’
用了大約幾秒鐘的時間，韓宇才重新聽到了一句低沉的疑問。
“說實話，在今天你出現之前，我的心里面對于今天的這件事還沒有很堅定的決心……”
韓宇并不吝嗇回答理查德的這個問題，或者與其說他是在回答理查德，不如說是他在把自己內心的那些真實想法吐露出來。
“原因就和你提出來的問題一樣。兩個人在一起生活的基礎是因為相互間有牢固的感情作為依托。我雖然很自信，我將來能夠和允兒好好地一起生活，但我心里面很清楚……這些只不過是基于我們兩個人前面那十幾年的相處而已。我和她本來就是彼此無法分離的親人，要在一起生活的話，當然沒有任何問題。可是這其中有一個關鍵的地方……那就是，婚姻和親人的相處不一樣，兩個人結婚的基礎不應該是因為什么親人般的感情，至少他們結婚的初衷不應該是這個。”
韓宇低下頭凝視著自己手中這朵已經被他拿著許久的玫瑰花，眼中的眸光在昏暗的環境里微微閃爍。
“我知道，允兒絕對不會希望我是出于什么親情才決定要和她結婚的。她肯定期待著……我向她求婚，是因為愛著她，是因為那種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愛。所以這就是我唯一猶豫的地方。在今天你出現之前，我不得不承認，我的內心還是有一些遲疑……我不能確定，我是不是真的愛著允兒，因為在此之前，我沒有愛上過任何人，所以我根本不知道愛一個人究竟是一種什么感覺。”
默默地聽完這些話，站在韓宇面前的理查德也一語不發地低下頭，他攥著手杖的那只手松開了一下，又隨之握緊起來，手背上的青筋隱隱凸顯。
‘所以……在聽完我的話后，你又是怎么確定你愛著她？’
韓宇輕笑了一聲，那笑聲有些自嘲，又有些解脫后的輕松。
“你說我們是一類人，其實我們好像真的是一類人……我們過去都習慣性地把事情往復雜的方向去想。就好像我不能確定我愛不愛允兒，我就希望我的眼前能出現一張清單，只要能符合清單上列出來的所有特征，就證明我愛著她。可現在我發覺……我這個想法是錯的。愛上一個人就是愛上了，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比如說現在……”
韓宇沖著瞇眼凝視自己的理查德微笑地舉起手中的那朵玫瑰花，甚至還晃了晃花枝上綁著的那條粉紅絲帶。
“我喜歡允兒，允兒喜歡我，我想要和她一輩子相守在一起，這三個基本的元素都湊在了一起，就這樣還有什么問題嗎？這個，就是愛情。”
理查德止不住地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是你把事情想得太復雜了！”
韓宇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一只手反手指向了自己心口的位置，臉上是一片前所未有的鄭重與認真。
“其實就在我的腦海中冒出了我想要和允兒結婚的這個念頭時，我就應該意識到，我愛著她，我愛著允兒……因為我的潛意識已經給出了答案。“
‘那只是你的錯覺而已！’
理查德的聲音突然變大起來，他冷冷地盯著韓宇，緊攥手杖，一字一句地說道：‘那只是因為你對允兒的疼愛而已……因為你不愿意看到她變成一個單戀的可悲者，所以你的潛意識才會讓你做出一些附和的舉動，就像是幫著她把這場所謂相愛的戲碼演下去一樣。甚至，你還學會了自己騙自己，你混淆了真實和虛假！’
“是你在試圖混淆我！”
韓宇的反駁也毫不弱下風，他用手重重捶著自己的胸口，看著面前這張略微發愣的冰冷臉龐，從那一模一樣的眉眼間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痕跡，他甚至恍惚間真的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但是，在這一刻，他更從對方的那雙眼睛中，看到了此時的自己……
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已經不是過去的林允宇了，他也不是過去的金彼得，他更加不是過去那個冷酷無情的獅心王。
他就是他自己，現在叫作“韓宇”的他。
“喜歡是心動，但愛不是心動，愛是心靈的安定。我承認我對一些人心動過，但讓我心靈安定下來的人，到目前為止只有一個……你明白嗎？心動不是答案，心定才是。”
話音落下，他就不再理會那道穿著白西裝、拄著手杖的高大身影，徑直掀開了幕布，朝著門口的方向大步走去！
‘呵呵，早就跟你說了……我和你的口才都不錯，但有時候，有些事，是沒有辦法改變的。我說過這次你會失敗。’
‘我沒有失敗！’
‘失不失敗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也清楚，他更清楚。允宇你說呢？’
‘沒錯……我們都知道。’
身后傳來了竊竊的私語，金彼得調侃的輕笑聲，理查德始終不變的冷硬，還有林允宇那呢喃般的感慨，都如找到宣泄口的潮水一般控制不住地灌入耳中。
可韓宇沒有停下腳步，他也沒有回頭去看。
曾幾何時，他對愛的迷惑就像在一片茫茫的大霧里尋找一顆誰也沒見過的寶石。可現在，他發現愛根本不是這顆寶石，而是那片霧本身，是考驗，是選擇，是反復確認的過程。
他走到了門前，伸出手，抓住了門把，然后沒有絲毫猶豫地扳了下去！
門被打開了，門外的光明也得以找到一個缺口，涌進了這間黑暗的房間，將光芒灑落在他的身上。
“哦？你……”
他走出去，看到了廚房里的那對父女。
他看到了兩人臉上的驚訝，也看到了抓著筷子的女孩迅速由緊張與忐忑故意轉變為不滿的表情。
“就連幾分鐘你都不能等嗎？你這樣怎么讓我——呀……你、你要干嘛？！”
不具備任何力度的抱怨聲到了后面就變為了一聲高亢而結巴的詢問。
在林父退到一旁去的欣慰笑臉中，在林允珍和丈夫從另一扇門的門縫里偷偷窺視的目光中，還有，在林允兒自己下意識緊緊抓住裙擺的動作中。
那道在眾人眼里穿著一身筆挺西裝的高大身影就在廚房里單膝跪了下來，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把手中那朵玫瑰花的粉紅絲帶解下來，綁到自己的手腕上。
接著，他面對著不自覺捂住嘴的林允兒，將手中的玫瑰花筆直地遞出，眼里微含淚光，滿臉微笑地問道：
“林允兒女士……你，愿意嫁給我嗎？”
氣氛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像在屏息等待著什么。
一聲東西落地的輕響，眾人頓時轉移視線看去，就看到了那盒不小心被林允兒碰落到地上的高跟鞋。
韓宇愣了愣，旋即就想起了什么，揚起嘴角，起身將那雙精美無比的水晶高跟鞋撿了起來，跟著走到了林允兒的面前，在她目不轉睛的注視下，再次單膝跪地。
“怎么了？是拒絕還是答應，你總得給我一個答復吧？”
韓宇抓住了一只往后退縮的腳，脫下平底鞋，也脫掉了那層白色的船襪，露出了白皙如玉的腳丫，然后將其溫柔地放入對應的水晶鞋里。
“先說好啊，你已經拒絕過我一次了，這次就不要那么殘忍了吧？”
林允兒愣愣地看著這個男人跪在地上幫自己換著高跟鞋，目光不住地落到了他綁著那條粉紅絲帶的手腕上，她就一抿嘴唇，用很低的音量說道：“重來一遍……”
“嗯？什么？”男人抬頭看她。
林允兒扭頭把屬于自己的那朵玫瑰花抓到手中，異常鄭重地對他重復了一遍自己剛才的話：“我說，那個問題，你再說一遍……剛剛，我沒準備好。”
韓宇貌似微訝地看著她，片刻后，再次咧嘴笑了起來。
他點點頭道：“好啊，那我就再說一遍。我剛剛說，林允兒女士，你愿意……”
話音未落，他就眼前一花，一具柔軟的身體用雙臂死死地抱住了他，一輩子都不松手的那種。
“我愿意！”
一句脫口而出的回答，急切到讓人覺得有些草率。
不過沒關系，畢竟，他們以后有很多的時間來慢慢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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