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此時的想法只有一個——哪怕來人是謝安瑩,總也好過是謝安瑩她親娘從黑暗的角落里跳出來掐住自己脖子!
她努力地朝謝安瑩伸出了手臂……終于,冷月一個不穩從床上跌落下來,重重地砸在腳踏之上。
她倒在滿是塵土的地上,發出細微而又痛苦的呻吟聲。門外的婆子見狀,連忙將手中食盒放在一旁進來扶她:“哎呦,冷月姑娘,您這是……”
這婆子說起來也是大夫人的親信,否則也不會管著大廚房這么重要的地方了。
她跟冷月算是有些交情的,所以一聽說冷月在瓊華院受罪,就連忙趕過來雪中送炭,希望能借此落下個人情。
……至于謝安瑩,那根本就不在她照拂的范圍之內。
婆子進去扶起了冷月,又將食盒也拿了進去。甚至連個禮都沒有給謝安瑩行,直接從謝安瑩身邊擦肩而過,進了冷月的廂房又里面將門關上,只把謝安瑩隔絕在外了。
對于這婆子的失禮,謝安瑩全不放在心上。有時候真當自己是個瞎子也不錯,省著每天看見這些腌臜貨臟了眼睛又煩心。
她淡然一笑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有這個婆子照拂冷月,她也終于可以放心了。
以后吃喝全是大廚房的,冷月就算這幾日再有什么不適,似乎也不能怪罪給瓊華院了。那銀子上熏的藥水,雖然只是讓冷月渾身無力幾天,但她沒了精神就不能在瓊華院為非作歹。
還有比這個更讓人順心的嗎?
……現在,只希望紅提能快些成事歸來。平陽侯府還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等著她去做呢!
紅提到了芳華院,就像是一只闖進獵狗圈的小野兔一般。
她唯唯諾諾地站在抱廈處,隨意過來一個回事的婆子,都能將她嚇得瑟瑟發抖。而大夫人和謝安珍,兩人就像沒瞧見她一般,只等著回事的媳婦婆子一個個來了又走,一直讓她站了兩個時辰。
直到快要午膳的時候,大夫人這才輕咳一聲,點了紅提的名字。
“你就是瓊華院伺候的?”
大夫人聲音冰冷悠遠,簡直比天上的神佛還要高不可攀。
紅提急忙跪下行禮道:“奴婢名叫紅提,是瓊華院伺候的。今日一早奉了冷月姐姐之命,前來芳華院伺候。”
紅提的聲音打著顫兒,一看就是被嚇得不行。
大夫人對她這幅卑微模樣很是受用。人都說,有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奴才。其實反過來也是一樣——紅提這做奴才膽小如鼠,她的主子也不過是唯唯諾諾的末流之輩。
大夫人一臉譏諷之色,回想起謝安瑩上一次雖然裝得人模狗樣……但說到底骨子里就是個上不得臺面的瞎子罷了。
謝安珍見大夫人譏笑,她也有樣學樣地笑了起來:“紅提,你搞錯了吧?冷月可不是讓你來芳華院伺候的——就憑你還沒那個資格!今日叫你過來,是讓你來領罰的!”
讓紅提來芳華院,可是她謝安珍的主意。
她可沒打算拿出耐心一點一點地折磨一個婢女。對于謝安珍來說,最好是直接將紅提亂棍打死,好一泄她心頭之恨!
紅提聽說了“領罰”二字,一雙大眼睛里滿是驚恐。她微微抬起頭來,看了謝安珍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
“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錯,求夫人和姑娘饒了奴婢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紅提一邊磕頭,一邊哭著求饒道。
“犯了什么錯?”謝安珍笑得愈發猖狂,“你錯就錯在服侍了謝安瑩!來人,婢女紅提敢對我不敬,先拖出去打十板子!”
看著紅提跪在自己腳下瑟縮的樣子,謝安珍早已把她想象成了謝安瑩。
現在謝安瑩打不得。但一個紅提,她卻可以任意辱罵責罰——就算是打死了,只要給她安上一個差不多的罪名,誰又敢多嘴一句?
況且這里是平陽侯府,是芳華院,根本就不會有人愿意為一個紅提多嘴的。
紅提一臉絕望,求助般地看向大夫人,希望大夫人能在這時候大發善心網開一面。只可惜,她這樣卑微的愿望注定是要落空了。
謝安珍身上的傷勢剛剛好轉,只要她心情好,無論做什么大夫人都愿意由著她。而且,看見謝安珍這樣發號施令,大夫人心中也感到陣陣自豪——她的女兒現在越來越有氣勢了,這才是當郡王妃子的材料。
那個謝安瑩?就算是給小郡王當個洗腳婢,小郡王一定都看不上吧!
“沒聽見安珍的話嗎?還愣著做什么?”大夫人拔高音量道:“將這個不守規矩地拖下去,重重地打上二十板子再來回話!”
紅提一個求助的眼神,就導致自己又多了十板子。可這屋子里只有兩位主子,再求誰也沒用了。她一臉絕望地被門外的婆子拖了出去,遠遠地帶到院子中間。
院子中間與主屋隔著一面照壁,有了大夫人的命令,這里早已擺好了一條長凳,紅提身量本就不高不胖,被兩個婆子輕輕一提一扔。整個人就順著長凳趴了個整整齊齊。
紅提側著臉趴在凳子上一動不動,雖說姑娘讓她盡管放心,可她還是有些擔憂自己挨不過這二十杖。
不過,那張重要的字條,方才已經被她扔在抱廈處了。那里每日都是媳婦婆子等著回事的地方——眾人在那里排隊,最是無聊,又最是人多口雜。
只要有一人看見那東西,又說的是別人家的事情,并不關乎平陽侯府聲譽,想必那消息就會立刻傳播開來。到時候傳揚出去,便是誰也阻擋不了的一場災難了!
紅提心中有些欣慰……只要辦好了這件事,就算被打死,也算沒白來吧!況且,自己方才的表現那么好,大夫人和四姑娘一定懷疑不到自己頭上的……
“紅提姑娘,這二十杖由奴婢來打,您要是疼……可得叫得大聲點啊!”
正當紅提咬緊牙關準備挨打的時候,一個聲音在紅提耳邊輕輕響起。
這聲音里帶著一種只有紅提才能聽懂的暗示和無奈……
是冷月的人!
紅提眼睛忽然亮了起來。除了被冷月吩咐過的人,誰還會對她說“要是疼就叫大點聲”這種話?
紅提抬頭看去,果然看到一個婆子,正苦著一張臉也看著她——說起來,還是位熟人,兩人曾經一起扒過瓊華院墻頭,那個唯一一個會管紅提叫姑娘的人。
“你看什么看!還不快老實趴好!”這婆子躲避著紅提的眼神,一雙眼睛卻賊溜溜地掃過周圍,虛張聲勢地吆喝起來。
上次王氏來府里,這婆子負責在瓊華院墻頭上放風的。就是她,將冷月一眾人的狼狽看得清清楚楚。當時就下定決心,這輩子絕對不跟瓊華院作對。
婆子也沒想到,自己這想法還真有些先見之明——冷月今日一早上就來告訴她,說是如果夫人要責罰紅提,不許她打得太重……這其中的復雜關系,她腦袋不好使,這輩子怕是想不明白了。
不過有一點她聽明白了,那就是——冷月也不敢得罪紅提。
婆子和紅提在這種情形下見面,難免有些尷尬。不過,兩人都是第一次被自己的主子“委以重任”,就算再不好意思,也必須演好這場戲!
好戲一旦開場停挺不住了——
只見婆子大喝一聲,臉上橫肉抖擻,手中一掌寬的木杖高高揮舞著,在眾人驚嚇的目光中,“狠狠”地朝紅提的腰**位打了下去。
這一下的氣力之大,讓人幾乎不忍直視。眾人遠遠地圍著張望著,誰也不懷疑如果婆子手中此時是刀,這樣大的力氣下去,一刀便能將紅提那小身板砍做兩段!
木杖落在紅提的身上。紅提也不甘示弱,她雙手緊緊抱著長凳,揚起自己的小臉,撕心裂肺地叫著。叫得比婆子的聲音更大更慘更凄厲!
婆子猙獰,紅提慘烈。屋子里的大夫人和謝安珍聽得高興,笑得開心……
幾人“棋逢對手”,二十板子下來,也算皆大歡喜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