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9.
蘭慧看著臉上畫著油彩的四個孩子站在德妃面前笑呵呵的謝賞,她臉上也露出笑來。孩子們的心最是純真,相信這個圣壽宴會一直被德妃記著。
四爺的臉上也有著淡淡笑容。孩子們能彩衣娛親,這份孝心就比什么都強。反觀他自己,到是被孩子們給比下去了。
熱鬧的圣壽宴直到過了戌時才結束。往日里早就要上床歇息的德妃全程都精神抖擻,一點看不出來是個六十歲的老人。
四爺和蘭慧起身送德妃回慈寧宮,其余的人則各自回去。
回去的路上,德妃堅持不肯坐轎子回去,四爺和蘭慧就陪她慢慢的走。
今日是個晴朗的好天氣,這會一輪大大的明月掛在高空,撒下淡淡的月光。德妃扶著蘭慧的手,臉上帶笑的道:“胤禛啊,額娘今兒是真高興。”
四爺有一瞬間的恍惚。德妃有多少年沒叫過他的名字了?
早年間母子倆生疏的時候,她叫他四阿哥。后來靠著蘭慧從中調和母子倆的關系,這才親近了些。那會,她叫他老四。再后來,他當了太子,她又叫他太子。等他登基當了皇帝,這名字就更不可能叫了。
回過神來,四爺笑著溫聲道:“皇額娘高興,兒臣也圓滿了。”
“這么些年,是哀家虧欠了你啊!”德妃這句似嘆息的話聲音很小。但四爺和蘭慧都在她的身邊,自然是聽的清清楚楚。
她看似柔弱,實則性子堅韌。在后宮這些年,不管遇到多大的事,她都很少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在人前,她一直是那個溫柔善良總是臉帶淺笑的德妃。
而這一句,卻實實在在的暴露了她的內心。對四爺這個兒子,她還是有心結在的。
四爺腳步微頓,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看向別處,裝作并未聽見的樣子。蘭慧看了他一眼,心下嘆息。
德妃今日因為高興,喝了不少酒,這會也是酒后吐真言了。
一旁跟著伺候的奴才們都努力低著頭裝透明。
一時間,狹長的宮道里只聽得見眾人的腳步聲。
德妃此時也再未說話,瞇著眼,似一副醉得要睡著的樣子。
“皇額娘,坐兒臣的御輦回吧。”
四爺見她這樣,輕聲說了一句。
德妃也未睜眼,含糊的應了一聲。
四爺便招手讓御輦過來,和蘭慧一起扶著德妃上去,一路送她回了慈寧宮。
一直等奴才們伺候她躺下,四爺和蘭慧這才回了坤寧宮。
四爺只字不提剛剛德妃說的那句話,蘭慧知他心里必是有許多情緒激蕩。可他不說,她也不便問。
“累壞了吧。”還是四爺先開了口。
“不累,今兒高興呢!”蘭慧溫柔的笑著,“孩子們這么懂事,我是真心高興。”
說到孩子們,四爺的臉上也帶出笑來,“是啊,都是好孩子。弘昂和弘炅是真讓我意外。”說到這,四爺看向蘭慧,感激的道:“說起來,這都是慧兒的功勞。是慧兒教導的好。孩子們的品行個個都好。兄友弟恭,也知道孝順。我以后也能放心了。”
“看爺說的,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蘭慧笑道:“難道爺就沒教導過?”
“在孩子們身上,我能陪伴的時間實在太少。”四爺歉意的道:“小時候都在你宮里住著,等六歲就去了前院,現在是在阿哥所,平日里都是你照看。我也只能是偶爾得空才能陪陪他們。特別是現在,時間越發少。弘昂和弘炅兩個都是靠你。”
“咱們這是要開檢討會么?”蘭慧笑了起來,“爺雖然少有時間陪孩子們,但心里對孩子們的愛一點不比我少,又何必這么自責。孩子們都知道的。”
這話安慰了四爺,想著每次他回來遇到孩子們,他們對他的親熱勁,心里就被治愈了。
這邊兩人洗漱后便休息了,寧壽宮里,弘暉和富察氏也剛回來。而大格格是之前就已經送回明安氏那里了。孩子小,早早的就要睡覺的。
“清荷,我看你臉色不大好,是不是請個太醫來看看。”弘暉擔憂的看著富察氏。
“無礙的,妾身就是困了。”富察氏勉強笑道。
弘暉忙道:“紫蘇,先伺候你家娘娘休息。”
富察氏這會也沒勁推辭,由著紫蘇扶著去了屏風后面。
弘暉坐在外面等著,臉色卻不大好看。
今晚他是早就想讓富察氏回來休息的。偏富察氏一直不肯,說皇太后六十大壽是難得的盛事,她提前走不好。
而他當時還要面對很多人的輪番上前敬酒和說話,也實在是顧不上她。
等壽宴結束,他才發現富察氏臉色不對,起身都差點沒起來。還是他和紫蘇兩個人把她給架起來的。
回宮這段路程他不敢再讓她走路,直接讓轎子把她送回來的。
但愿今晚無事吧。弘暉在心里默默的想。
慈寧宮里,德妃在四爺和蘭慧走后,卻突然睜開眼從床上坐了起來。
紫色的幔帳形成了一個小的天地。外面有微弱的燭光透過幔帳照進來,到不顯得漆黑。
入宮到現在,每每也只有獨自一人躺在床上的時候,她才有自己的天地。
在這深宮里,處處都有眼睛,處處都有人,可還是寂寞,無邊的寂寞。
無寵的時候寂寞,有寵的時候一樣寂寞。
今日,她卻是高興的失態了。
多少年了,她今日是笑的最多的一天,也是笑的最真心的一天。
曾經,她也憧憬過這樣的日子。
兒孫環繞,其樂融融。
只是那時候只敢想一會,卻從不抱希望。作為皇帝的女人,一輩子都很難出宮。真等皇帝死了,做了太妃,想出宮也得新皇的恩典。可即使有了恩典,也得兒子媳婦樂意奉養。
如今愿望實現,她心里就越發覺得對老四愧疚。
直到現在,她才肯承認,當年對老四,實在是刻薄了些。
晚上的那一句話,她是有意說的。看老四的反應,她知道他聽見了。至于是否對她釋懷,她并不奢求。此生,她已經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