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在軒外,就聽到了皇帝的怒斥聲,檀青等人低眉垂首不敢多看,云綰容也被里邊罵聲嚷回了神。
孫以誠正在軒外候著,見云貴妃駕到,連忙上前相迎,有點為難:“貴妃娘娘您怎么來了,您聽里邊,這情況恐怕……不便打擾啊。”
“皇上正處置貪墨一案?”云綰容問。
孫以誠見云貴妃沒硬要闖進去,松了口氣,嘆氣回道:“不止如此,娘娘看到那望樓沒?”
云綰容隨他所指,轉頭看見行宮之間有一處高樓聳起,高于山林。
“皇上命人給您造的樓臺,方便您秋日登高,山間紅葉盡收眼底。可您猜怎么著?”孫以誠偷偷看一眼軒內,壓低聲嗓說:“望樓偷工減料,已經塌了一角,要推翻重建呢。”
這可不得了了,若沒發現,分分鐘連人都被埋進去。
你說香山行宮是皇帝讓建的,送的是最寵愛的妃子,能由得你糟蹋?
犯事的人恐怕要人頭落地了。
云綰容若有所思時,高德忠急急從里邊進來,一巴掌拍在孫以誠頭上,惱道:“嘮嘮叨叨的作甚呢,皇上都看見了!”
教訓完孫以誠,高德忠又忙哈腰朝云綰容行禮:“貴妃娘娘,皇上讓您進去。”
云綰容頷首。
青鸞軒內,氣氛簡直像個修羅場,云綰容剛邁進一步,頓時想退出去了。
可是皇帝眼睛盯著她,這步子怎么都不好意思往后伸。云綰容硬著頭皮,走過跪在地上的兩人,來到皇帝身旁。
“云貴妃身子不適,為何不歇著?”齊璟琛問。
“休息半日,已經好上許多了。聽聞皇上未用膳,臣妾心中擔憂,便想來看看,可是打擾到皇上了?”
云綰容上前,目光落在那毫無熱氣的茶上,也不知放了多久,肯定涼透了。她伸手捧起,交給高德忠。
高德忠大松口氣,連忙退下換茶。
“賜座。”
太監忙上前,將一方座椅放在皇帝身側。
云綰容規規矩矩地坐下。
云貴妃的到來,讓工部尚書喘上了一口氣,他也跪在下方,此刻顫顫巍巍地開口:“望樓一事,是臣識人不清,險些釀成大禍,還請皇上降罪。”
“降罪?朕豈止要治你的罪!”高德忠才將新茶換上,就叫皇帝砰地給砸在了高大人跟前:“你且說說,高易朗是你的誰?”
高大人惶恐答話:“是臣侄子。”
高易朗正是負責此次行宮建造之人。
“那工部侍郎盧廣平又是你的誰?”皇帝繼續追問。
高大人腦門上的汗啪嗒掉落:“是臣女婿。”
皇帝怒火不熄:“高大人不止識人不清,還用人唯親!整個工部,提拔的都是你高旭的至親?朕倒不知,你當工部是你家的?”
“皇上饒命!”天子震怒,眾臣無不磕頭請罪。
用人唯親這事,在朝中并不算稀罕之事了。六部之中,常有人提拔自己的親信,或者做老師的,提拔自己的學生。
無事則好,一出事兒,這一群人多少會受牽連。
皇帝震怒,怒的恐怕不僅是望樓偷工減料一事,還有這官官相牽的現象。
“戶部尚書,你給高大人說說,就這一處行宮,被貪了多少銀子?”皇帝冷道。
“回皇上,據臣統算,約莫已有八萬白銀。這還有房梁磚瓦、油漆窗門,以及工錢未算上。”戶部尚書顛著膽子回話。
云綰容默默地算了算。
“可都聽見了?”皇帝怒罵:“戶部整日跟朕提國庫空虛,敢情都是你們這群老鼠,一個個地給朕叼走了!”
“來人啊,將高易朗給朕押下,抄家處斬!”皇帝一聲令下,當即有侍衛上前抓拿。
“皇上饒命啊!”高易朗連連磕頭,慌道:“皇上,那銀兩臣分毫未動,求皇上饒恕罪臣一命,饒罪臣一命啊!”
“皇上!”高大人跪行幾步,狠狠磕頭:“皇上,臣兄長就剩下這么一根獨苗了,求皇上繞他一命。”
“你且先別光為旁人求情。”皇帝冷道:“高大人縱容親信,若非讓朕察覺,這銀兩,不知有多少轉手進你囊中?”
高大人一聽,膽都要嚇破了:“皇上,臣敢指天立誓,為官之年絕未貪過銀兩。這膽大包天的高易朗,是臣看錯了眼,絕未與之同謀啊!”
高大人的解釋,在旁人眼里沒多有說服力。畢竟自家侄子呢,動沒動手腳你沒點注意?
“貪未貪過,朕自會派人查清。來人,將高旭一并押下,送至刑部!若有罪錯,一并斬了!”
要他說,高旭估計就是個眼瞎的,什么不知道高易朗是怎樣的人,你瞧瞧他給自己女兒找的女婿盧廣平,一路貨色!
皇帝這回是真想把工部整治一通。
只是這工部尚書扒拉下去,又有誰能擔起重任?
齊璟琛想起更惱,整個朝廷,世家老臣像棵頑樹,牽牽繞繞,好不容易提起一兩新人,不是被他卷進去,就是被排擋在外。
皇帝真的怒了,就連與他最親近的云綰容,在這樣的威壓之下,也感覺到忐忑不安。
但這事怎都牽扯不到她身上,云綰容小心從高德忠手中接過再次沏來的新茶,輕聲道:“皇上,用些茶罷,再惱也莫糟蹋身子,潤潤嗓子吧?”
齊璟琛的冷臉誰看誰害怕,好在皇帝到底接了那杯茶。
云綰容舒口氣。
身為皇帝,他能不知道盧廣平和高易朗是誰的人?可他為何一直毫無動作,等的可不就是這樣一個機會?
沒手握證據,如何殺雞儆猴?
皇帝登基以來,一直努力清洗朝中勢力,然而這不是朝夕能成之事。齊璟琛耐得住,一點點的逐破瓦解,達成目的。
高旭怎么都沒想到原本此行只為跟皇上來查看工程的,最終會變成落罪的是自己,他心口思緒復雜,更是敬畏龍威,哀道:“臣自知有罪,可皇上就不能看在臣服侍了先帝爺,沒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給臣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高旭也算是兩朝元老了,先帝在時頗受寵信,是以朝中威望極深。
云綰容嘆息,若今兒皇帝直接將人辦了,恐怕又要掀起風雨了。
“皇上,臣妾有話,不知當不當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