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再多的不滿也沒用,圣旨之上,皇帝的璽印明晃晃地蓋在上頭,任他有缸做膽,也不敢違抗旨意。
得虧他不知其中還有他那進宮的女兒孫美人的事,不然何止勃然大怒這般簡單。
孫承抗住這身罰,過后照樣能娶妻進門。
看著父親盛怒的責罵和母親冷眼的表情,孫承想起云貴妃的話。
的確,只要一日父母不認同,羅衣進門就要多受一日的委屈。
孫承捏緊拳頭,背上火辣的劇痛影響不到他的心智。
他得拼出前程,待有一日能脫離家族的庇護,遠在其上發號施令,才能逃脫這困窘之境。
各府家中瑣事,云綰容不去打聽,自然不知曉孫承受下家法。即便知曉了,她也不會出手干預。
在求旨之前她已問過,既然他不后悔,那一切好壞都得受著。
此時的云綰容正在接見右丞相的兒媳孫媳。
兩人是進宮謝恩的,感謝那日云貴妃救下孩子。
云綰容問一句她倆答一句,很是拘謹。
此時孩子突然哭鬧起來,索然無趣的云綰容起身看他,瞧小娃娃哭的臉蛋兒紅彤彤的。
“小長生餓了?”云綰容關心問道。
柳氏尷尬地探探小長生的衣裳:“是尿了。”
云綰容摸摸小長生柔柔的毛發,道:“聞笛,帶夫人去給孩子換件衣裳,莫冷到了。”
柳氏感激道謝,隨聞笛下去。
剩下的婦人緊張地站著。
她姓張,是右丞相長子自己瞧上的姑娘,父親不過是池州的地方父母官,進京述職時意外遇上,長子堅持自見,才成了這段姻緣。
云綰容感慨,雖說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但兒子真瞧上了哪家姑娘,真真正正疼愛子女的父母,最終又哪有不先低頭的呢?
子女能任性而為,依仗的還不是父母的愛。
哪怕這樣的門不當戶不對。
“坐吧,本宮面前不必緊張。”云綰容和顏悅色,也不想為難她。
張氏誠惶誠恐的道謝,小心翼翼側坐著。
“上回本打算去和俞老夫人聊聊天兒,可惜沒聊成,不知她老人家身子可好?”
張氏忙道:“謝娘娘掛記,母親她身體康泰。”
說完張氏又閉嘴了,云綰容表示這樣的聊天好累。
云綰容想起小長生,因不知昨日是滿日宴,途中又出事端,一時間忘了給他滿月禮。
她想了想,往作畫的案上走去,凝神落筆。
張氏不敢打擾,想到柳氏還有些時間才進來,便小心看看殿內伺候貴妃的幾宮女,十分糾結地捏住袖中的東西。
她丈夫再三交代,這件東西不能現于旁人眼中。
張氏又緊張又害怕沒辦好差事,手心泛汗,一番計較后終于開口:“娘娘……”
云綰容對她會主動說話很好奇,停筆抬頭。
張氏忐忑道:“不知娘娘能否讓身邊宮人暫且退下?”
云綰容挑挑眉,揮手讓香椿等人離開。
張氏這才松口氣,把東西拿出呈上:“打擾娘娘作畫是臣婦不是,但臣婦手上有個信封要交給娘娘。”
何事至于小心翼翼的?再者她與俞府中人也不熟識。
云綰容看向那空白信封,取來打開。
里面裝的是令一信封,看它泛黃的顏色,恐怕有些年月了,上邊照樣空白,不過封口打開,里邊有火漆過的痕跡。
從里拿出一封信來,第一行便是“云愛卿”三字。
不是皇上的筆跡,云綰容眉頭輕蹙。
“章才人生產在即,朕心已做決斷,舍之……”
只看前頭,云綰容已是大駭,這是先帝寫下的信!
她驀地從字間抬頭:“夫人可知這是何物?”
張氏搖頭:“臣婦不知,臣妾夫君讓臣妾進宮謝恩,另外拿出此信,讓臣婦務必交到云貴妃手上,且不能讓旁人知道。”
“右丞相呢?知否?”
張氏知她問的是什么,點頭:“公爹當時在場,他說用此物感謝娘娘您救下小長生,至于此物是否交給皇上,由貴妃娘娘您自個做主。”
云綰容先前輕快的臉色盡無,只覺手中信紙有千萬斤重。
昨日她幫著皇帝得到右丞相的承諾,是因皇上一直在肅清朝廷遇到阻障,需要借力。
右丞相此人不站黨派,不爭不斗,然而他知為官多有艱險,從侍奉先帝時起便收集朝中諸人手腳馬尾,已備置身險境時有所依仗。
皇帝知道此事后,自然想拿來對付不得他意的官員啊,但他無論如何都沒法讓這老丞相松口。
右丞相在京中口碑極好,皇帝不能隨意處置,便與之交換,互惠互利。
右丞相思考良久,昨日才剛剛點頭同意的。
而云綰容手中這封信,留的是云府行宮中闈秘之事。
云綰容看了下去。
信中許多信息顯被故意隱藏,又或許是先帝與她父親云書縝心領意會無需多言。
信封記錄的是先帝與云書縝的一次秘密行事,信中的章才人將要生產,而先帝卻是打算舍棄孩子,讓云書縝送出宮外。
至于為何不讓心腹宮人行事,先帝信中寫著緣由。
他舍棄這個孩子,卻又不想他因此喪命,命云書縝掩人耳目接出宮私下教養,不愿這孩子做一粗野市井之輩。
而這秘密進出皇宮的信物,就是那塊曾經在云君柔手中的黃玉。
章才人是誰?
這孩子是男是女?
云綰容細細回想,云臨風是云陳氏的親生子、她的嫡長兄確切無疑。
她與云君柔云君慧不可能是,因為云書縝不會把有血親關系的她們送進宮當后妃。
而妹妹云絮兒是她親眼看著秦氏從懷到生,再者年歲也對不上。懷胎之年,先帝早已龍體欠安。
所以那個孩子如今在哪里,又是死是活?
奪嫡之時,為何皇宗子弟盡數身亡?倘若現在再出現一位先帝之子,當今圣上剛剛穩下的朝政是否撐得住?
云綰容在一瞬間想了很多。
為何先帝要舍棄這個孩子?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無論那孩子死活,云書縝自卷進這宗秘事之后早已無路可退。
只要她將這份證據呈上御案,云書縝、甚至云家將再遭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