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璟琛看著眼前珍饈佳肴，突覺饑腸轆轆，夾一筷著進口。
剛咽下，他感到有股火辣辣的視線落他身上，一動不動的。
他倏地抬頭，只見云貴妃眉眼彎彎。
他終于想起云貴妃之前說剩菜……
他眼角可疑地抽了抽。
云貴妃仿若未覺，反倒殷勤上前布菜：“好吃吧？臣妾覺得芙蓉雞的味道不錯呢，丸子口感也很滑爽，今兒應該給御廚嘉賞啊。”
齊璟琛默默張嘴接受投喂。
云綰容為他盛湯夾菜，神色專注笑意盈盈的模樣很賞心悅目。
他把之前的話咽回肚子，毒藥他都吃，剩菜算什么。
反正出了門沒人知道。
“沒有下次了。”齊璟琛唬臉。
云綰容連連點頭，見他肯好好說話了，趕緊把握住機會：“皇上，時辰真的不早了，不如您去熙華沐浴宮歇息吧，朝事忙不完的。”
齊璟琛慢慢地漱口擦手：“云貴妃在邀請朕？”
云綰容一噎，果然，飽暖思**，一點都沒錯。
她可不想入套，眉頭輕愁：“臣妾擔心皇上，坤和宮的事情告一段落了，皇上為何愁眉不展的，是不是……想太后了？”
齊璟琛動作頓住，接著把帕子扔她手上。
沉默就是默認了，云綰容太了解這人的脾性。
雖然太后不是皇上親母，但從小教養皇上長大，年少時皇上對其頗為敬重，并一直認為養恩大于生恩。
就算后來太后處處讓皇上不滿，但養恩還在，而皇帝也不真是絕情絕義之人。
太后去世時皇帝未流露太多情緒，然而如今得知喊了二十余年的母親是被人害死，心中痛恨萬分。痛恨過后靜思往日悲歡，難道他就不難受？
云綰容明白皇帝今兒的脾氣是為哪般了，不是因為外頭下跪的許大人，也不是因為后宮的陰私。
他在氣一女子居然膽敢明目張膽為害后宮，氣自己沒能看破兇局讓太后著了道。
可是又能怎樣呢？太后死了，罪魁禍首明兒也要處斬了。
唯有教出個殺人兇手的許家，因朝中錯綜復雜的關系，不能輕舉妄動。
云綰容斂眉，輕聲寬慰：“太后不會責怪皇上的。”
齊璟琛自嘲：“朕登位后沒少給她添堵，處處與她作對，九泉之下還不知她怎樣跟先帝編排朕呢。”
云綰容抬頭，目光如水般沉靜：“臣妾卻覺得，太后心中最在意皇上的。”
“她在意的是許家。”齊璟琛堅持。
這是他心中的一個結，他甚至認為，他與許家之間，太后會舍棄他。
她所有選擇，無一不偏心許家。
“可是您是皇上啊，太后認為她維護的小家并不會動搖您的根基。也許她會自私會有小心思，但太后并不熱忱于干涉朝政。說到底，她是位稱職的太后。”
齊璟琛抿住微薄的唇：“想必是朕對她的態度，讓她對朕越發疏離。”
“怎么會呢，皇上。”云綰容伸手柔柔地撫平他的眉心：“無論你如何頂撞她忤逆她觸怒她，她都會原諒你的。”
皇上不解。
云綰容淺笑：“因為，她是你母親啊。”
“無論上一代有多少隔閡齟齬，無法否認的是，太后曾經很疼愛你。”她說。
齊璟琛凝視眼前女子，突然伸出手胡亂摸她發頂，心緒難以分辨。
云綰容見他緊繃整日的面龐終于有絲松動的樣子，閉上嘴巴吞掉一些沒說的真話——
“可是太后死了，這一切都遲了。生前不見珍惜，死后悔恨了又有何用。”
她十分清楚，這里是皇宮，最擅變的莫過于人心，這些寬慰人的話，她自己又信幾分？
不過這不是她該考慮的，皇帝無法宣泄內心的負面情緒，她圓個完美的理由，讓生者好受罷了。
許多人就是這樣，對于討厭的人看不到他的半分優點，死后又開始緬懷他的好。
臭脾氣的皇帝依舊免不了俗。
云綰容招呼檀青進內把碟筷收了，拉著皇帝前往熙華宮。
高德忠就這樣努力睜大那雙小眼睛，看著兩人勾勾搭搭……不，安靜攜手漸行漸遠，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快步去追。
因為第一次發現皇帝內心還有小脆弱，云綰容不敢再作大死，小意溫柔地服侍，連左妗梅那事都沒開口問。
兩人沐浴更衣躺回床上時，云綰容安分地乖乖躺著，身邊的齊璟琛枕著胳膊眼神迷蒙，死撐著最后一道意識不肯睡去。
忙碌整日，心事重重，不累才怪。
也不知在堅持什么。
云綰容覺得好笑，她側轉身子，撐起腦袋問：“皇上還不睡嗎？同臣妾說說話可好？”
旁邊傳來“嗯”的一聲。
云綰容頓時來精神了，黑夜中一雙眸子精光閃現。
她放慢聲調，軟綿綿的嗓音飄到耳邊像催眠似的，反正齊璟琛覺得自己更困了。
“皇上，今天孫美人來求臣妾件事，臣妾想見她兄長孫承一面。坤和宮的約定臣妾做到了，臣妾來討這個恩典皇上一定會同意罷？”云綰容輕輕拍著他。
旁邊人又“嗯”了下，鳳眸闔上。
云綰容喜洋洋爬起身，胳膊撐在他身兩側，“皇上”“皇上”地喚了好幾聲。
那人已經睡沉了。
云綰容泄氣，沒趁機多求幾個機會，感覺錯失一座金山。
等天亮了，齊璟琛起身更衣準備早朝，隱隱約約記得好像答應了云貴妃見什么人，不過見誰他實在沒印象。
左右在宮中，到處有人盯著，齊璟琛也不怕云貴妃會見到什么不該見的人，回頭看眼睡得死沉的云貴妃。
算了，睡得豬似的估計叫不醒，懶得問了。
更衣完畢，齊璟琛撥正腰間龍佩，忽然想到什么般往云貴妃的衣櫥里翻找，最終拿起件紅色小衣，嘴角勾笑。
日上三竿，聞笛香椿等人聽到里邊哼哼，忙問：“娘娘可是要起了？”
傾耳細聽，有動靜，兩人便推門而進。
結果看到主子正好好躺著，一件小衣兜頭兜面地罩在她臉上。
瞧那細膩肌膚和艷紅衣裳，香椿的臉微微發紅。
兩人面面相覷，趕緊裝作不知，腳底生風地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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