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舍后頭就有一小片竹林,風吹過沙沙作響。
莊子里的人都知道他們伺候的是何等尊貴的人,做事半點不敢馬虎。竹林易藏蟲蛇,這里早早已經撒過硫磺。
齊璟琛一開始還以為云貴妃說挖筍只是圖熱鬧,頂多在旁邊指使下人動手。
可眼前的小女子袖子一捋,哼哧哼哧就開始挖土了,三兩下拔出一根嫩筍,生生開了他的眼界。
齊璟琛一旁看著:“云貴妃還真是……實在,良辰美景,你就帶朕來做這些?”
“皇上,民以食為天。”云綰容的桃花眼彎成醉人的弧度,道:“這叫體驗民生,昱國以農為本,皇上親事農活,說出去別人還夸你一聲英明呢。”
齊璟琛對她的振振有詞也是沒了脾氣。
“不過臣妾想到件事。”云綰容吃力地拔著另一根,拔不出來,繼續挖土:“去年西朝都域使者來朝,透露過些新奇東西。”
齊璟琛來了興致:“云貴妃對西朝挺感興趣。”
云綰容點頭:“稀罕物事,誰不喜歡。臣妾還想看會自個跑的鐵皮箱子、一炮轟掉一座城的武器。”
齊璟琛默了默:“云貴妃的想象力真出眾。”
“皇上你別當臣妾在說笑,山外山人外人,你沒看過不代表別人沒有啊。”云綰容使勁拔春筍,拔得手累,干脆拉著皇帝上:“西朝王子說過鐵甲艦隊啥的,聽聽就威風,倘若打起來……”
齊璟琛拔筍的動作頓住,瞇了瞇眼:“云貴妃知道的挺多?”
云綰容暗呼不好,她在高德忠那打聽到的東西居然被自己抖了出來。
她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賠笑道:“不多,臣妾能知曉的,還不是皇上您愿意透露的。”
齊璟琛對這個回答表示十分滿意。
“總之海外邊挺新鮮的,若有生之年能去見識見識,也不枉此生了。”云綰容感慨完,想了想又遺憾搖頭:“海上氣候瞬息萬變,還是算了,臣妾惜命啊。”
齊璟琛剛跟著她頗有深度地思考著,所有想法被她最后一句話給摁了回去,實在不知該贊還是該罵她,啼笑皆非。
他沉吟稍許,突然開口:“云貴妃想要的,朕自當送你面前。”
“……”毫無準備地被撩了把,感覺實在是……爽。
云綰容回他燦爛笑容:“難得出宮,咱不說這些,聽說前面有河,咱去摸螺螄。”
“云貴妃知道螺螄長什么模樣?”齊璟琛隨著她,邊走邊調侃。
“知道,當初柳湖就有許多,可惜大家都不肯讓臣妾去撈。”
齊璟琛:“……”出息呢?幸好朕把柳湖給填了。
這座莊子的地形可謂得天獨厚,有山有水有農田,這條河流經年不涸,否則也無法孕育河下的百畝良田。
河水由山澗流下,清澈甘甜,云綰容走到跟前,不管不顧就伸手下水。
途中一只大手伸出,把她截住。
“春日河水尚涼,仔細身子。”齊璟琛道。
云綰容看看河水,又看看兩人相握的手,大悟:“皇上想拉小手直說呀,臣妾不會拒絕的。”
若不是顧忌她身子怕受寒,齊璟琛真想把人扔進水里。
云綰容瞄眼“被看破內心羞于講話”的齊璟琛,自認體貼地轉移話題。
“皇上可知臣妾為何喜歡這鄉間野趣?”云綰容眼睛還在往河里瞅:“臣妾小時,兩個姐姐能出門玩耍,但當時臣妾的嫡母不準臣妾去。”
“后來臣妾長大了一點,嫡母又讓臣妾學女戒女訓。有一次臣妾偷偷溜出去玩,結果我姨娘替我受了罰。”憶起往事,云綰容輕嘆口氣:“皇上您身為皇子肯定從小被約束苦讀,您可曾羨慕別人自由自在?皇上您應該懂的罷?”
“不懂。”齊璟琛語氣清冷地攪了她營造出來的傷感氣氛,他睥睨著:“朕想玩樂就去玩樂,看誰不順眼就弄誰,沒人比朕更舒坦。”
她怎么就聽出種皇帝在嘚瑟的感覺呢?云綰容連做解語花開解他的話都準備好了,結果這廝不按常理出牌。
云綰容大受挫折。
“看你過的這么苦,朕就心寬了。”齊璟琛滿意道:“若非如此,你能進得了宮?能認識朕?與以往相比,云貴妃現在過得滋潤多了是吧?”
云綰容噎住,你這寬慰人的話……別具特色。
眼見云綰容要張嘴說話,齊璟琛便道:“感激的話就不用說了,朕明白。”
“……”你明白了什么?我不太明白啊。
齊璟琛見她瞪大了桃花眼,權當她感激涕零到無以復加,內心小雀喜:云貴妃說話行事雖氣人,又愛口是心非,但念在她對朕情根深種的份上,暫且原諒她的不可愛好了。
位份一時半會不能升,但朕這心里總想送她點什么,平時賞賜過的不稀奇。齊璟琛靜靜看著云綰容,一時間想不出來。
云綰容被他“深沉”的目光嚇到,莫非皇帝又起壞主意?
她瞅瞅一步之遙的小河,趕緊后退幾步,萬分警惕:“皇上你看臣妾作甚?”
齊璟琛對她的舉動無語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你母親現居的小院狹窄,若云貴妃愿意,不妨接她們到莊子來。”
“真的?”云綰容一喜,接著又緩緩松口氣:“還好,臣妾以為你要把我丟水里呢。”
“……”剛才的想法居然被你知道了,齊璟琛幽幽來了句:“云貴妃,第一個屢屢揣摩中圣心的人,你知道他是什么下場么?”
然后云綰容聽完,一溜煙跑了。
別怪她沒出息啊,總感覺皇帝是在給她挖坑。
氣喘吁吁的云貴妃一路小跑回到住處,莊子里瞧見的下人都暗暗驚嘆:嘿,誰說閨中小姐柔弱似風,今兒咱見到個好生猛的!
高德忠也被云貴妃嚇一跳,不過實在是見慣了兩主子時不時抽一下的性情,見多不怪。
不料云貴妃叫住他問:“本宮聽說前頭有人總能猜對皇上心思?”
“嘿,您說自以為是的那位先生?”高德忠晃晃頭:“估計如今他的白骨都快化成泥了。”
云綰容摸摸小心臟,果真是皇帝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