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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綾只覺得眉心有輕微的刺痛。
隱隱地,好像有什么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從眉心散去了,隨之而來的是心也一輕,她有一種感覺,那個真正名叫葉星綾的女孩子,煙消云散了。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難以言喻。
曾經當她涅磐重生時,繼承了身體原主的記憶,而如今,她知道那些記憶離她遠去了。雖然她依然記得身體原主發生的那些事情,但那是因為她“查看過身體原主的記憶”,而不是因為身體中還儲存著原主的記憶本身。
她抬頭仰望夜空,無盡的繁星中,似乎有一顆微弱的星星不知何時閃爍了起來,她默默地祈祝:葉星綾,謝謝你,愿你下世安好。
那顆星星閃爍一下,就像是回應著她的祈祝。
有協助祭祀的女侍上來,把葉父和劉姨帶下去。
葉父的情緒很低落,才一下臺,沒走幾步,就一屁股跌坐在山路邊,低下頭用雙手抱著腦袋。“我對不起這孩子呀……”他喃喃說。斬斷親緣的那一瞬,早已被埋沒得幾乎不見蹤影的父女之情在心里死灰復燃,他想起女兒剛出生的時候那純凈的眼睛,第一次上幼兒園被老師表揚,捧著小紅花笑得開心,還有許許多多點點滴滴的往事……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好像,自從他認識了劉姨,父女倆的關系就漸漸疏遠了,那段時間他常常和她的親媽吵架,把家里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遍,小小的女孩蜷縮在角落眼睛里噙著淚水,輕聲說:“別吵了……”卻沒有一個人理她。
后來,離婚大戰,夫妻都顧不上給孩子做飯。
有一天深夜,他聽見廚房一聲巨響,沖過去一看,是孩子不小心砸下來一口鍋,滾燙的開水濺孩子腳上,撩起了好幾個大水泡。
他心情不好,暴怒如狂,大聲斥責:“死丫頭,你干什么呢?!”
五六歲的女兒含著兩包眼淚,聲音低如蚊訥:“我餓……”
“真晦氣!”那時候的他年輕氣旺,對她撒火,“吃吃吃,就知道吃!我養你那么大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等我和你媽離婚了,你趁早跟著她過去,別在我跟前礙事!”他早就和劉姨說好了,要把母女倆凈身出戶,迎娶劉姨進門。
小小的女孩子雙腳很痛,卻被爸爸罵得不敢吱聲,餓著肚子帶著傷,哭了一夜。第二天,被孩子他媽看到,孩子他媽當場就決定和他離婚。
他原本以為事情很順利,誰知道,孩子他媽卻出意外死亡了。
這個小女孩就成了甩不掉的累贅、包袱,讓他不得不在迎娶新妻子的時候還要養著這個拖油瓶,在新妻子劉姨的洗腦下,他越看這個女兒越不順眼,漸漸地就再也沒有給過女兒關愛和好臉色。
如今想來,真是虧欠她良多。
做一世父女不容易,直到失去了,他才惦記著要珍惜。
夜里,山風帶起一陣陣的涼意。
劉姨在他身邊停住,說:“干嘛呢干嘛呢?瞧瞧你那窩囊樣!連個臭丫頭都管不住,讓她翅膀硬了飛別人家去了,你還有臉做出這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給誰看了?切!”她又罵罵咧咧好久,大意是說夏綾沒良心。
葉父心里很煩亂,生平第一次,他覺得劉姨的話是那么刺耳。
祭臺上,鳳凰回歸儀式還在繼續。
一身國師白袍的夏默言在玉桌上鋪開一個長長的卷軸,那卷軸是族譜,他在本家嫡系、自己的名字旁邊找到夏綾的,用朱筆添了一行小字:鳳凰回歸。
添寫完畢,將卷軸高高舉起,祭臺下,人群歡呼如潮。
“鳳凰回歸!”他高聲說。
“鳳凰回歸!”底下的人山呼海應。
夏綾站在高高的祭臺上,望著下面一雙雙仰慕的眼睛,恍惚中,心里這才有了一點點真實感,她是真的回家了。不再擔驚受怕、顛沛流離,以后,她也是有家的人了。她的唇邊露出一絲微笑,高高舉起了手。
歡呼聲震耳欲聾。
夏默言說:“把梧桐木帶上來。”
有人引著厲雷走上祭臺,這男人,今夜穿著與她同款的白色衣衫,衣角處繡著繁復暗紋,襟口敞開,露出勻稱緊實的胸膛來。
他被帶到夏默言面前。
夏默言重新換了一把匕首,望著他的眼睛。
厲雷平靜地注視著他,心里卻在打鼓,不是吧,上次大舅子放他血時,割得那么疼,這次,莫不是要再來一次?
要不是看在小綾的面子上,他真的要拔腿而逃了。
夏默言面無表情,把匕首對準他的心口刺入。想象中的巨痛沒有襲來,這一次,國師大人竟然輕輕松松地放過了他,只按部就班取了一滴心頭血。
心頭是精血,凝聚著一個人的精氣神,也是施法最有效的媒介。
夏默言把那一滴血裝進碗里,在不知名的藥材中化開,端到夏綾面前:“喝了。”
夏綾乖乖接過碗喝下。
夏默言把碗放回原處,望著他們兩人,莊嚴的聲音傳來:“這一滴精血,會成為你們永生永世的羈絆,就算轉世隔生,梧桐,你也會永遠侍奉鳳凰,死心踏地。”這才是夏家的報復,原本,鳳凰與梧桐是可以訂立雙向約束的,梧桐永遠深愛鳳凰,鳳凰也永遠深愛梧桐,永生永世,雙雙對對。
但,出了今天早上那件事。
夏夫人從女兒閨房中出去時不動聲色,直接就去找了兒子:“回歸儀式上用的是哪種契約方式?”
夏默言面色清冷:“我還沒決定,雙向契約有點太便宜那小子。”
“那就用主仆契約吧。”夏夫人淡淡說。
夏默言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母親一眼:“您也不喜歡那小子?”
夏夫人笑了笑:“他不錯,只是主意太大,不服管。我有點擔心你妹妹將來會吃虧,還是主仆契約穩妥些,永生永世,他會死心塌地的愛著你妹妹,追隨她和保護她,但你妹妹可以有更多的選擇,愛或不愛,全憑自由。”